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放炮能放出事故來。
門前的大街是村裡的主幹道,寬約十五米,兩側是高矮不一的民房。這條大街往西行約四百多米就是一條柏油路,可以通到京藏高速,往東行四百多米就是前世北京最大的社區:天通苑。
這個不大的村子只有一百多戶人家,大部分是農民,只有幾戶人家是吃商品糧的。呂良的父母是老師,他們全家是吃商品糧,但他家一直沒有分家,老少三代一起住,算是大家庭。而陳衛東家,以前全家都是吃商品糧的,現在......
陳家位於大街的正中央,位置極好,兩百多平米的院落,還有一個七八十平米的後院,從這也可以看出早年陳家的實力不容小覷。
街上還沒有路燈,由於過年的緣故,有臨街的幾戶人家在門口掛起了燈籠,多少有了喜慶的氣氛。
呂良給陳衛東拿來一個手提的小燈籠,點燃後燈籠周圍遊動着四條金魚,兩大兩小,喻意着雙雙對對吧!
街上有人在走動,熟識地在打着招呼,不停地說着:“過年好!”
遠處也有幾個小小的身影在打着燈籠嘻笑。
陳衛東舉高燈籠很興奮,一下子真的回到了童年,“謝謝你!真好看!”
這是人生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吧?一定要好好地收藏。
“喜歡?這是我自己做的。”呂良的聲音很低,好像怕人聽了去。
“嗯,喜歡!”陳衛東沒有掩飾,不好意思地說:“可是,我沒有禮物還你。”
“不用,你高興就好!”說完,摸了摸她的頭頂,“等你長大了再還,我等着!”
“那,我們拉勾!”
陳衛東急急地摘下手套,伸出了小拇指,唯恐他會反悔。
“小傻瓜!”呂良伸出小拇指勾了勾,“這下放心了?”
“嗯!”
“陳衛東,你在幹嘛?”一個肉球滾了過來。
陳衛東咬了咬牙,美好的氛圍被這個討厭的小三兒攪和了。
“放炮?還有二踢腳!你爲什麼不叫我?”
話還沒說完,陳玉鬆就伸手推了陳衛東一把,這小子別看個頭不高,力氣卻不小,一身肉沒白長。
沒有防備的陳衛東趔趄了一下。
呂良扶住陳衛東又踢了陳玉鬆屁股一腳,“找揍是吧?”
不知死活的陳玉鬆揮起了拳頭,“你敢踢我?”
“滾!”陳衛東怒喝一聲,“躲遠點兒,讓你聽聽響已經很不錯了,再過來我抽你!”
外號‘胡漢三’的陳玉鬆膽怯了,後退幾步,聲音軟了下來,“四哥,能給我幾個炮嗎?”
這小子倒會見風使舵,爲了幾個炮仗甘願服低,陳衛東也是醉了,牆頭的草隨風倒,長大後可怎麼好啊!
呂良沒說話,陳衛東知道他肯定會給,而且不會少給。小燈籠映着他紅紅的臉,有了一些朦朧的美感,認真拆分鞭炮的樣子真帥,陳衛東花癡般地望着。
“認真點兒,燈籠快燙着我了。”呂良的聲音裡有着竊笑,“我是不是比排骨好看?”
哦?難道我那天看排骨是這種眼神?食物、獵物,獵物、食物,嘿嘿!陳衛東嚥了咽口水。
兩個二踢腳、半掛小鞭,“會放嗎?別傷着自己。”
陳玉鬆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從小就具備,呂良遞過來的炮仗超出了預期,點頭哈腰地說:“謝謝四哥!”
“這個燈籠真好看!”聲音柔美、尾音高挑。
陳玉蓮不知什麼時候出來了,站在兩米開外的地方有些羨慕,陳衛東眼光掃過去,發現她戴了一條大紅的圍脖,藉着微光格外顯眼,真是有心啊!
“嗯,是他給我做的。”喜悅中的陳衛東道出實情,即使她不說,陳玉蓮也會猜到,索性不給她動腦子的機會。
陳衛東用的是‘他’而不是呂良,陳玉蓮心裡又是一酸,這個老二有這麼招人喜歡嗎?
“姐,一會兒放炮,你在邊兒上看着吧!”
反正是重生了,就在煮餃子的時候,陳衛東決定忘掉前世的自己,好好地體驗一次真正的成長,也決定好好與陳玉蓮、陳玉鬆相處,血緣是無法改變的,既來之、則安之!畢竟往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既然是前途一片光明,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街上放炮的人開始多了,三三兩兩的,看熱鬧的居多,真正掏錢買炮的沒幾家。雖說那個時候沒什麼錢,可有錢沒錢都得過年不是?沒有春晚、沒有KTV、沒有麻將,過年了,總要聽聽響吧。
‘噼噼啪啪’的鞭炮聲集中響了起來,有叫聲、有笑聲,回到孩提時代的陳衛東別提多高興了,這是她今生的第一個春節,也是她第一次操辦年夜飯,還找到了前世丟掉的寶貝...她在街上竄來竄去,徹底放飛自我......
奶奶曾說:多鬧沒喜事!真的應驗了這句話。
一個二踢腳半天沒反應,是個啞炮。等了半天,陳玉鬆要上前去撿被呂良攔住,“再等等!”
“這都多半天了,沒事兒!”陳玉蓮不知道是腦子抽了還是想表現自己,三兩步上前就把那個啞炮握在手裡,“還熱着呢!”
她笑嘻嘻的聲音還沒落地,啞炮在她手裡炸了,驚天動地的一聲嚎叫,嚇得陳衛東手裡的燈籠掉在了地上,細小的蠟燭點燃了燈籠紙,幾秒鐘的工夫,燈籠化爲灰燼,陳衛東那個悔啊!
陳玉鬆和陳玉蓮的關係最好,見姐姐受傷,扭頭就往家裡跑,應該是去喊媽媽了。
呂良也是嚇了一跳,四個孩子他最大,又是他主動發出的邀請,理應由他來負責安全。
他捧着陳玉蓮的手,炸了個三釐米左右的血口子,傷口不深,但血流得挺嚇人,陳玉蓮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別哭了,先回家!”呂良朝看熱鬧的人說:“有什麼好看的!”分開衆人,託着陳玉蓮的傷手慢慢朝家裡走去,陳衛東黯然神傷地跟在後面,今天又消停不了了。
媽媽張玉敏急匆匆地從屋裡出來,本來沒什麼主意的人,此刻更是手足無措了,“重不重啊?”
醫院離得很遠,最近的衛生站今天也不可能有人值班,陳衛東回憶一下,家裡有白酒,可以消毒、有兩米新買的白布可以包紮用,只能先這樣了。
“忍着點兒!”陳衛東命令着姐姐,“先把髒東西洗出來,然後給你消毒,有點疼啊!”
又是一陣鬼哭狼嚎,屋裡終於安靜下來。
呂良像個罪人似的站在牆角,連頭都不敢擡了。
一直沒說話的陳玉鬆上前兩步,一拳打在呂良的前胸,“都賴你都賴你!”
呂良一動不動,任憑陳玉鬆在捶打。
媽媽看不過去了,拉過兒子,“你回屋去!”
“張、張老師,我錯了。對不起!”
呂良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好看的一張臉也扭曲了。
“媽,不賴他!”
陳衛東把事情說了一遍,“是姐太急了。”
奶奶發話了,“小良,回家去吧!”
呂良又是一通道歉,陳衛東連推帶拽地把他送到院門口,“沒大事兒,你回去吧,有我呢!”
“夜裡看着你姐,如果發燒就趕快降溫......”
“我知道,我知道,”關上院門的一剎那,陳衛東小聲說:“呂良,今天我很快樂,謝謝你!”
呂良怔了一下,小聲回道:“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