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家距離江邊約莫三十多公里,坐車得一個多小時。
陳清容易暈車,特意尋來了一個老方子,在自己肚子上和手腕上貼了薑片。
一家四口和田夢雅林崇平匯合,坐上了大巴車。
剛上車的一剎那,陳清暗暗決定,等改革開放後,國內可以買車了,她立馬去把駕照考了!
方向盤握在手裡纔不容易頭暈。
大巴車吭哧吭哧地在坑窪不平的土路上顛簸着。
陳清只記得她的胃也翻江倒海,車內也有人跟他們的想法一樣是去釣魚的,所以他們都帶着魚桶,多年魚桶,又沒洗乾淨,散發的腥味,混合着夏天的汗臭味,更想吐了……
隨着人數越來越多,陳清的手死死攥住前排座椅那磨得油亮的木頭靠背,隨着喉嚨口一陣陣發緊,泛起難以壓制的酸水。
賀遠見此,給她按着舒緩的穴位。
田夢雅也擔憂的看向陳清:“你還好吧?”
“還行。”陳清提起精神問她:“你呢?你還好吧?”
“我還行。”
田夢雅孕吐時而非常嚴重,時而什麼事都沒有,總之她肚子裡的小孩非常多變。
“那就行。”
只要孕婦沒什麼事就行。
她的話,下車後緩一緩就能緩過來了。
一行人抵達江邊後,陳清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幾乎是踉蹌着下了車。
等她的腳踩在鬆軟的泥地上,被江風一吹,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覺才稍稍平復。
只是臉色依舊蒼白,手腳還有些發虛。
“我是真愛玩。”
明明知道暈車,明明知道現在的大巴車氣味那麼難聞,她非要來!
衆人禁不住樂。
陳清在原地緩了緩,身體有了力氣,纔跟着田夢雅一起走。
林崇平的朋友家裡的房子是專門給別人住的。
他也是機械廠一員。
全家已經住上筒子樓了。
家裡的老房子,就一直擱置在這兒,原本是出租了的,後來房子被別人毀的不像樣子,他們家就不捨得出租了。
一般他有空回老宅,就問問熟悉的人,有沒有人來江邊玩,來的話,一人一天收五毛錢。
算是賺點小外快。
陳清一家四口住兩天,給了兩塊錢。
他們的房子陳設非常簡單,一張大牀,兩張小牀。
陳清覺得這戶人家跟弄民宿似的。
賀羽翔四處打量着他們的院子,都沒他們家大,而且有點破,好在乾乾淨淨的。
一家人把東西放下,就跟着主人家去釣魚了。
陳清來到田夢雅身邊問:“他這樣經營是沒問題的嗎?”
“有一點,但他找的都是認識的‘朋友’,假如真的有人去舉報他,也得逮着他們交易的現場時刻,可我們都是在他院子裡纔給錢,怎麼可能被抓到?再說了,房子本來就可以掛在房管局出租。”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想賺錢的人,總是能找千萬種方法。
田夢雅去過黑市,東西比他們市裡最大的百貨商店還齊全。
陳清想想也是,她轉而低聲問:“我們這邊有房子賣嗎?”
田夢雅:“房子?你要買房子幹嘛?”
陳清:“隨口問問。”
她是想着她和賀遠工資高,她有外快,賀遠也有外快,加上兩個小孩的補貼,本職工作的錢都能攢下來。
錢放着又不能升值,還會不斷貶值。
不如趁着房子最便宜的時刻,給家裡人都安排上房產。陳清的人生終極願望便是:成爲包租婆!
田夢雅感覺她不像是隨便問問,思考片刻說:“一般只有老土著被組織調去其他的地方,他們一家人得搬家了纔能有房子買。”
“我知道。”
陳清也暗暗打聽過了,買房很難。
田夢雅家裡有三套房子,小洋樓的一套、老宅小院、在老宅附近的大雜院裡還有三間屋子。
房子都是她爸弄來的。
老宅沒出租,但大雜院三間屋子房租都有二十四塊。
當下買房子可以,但是買的房子的錢必須得跟你的工資掛鉤。
比如說工資才三十六塊錢,還得養三個孩子,結果去買一套上千的房子,那麼組織就會調查你的經濟來源。
像她爸明面上攢着的錢,全砸在房子上面了。
“你們當領導的爲什麼都那麼喜歡買房子?”
“房子可以出租。”
“那我之後幫你打聽打聽,我在財務科,這方面的信息還是比較好打聽的。”
“行。”
陳清點頭。
閒聊間,一行人抵達江邊,看到寬闊的風景,大家都眼前一亮。
小鈺看着那麼大的江,眼睛瞪的溜圓:“好大啊。”
江水渾濁泛黃,但在陽光下閃着碎金子般的光。
一波推着一波,輕輕拍打着岸邊的石頭。
小鈺踮起腳尖看,像是站得更高,看得更遠一樣。
賀羽翔也將江面風景盡收眼底,突然覺得人還是有錢好。
像是他小叔小姨工資高,就能在週末帶着他們出來玩。
如果他們沒錢,肯定是逼着他們幹活,爲吃喝奔忙。
逼着幹活也不是壞。
很多時候都是需要爲了生活考慮而已。
他的增高鞋墊就是跟下水村的人合作,洪大柱的孩子小小年紀就要幹很多活,他們兩夫妻更是一刻不敢鬆懈,因爲一旦他們微微鬆口氣,孩子就得斷糧了……
賀羽翔輕輕嘆口氣。
陳清來到他身邊,看他眉頭緊皺:“你是不是因爲之前落水看到水不舒服?”
“沒有。”
賀羽翔否認。
他也是真沒有怕。
現在身邊有一堆大人,怕什麼?
陳清:“那你皺着眉頭做什麼?”
賀羽翔:“我喜歡皺眉頭。”
陳清:“你有病吧?”
賀羽翔不理她,去拿魚竿了。
小叔做了三根魚竿,所以一家四口都能釣魚。
賀遠選了處蘆葦稀疏、樹影婆娑的回水灣。
他利索地支好帶來的簡陋竹釣竿。
頂端綁着尼龍魚線,魚鉤是用縫衣針彎,非常簡陋,但魚竿不需要錢,陳清表示很滿意。
他們本來釣魚機會就少,沒必要爲釣魚花錢。
大家舊鐵皮罐裡挖出點用香油和麩皮拌的魚餌。
那土腥味混着香油味兒,倒有幾分奇異的吸引力。
陳清望着平靜的江面問:“什麼時候能上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