“清雅姐姐不用擔心,我只是有些不舒服罷了。”綰綰自嘲地一笑,“嫁到周家三年,我自認爲我沒有對老夫人有任何不恭敬,可惜,我平時的時候老夫人從來看不到我的好,我離開的時候老夫人更是恨不得我死。同是女人,女人何苦爲難女人呢?”
“額……其實吧……”烏清雅斟酌了一下才說道,“我覺得心苑妹妹可以考慮當時周家休你的那個理由。”
“嗯?”
“嗯,周家休妹妹的時候理由是‘私德不休’,說妹妹與別人有染。可是清楚前因的人都知道妹妹還沒有及笄就進了周家,周津明在成親當日就去了南陽公主府,後面就是從來沒有回來過。按照我趙國的民典,夫婦成親多年都沒有同室過,妻子是可以要求和離的。我們可以說當時妹妹想和離,也在官府提交了和離書,甚至還搬出過周家,只是周家以權勢挖人,強行把你帶了回來,還故意想讓你守活寡。最後知道這事不可能成,就給了你一封休書,故意敗壞你的名聲。”
“妹妹可以考慮我這個建議,不過這以後,寶兒的身份就成了真的無父之子,寶兒和周津明倒也不像,這樣說也沒有人不相信,不過就是以後別人說的難聽一些。但是,從這樣以後,周家額就不再好意思找上們來了。至於官府那邊,朔陽縣丞是瀚海城的人,他會小心地辦好的……”
烏清雅後面說了什麼,綰綰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她腦海中一直迴盪着烏清雅那句“寶兒和周津明倒也不像”,只覺得有什麼東西轟得一聲在自己的腦海中炸了。寶兒不像周家人,同樣也不像謝家人,之前寶兒年紀小,大家也沒有覺得,可是現在隨着寶兒長大,面目的不同肯定會被人發現。沒有見過周津明的人還好,還會覺得寶兒可能長得像他名義上的父親,可是見過的人,如烏清雅,第一眼就能看出寶兒和周津明的不同。
綰綰一直以爲這個東西可以瞞得久一些,可是卻沒想到今天卻被烏清雅提了出來。“清雅姐姐,你讓我回去想想,想想……”
“嗯,這件事的確要好好想想。”烏清雅點頭,“不過心苑妹妹你還是早做決定,這件事拖下去也不是一個辦法,反而會給周家和南陽公主可趁之機。天下已經快沒了秩序,道德名聲什麼的很快就沒有從前那般重要。到人要臉樹要皮,有些事情我們還是要站在不敗之地爲好,免得到時候左支右絀,被人算計。”
“嗯,清雅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回去好好想想。”綰綰魂不守舍的回答,一路上都不願意說話,回到別院的頭一件事就是詢問謝嬤嬤在什麼地方,然後第一時間和謝嬤嬤關在房間中,說起了今天的事情。
對當年的舊事,綰綰其實也不是特別清楚,就着原主和自己的記憶加上週津明的說法,綰綰將事情和謝嬤嬤說了一遍。
“嗯,你終於對我說實話了。”
“嗯?”綰綰有些懵,難道謝嬤嬤早就知道這些事情?
“算了,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處理的,你就不用管了。”謝嬤嬤搖搖頭,沒有過多的解釋。看着謝嬤嬤難得不想多談的口氣,綰綰也沒有膽子再次詢問。這件事似乎就這樣過去了,可是是不是真的過去,誰也不知道。
二月十二,瀚海城一年一度的海龍王節。今年的海龍王節與往年的不同,祭祀活動最開始點香的人不是往年的烏城主,而換成了烏清雅,也是讓瀚海城的所有人看到瀚海城的下一任繼承人是誰。烏家的人還有城中的大人物們都只參加今年瀚海城的主祭祀活動就離開了,接下來的慶祝活動每家人中就差不多剩下了小輩,大人們都去烏家城主府的宗廟參加烏清雅的少城主繼任儀式。
烏家城主府的宗廟只是在每一屆少城主和城主繼任的時候纔會開啓,平時都是大門禁閉,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些什麼。知道今天是烏清雅的少城主繼任儀式,專門看守烏家城主府宗廟的甲僕們早早就將宗廟的大門打開,將一切祭祀所需要的東西都準備齊全,靜候宗廟主人和客人的到來。
甲僕並不是烏家的僕人,而是宗廟的守護者,打理歷代城主的排位供奉,多年來一直沒有變過,就是烏城主在宗廟的甲僕面前也是態度平和,一點不把他們當成僕人。城主府宗廟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進去的,能進內殿的不過是烏家族老和烏家每一支的負責人,以及主管瀚海城民政軍事的那幾位官員,至於其他人則只能在外殿觀禮。
觀禮的人很多,有瀚海城數得上名號的人家的當家人,有瀚海城的官員,有烏家的人,也有外面來的人。比如京城來的做見證的欽差,比如欽州郡守和郡指揮使派來的人,比如欽州其他幾城城主的特使,比如瀚海城治下縣城的縣尉,比如如綰綰這種與瀚海城有關係的貴客,等等。
外殿觀禮的客人都是各懷心思,對瀚海城選了烏清雅做少城主,有人擔心,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心思浮動……或許,除了那些瀚海城中烏清雅的死忠粉,很多人都是不看好烏清雅成爲瀚海城的城主的,尤其是在這個時局混亂的檔口。感受周圍人對烏清雅的輕視,綰綰忍不住在心中冷笑這些以貌取人的蠢貨,準備以後要好好看看這些人栽在烏清雅手上的時候,還會不會一臉自以爲是。
烏家人都是一身莊重的禮服,以烏城主和烏清雅爲首,烏家族老和各支的掌權人以及瀚海城的民政軍事掌權者走在後面。烏城主和守在門口的甲僕長躬身一禮,甲僕長還了他一禮,站到殿門的一邊,恭迎烏家一行人進去。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換鞋,所有人都在甲僕的服侍下換上了烏木木履,焚香淨手,肅穆地站在原地,安靜的如同一個死人。
樂起,編鐘和古琴的聲音肅穆莊重,連外面觀禮的人都變了臉色,變得鎮定和嚴肅,不願意讓別人說自己沒有規矩。殿內又一重門被打開,一排排牌位莊嚴地放在祭臺上,下面供奉這新鮮的水果和祭品。這些牌位上面的名字都是瀚海城歷年來的城主,都是烏家的長輩。生前爲瀚海城做出過重大貢獻的城主,他們的牌位擺在最顯眼、最當間的位置,受到後輩們最豐厚的祭品和崇敬;而那些生前就默默無聞的,或者被瀚海城百姓不喜的城主的牌位,則被擺放在了最邊角,最不起眼的位置,很難被人重視。
牌位的順序都是甲僕們定的,是好是壞也不是烏家人說了算,而是瀚海城的史書說了算。瀚海城的史書有城主府寫的,也有甲僕長寫的,無論如何都會如實地記載,除非那位城主不想被後人祭拜,甘願成爲孤魂野鬼。瀚海城的起源幾百年,比趙國的開國還要長,這樣長的歲月中也不是沒有不長腦子的城主,讓瀚海城生靈塗炭。對這樣的城主,他死後甲僕們根本不會在城主宗廟中供奉他的牌位,當然族中也不會供奉他的靈位和墓地,這人就只有成爲孤魂野鬼,爲他生前的罪孽贖罪。
甲僕長先走上前,三拜九叩,然後上香。然後是烏城主和他後面的人,也是恭恭敬敬地三拜九叩,然後把香遞給身邊的甲僕,讓他們供奉在香爐中。他們並不起身,只是筆直地跪在地上,地上沒有任何的墊子,就是硬邦邦的青石板。如今二月咋暖還寒的天氣,還有這幾百年被陰氣浸透的青石板,光着膝蓋跪下上面只覺得刺骨的疼。可是跪在那裡的人都一臉淡定,外面的人甚至還面帶羨慕,因爲能跪在裡面的人都是位高權重的人,可不是他們這些跪在外面的烏家族人。
看到歷來城主府牌位的那一刻,殿外的烏家族人都老實的在外殿門口跪了下來,幹跪的那種,看的綰綰都牙疼。不過綰綰他們這些去烏家沒有親緣關係的人倒是不用跪,這也讓綰綰輕輕鬆了一口氣。
殿內的祭祀依然在進行,一身黑衣的甲僕長已經開始念起了祭文,大義就是告訴瀚海城歷代的城主,今天現任城主來祭拜先祖。先是說了系統烏城主自從成爲城主後所做的一切功績(都是實打實的,不誇張的那種政績),然後說了一下烏城主覺得自己年事已高,需要選擇一個能力出衆的繼承人。接着就講了一下烏城主膝下的子女(只提了嫡系,現在還在的只有烏清雅一人),誇獎了烏清雅地瀚海城所做的貢獻。最後就是說,烏城主和族老都覺得烏清雅能夠成爲一個好的繼承人,所以今天祭祀來告訴歷代城主。
囉囉嗦嗦一堆話說完後,甲僕長又把手中的祭文遞給下面的烏城主和其他人挨個傳閱了一下,確認無誤後才恭敬的對着祭臺上的牌位唸了一系列的祝語,然後甲僕長親自慎重的把祭文在祭臺上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