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了……
米香兒睡在陪護的小牀上,面向着窗口,可以看見星空和彎月。
雲老虎躺在自己的病牀上,面向着她,滿目都是女人玲瓏的背影。
不一樣的風景,一樣的幸福。
月色沉沉……
已過午夜……
忽然……
米香兒在一陣顫動中驚醒,只愣了一秒鐘,就覺得牀鋪和窗櫺以及身邊的一切都在瘋狂的搖晃,天花板上的熒光燈彷彿是風中的落葉一般打着“鞦韆”,搖搖欲墜的脫離了掌控。
地震了?
地震了!
米香兒本能的坐起了身,飛快的向隔牀一瞄,知道雲景庭腿上有傷,行動不便……鞋都沒來得及穿,直接就撲了過去,張開雙臂,用自己的背護住了他。
雲景庭是軍人出身,反應機敏,動作迅速,閃電似的半坐起了身,漆黑的雙眸像是一潭深水,正對上她急切的視線……電光火石的瞬間,兩個人只能看到彼此的眼睛,身外的一切全不存在了。
雲老虎知道米香兒在護着他,也沒多想,完全是心意使然,腰部一擰,反倒把她壓在身下,由於用力過猛牽動了傷口,腿上疼的徹骨,他咬着牙一聲沒吭,愣是把女人小小的身子護在了自己的懷裡。
“啪”的一聲……
電源滅了,四周一片漆黑,耳邊是病牀和傢俱蹭着地面的“嗡嗡”響動,刺耳,陰森,彷彿是什麼龐然大物在暗黑中移動。
震動持續了十幾秒,這才歸於平靜。
走廊上有人狂奔:
“地震了,快疏散!”
“地震了,大家保護好自己,能行動的……儘量到外面的寬闊場地去!”
雲景庭輕輕的一推米香兒的肩,“你快走!”
他心裡清楚,誰也沒法預估下一次餘震的強度,早一點兒離開病房,就多一份安全的係數。
這是自救逃生常識!
米香兒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然而……
她沒走。
腦子裡沒有一點兒扔下雲景庭自己逃命的念頭,相反的,越是在這種危急的處境之中,她越是想要保護好面前的丈夫,“你等着,我去取輪椅!馬上就回來!”
“別!”
雲老虎一把抓了個空,米香兒已經動作麻利的抓過柺杖塞進他的手裡,一分鐘都沒耽誤,狂奔着出了病房。
走廊上一片漆黑,場面混亂,暗黑中有人推搡衝撞,爭相逃命,這也難怪,面對着天災人禍,能夠鎮定如常的人又有幾個呢?
米香兒深吸了一口氣,頭腦裡清晰的記得,走廊的盡頭總是擺着一張備用輪椅,她辨清了方向,狂奔到窗口,一見輪椅還在,胸口好像頓時輕鬆了許多,迅速的推着輪椅又奔回了病房。
進門一看,雲景庭已經拄着柺杖走到了門邊。
米香兒扶住了他的胳膊,將男人細心的安置在輪椅上,這才順着醫院的緊急通道撤離。
到了大院中的空地上,四下一看,住院處的各個窗口都黑了,只有走廊上亮着幾處緊急燈,院子裡站滿了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邊猜測着地震的發源地,邊爲這場凌晨的驚險而感嘆。
雲老虎抓住了她的手腕,指尖有些輕顫,說話的聲音也沒有以往的鎮定了,“你……還好吧?”
幾乎是同時……
米香兒也望向了他,“你沒事兒吧?”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四目相投,都欣慰的笑了,只覺得那笑容可以暖暖的蔓延到心間,彷彿把彼此的距離拉得更近了,近得一輩子也扯不開。
衆人在廣場上站了個把小時,恐懼漸退,這纔有稀稀拉拉的回了病房。
依舊沒來電。
雲景庭側躺在病牀上,在暗黑中摟着米香兒,下巴摩挲着她的黑髮,兩個人緊緊的相擁着,沒有任何言語,卻都覺得身邊有這個人,無論發生什麼,都有人分享,都有人依靠,心裡格外滿足。
就這樣雙手交握……
一直到天亮。
**
第二天一早……
米香兒放心不下家裡,就往四圓村裡打了個電話,正好趕上徐東生接聽,“徐叔,聲音機裡說……昨晚發生大地震了,我們省城也有震感,村裡怎麼樣?我媽還好吧?”
徐東生的聲音在電話裡聽起來遙遠而帶着雜音,“香兒,你現在還在醫院呢?雲團長怎麼樣?”
“都挺好的!我們這兒沒有人員傷亡!家裡呢?”
電話那頭靜默了好半天,徐東生才吞吞吐吐的說,“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不過如果不說呢,事情大了,我一個人也……”
米香兒是個乾脆的人,最聽不得這樣似是而非的話,“村長,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昨晚地震以後,事兒太多了,有些亂,我一夜沒睡,四處忙着統計損失,今天早上一進村委會,傅博文哭哭唧唧的來了,說你媽從地震以後……就不見了!”
啊?
不見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村長,你說清楚些!”
徐東生趕忙在電話裡安慰,“先別急呀,我現在正發動人在找呢!只是暫時還沒有消息!我問過傅博文了,他說地震的時候你媽媽還在,震後他一覺睡過去了,也沒覺得有什麼異常,等到天亮的時候,再滿院子找你媽,就不見人了!”
米香兒心裡“咯噔”了一下,“村長,那我現在回去!”
徐東生只能開口勸,“這一來一回的路挺遠,雲團現在還有傷,醫院那邊也需要人照顧……這樣吧,你再等一等,中午給我來個電話,如果到時候還沒找到你媽,咱們再定奪也不遲!”
米香兒一想只能這樣了,憂心重重的又回了病房,雲景庭從她的臉上彷彿讀出了什麼,“怎麼了?家裡出事兒了?”
米香兒不想說的太多惹他擔心,可也知道對方心思縝密,觀察力強,想要完全騙過他,並不那麼容易。
索性只說一半,“家裡是有點事兒!後院的庫房塌了,有幾處房頂也倒了,我媽一個人忙不過來,有點兒亂套了!”
雲老虎不疑有它,本來嘛,米家的房子確實老舊了。
用手一拍額頭,“唉!這事兒都怪我!我以前就想着趕緊修繕一下房子纔好,可一直沒騰出時間……那現在怎麼辦?你回家看看?”
米香兒沉吟了一下,“等等吧,我中午再打個電話回村,問問徐村長有沒有必要回家,畢竟你這邊……我也放心不下!”
雲老虎擺了擺手,“我這麼個大老爺們……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倒是你媽……”
他停下不說了。
老丈母孃確實叫人不省心,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瘋癲,身邊還帶着個古怪精靈的孩子,這也算是老少婦孺了,確實需要一箇中堅力量來照顧。
米香兒也不多說了,多說了也沒用,只能等到中午再聽消息了。
就這樣揣揣不安的過了一個上午,十二點一到,多一分也不能再等了,趕忙又往村委會撥了個電話,“村長,我媽有消息了嗎?”
這次徐東生也有點兒急了,“艾瑪,我發動全村找了一個上午!哪兒的犄角旮旯都去了,就是沒看到人,我是這麼想的,是不是你媽又犯間歇性的……那個病了,自己跑後山上去了?我這就派人去找找!”
去後山?
米香兒心裡明白,唐喜玲並沒有精神病,地震之後正是忙的時候,她沒事兒一個人上後山幹嘛啊?
這個可能性根本就沒有。
這次是真坐不住了,放下電話左思右想,又回到了雲景庭的病房……怕對方擔心,也沒敢說那些亂七八糟的,隨便編了個藉口,“我又問過村長了,他說我媽昨天被地震嚇到了,現在人有點兒發懵,傅博文一個孩子拿不起事兒,我想着,要不……我就回去看看?”
米香兒這麼一說,雲景庭哪兒能攔她呀?心裡雖然捨不得,可孃家也是大事兒,“那你回去吧,我這邊你放心!嗯,自己小心些,到家以後別忘了給我來個電話!”
想了想,雙眸緊緊的盯着米香兒的臉,彷彿是在試探,“如果家裡真出了什麼事兒,你就去縣上找沈大隊,他和我的關係不錯,應該會幫忙的!”
米香兒故作輕鬆的一聳肩,“你可真能瞎操心,我家就是房子倒了,哪還用找公安局呀?”
雲老虎在她的神態裡沒瞧出破綻,也只能作罷了,“那你怎麼回去?要不……我給部隊打個電話,讓組織上派趟車?”
米香兒清楚,雲景庭根本就不是麻煩組織的人,這是爲了自己才特意提的這個建議。
連忙擺了擺手,“算了!你現在給部隊打電話,人家再協調派車,還沒有我自己坐長途客運來的快呢!別麻煩了!我現在就走,一點鐘就有趟長途!正好還可以趕得上!”
雲景庭把兩隻手掌攤開放在膝上,“你過來!”
米香兒走了過去,把自己的小手交到他的掌心……爲了安他的心,故意粗着嗓子嗆人,“幹嘛呀?磨磨唧唧的?我不就是回趟家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保證儘快回來!”
雲景庭的拇指摩挲着她的虎口……也沒理她的魯莽,自顧自的溫柔,“香兒,你一個人回家,路上小心些!千萬別惹事兒!嗯?還有,家裡的房子舊了,地震之後有危險,你別大大咧咧的不在意,必須找個明白人好好瞧瞧,確保安全纔好!”
“……”
“別怕花錢啊!”
“……”
“還有,千萬把家裡的事情安排明白了,別急着往回趕,我這邊兒……”
他像個細心溫柔的大哥哥……平時果斷利落的人,現在竟然有點兒喋喋不休。
米香兒心裡感動,聲音壓得低了,半邊身子靠着他,單手下意識的撥弄着他的領口,“行了!別說了!你們……兩邊兒對我都重要!我哪個都放不下!”
雲景庭嘆了口氣,“我就是怕你這麼想,跑來跑去的……太累!”
再不多說了,拉着女人不放手,能多留一分鐘是一分鐘。
米香兒撫着他的臉……
她也不放心!
她也捨不得走。
好像和雲老虎待的時間越長,對他的牽掛就越多。
然而……捨不得分離,也必須離開了。
她情不自禁地在男人的脣上吻了一下,“那你好好的!”
轉身出了病房……
分明可以感到雲景庭灼灼的目光在身後相隨。
到了長途客運站,先買了去縣城的票,因爲沒有直達村裡的大客車,只能在縣城中轉。
一路顛簸着已近黃昏,心裡忐忑不安,剛下車就找了個電話,又打給了徐東生,開口第一句,“我媽找到沒?”
得到的結果依舊是……不見人。
這都一天了,眼看着就要天黑了,米香兒能不急嗎?
低着頭,頹然的坐在大廳外的臺階上,腦子完全放空,根本什麼都不能想。
天氣悶熱……
連帶着心情更是煩躁。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忽然覺得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米香兒回頭一看,“咦,你……你怎麼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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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是誰?米媽到底幹嘛去了?
下午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