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曆341年。
五月二十一日的清晨,在即將破曉的那一剎那,虛空之境終於迎來了三十二年來的第一縷陽光。
手執金箭,周身爲萬丈的光芒籠罩的太陽神帝俊,駕着他的太陽車,從虛空之境的東方跑來。整整三十二年,他都不曾踏上這片土地。
跟在帝俊身後的,是蒼穹之神高辛。三十二年來蒼茫灰白的天空,第一次明鏡般地顯現出極爲悅目的蔚藍色。
金色的光芒從青黛色的山頂上躍出來,從蒼茫的草原上升起來,從浩瀚的波濤中跳上來——彷彿一切都只是一剎那之間發生的事情。
大地上,沉積了三十二年的皚皚白雪溫暖的陽光中迅速褪去,露出了青翠的草地,開滿嬌豔芬芳的花朵,枝頭上又了鳥兒的歡叫,彷彿一切都只是一個惡夢。
夢醒了,一切都恢復如常。
虛空之境的百姓們歡呼雀躍起來。
在長達三十二年的雪季之後,他們終於看到了生的希望。
這一日,是雪國女王凊汐宣佈一統天下,即位稱帝的日子。
從此之後,晝王室已經成爲歷史,分裂了多年的虛空之境終於迎來了天下歸一,沒有人會再記得明國的十日屠城,沒有人會再記得炎國的焦屍成蠱,沒有人會再記得暴君青王的猙獰可怖。
他們只知道一件事——
三十二年前,相傳在青國攻破雪國那一日自焚在雪國王殿之內的雪國女王,如今站在了虛空之境權力的巔峰,她接下了晝王室代代相傳的幻靈法杖,解除了雪的魔咒。
冰封雪原上,終年飄着皚皚的白雪。
有一名白衣女子,在空曠的高原上赤足而立。風吹起她烏黑的長髮,在身後飛舞如黑色的蝶。她的眼眸是奇異的冰藍色,那麼純淨的藍,如冰封雪原上,終年汨汨流淌着生命之水的汨羅湖。
風雪翻起她寬大的袍子。
她有絕美傾城的容顏,脣邊始終是淡淡的笑容,在這冰天雪地中,是唯一的一抹溫暖的色彩。
她收回遠眺雪峰嶺的目光,望向帝都清源城的南門。那素白的山峰,和古樸宏大的白色城牆,歷經了千百年的歲月滄桑,依然屹立不倒。風雪中,她聽到遠處傳來的虛空之境的子民山呼萬歲的聲音。
竹先生爲她做的式神凊汐,此刻正在王殿裡接受萬民的朝拜,她的嘴角一定會有同她一樣淡淡的笑容,在偌大的王殿裡,神聖不可侵犯。
回到清源城的情景,曾不止一次在她的夢裡出現過。她無數次夢到王殿的斷壁殘垣,晶瑩剔透的圓柱在風雪中孤單矗立。
只是她從未想過,到這時候自己的心,已經遍是傷痕。
她從故事的開始便是女王凊汐,在故事結束的時候,她成了女皇凊汐,彷彿一切都沒有改變,彷彿那些經歷過的事情,都只是一場虛無飄渺的夢。
夢醒了,一切都和她睡着前一樣。
夢裡面,她深深愛着的那個的男子,從明眸皓齒的翩翩公子,到權傾天下嗜血殘忍的暴君,每一個表情都深深烙在她的心底,如同刀刻。
永不磨滅。
有雪花落在她美麗的面容上,慢慢融化作一滴清瑩的淚。她脣邊的笑意漾得更開,腦子裡開始不斷地有一個清甜的聲音迴響着,喊着,喊着——
公子。
是的,公子。
公子墨。
她想,便是千年之後,她同她的祖先一樣被葬在這冰封雪原之下,她亦不會忘記——
不會忘記,初次見到他的情景。
她始終記得那一日,也是下着這樣的大雪。
雪花飛砌了欄杆,欄外的雪紛紛揚揚地飛舞着,恍若仙姿,冰清玉潔,不沾一絲一毫的人間俗氣。她站在墨韻堂外的長廊上,看着華庭裡的男子,素衣烏髮。廊檐上,懸掛着青銅的小鐘,在風雪中叮叮噹噹,輕響不止。
他便是那樣靜靜地站在華亭中,仰着頭,望向那蒼白的無盡蒼穹。白色的錦袍,寬大的袖子,迎風起舞,獵獵作響。
她站在長廊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因此能將他的一切表情盡收眼底。
如梨花般清秀的臉。
清秀,乾淨,透明,微薄。
那秀細的眉,那溫潤的眼,那殷紅的脣,竟比女子還要美上三分。
他應該是知道她來了,表情卻沒有絲毫波動,只是靜靜地躺着,望着慘白的天空。眼神也是靜靜的,木然的,不帶一點感情。
她也靜靜地站在一旁,一時竟不捨得上前,不捨得破壞眼前這如畫一般的美麗。
他的眼珠漆黑如夜,倒映着潔白的雪花瓣,從空中飛旋而下。
終於回過神來,她連忙走下階梯到他的身邊,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禮:“奴婢見過公子。”
男子依然是沒有看她,她不禁有些尷尬,站了在雪地裡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許久,男子才懶懶地問了一句:“你是什麼人?”
她望着他好看的側臉,那下頜的線條極爲僵硬淡漠:“奴婢名叫十三,是夫人新買進府的侍婢。”
她只聽到輕若無聞的一聲“哦”,在風雪中不甚分明,甚至要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她揚起頭,想要將公子的神情看的更清楚一些,然而紛紛揚揚的大雪卻模糊了她的視線。
這時候,公子忽然收回遠眺的目光,蒼白修長的手指從寬大的袖袍中伸出些許,去輕輕撣落袍子上的積雪,那素白的雪,吻上他的指尖,在剎那間,彷彿綻放萬丈光芒。
不看她一眼,轉身,靜靜地離去。
金底素面的短靴,在雪地上留下他深深的腳印,而在她的心中,卻留下了他寂寥的背影,那麼深,那麼沉。
很多很多年以後,當她再次回想起這個畫面,她想,便是從這一刻起,公子便已經如那雪地上深深的腳印一般,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裡。
那雪地上的腳印,早就已經被終年的落雪所掩埋,而他呢……
那時候,是在明國王城,出雲城吧。
這個雪季,即使關外戰火紛飛,但出雲城內的地貴族們卻並不當心城外的戰火紛飛,官員們依舊奢華,商人們依舊風流,老百姓依然過着平靜的生活。
是的,出雲城外,戰火紛飛。
大地之上,虛空之境。有王室稱晝,建制之初,爲鞏固王權而分立諸侯國,初始之時有諸侯四十九名,然而王室漸沒,諸侯國勢力逐漸強大,互相攻伐,或縱橫聯合,至天曆267年之時,只餘四國鼎立——
水之國明國,位於虛空之境東,風之國青國,位於虛空之境西,火之國炎國,位於虛空之境南,雪之國雪國,位於虛空之境北。
六年前,即天曆309年,青國大王殷天帶領青國,明國的軍隊,打敗了位於瀧水之北的雪國,雪國女王凊汐自焚於皇宮中,雪國的祥獸雪鳳凰亦被皇宮沖天的火光所吞沒,化作大雪紛飛。
從那日起,這虛空之境便陷入了長達六年的雪季。
至此,這塊紛亂的土地上,只剩下明國與炎國有能力與青國對抗。
而明,炎兩國一向世代聯姻,雖然青國的虎狼之師勢如破竹,然而要以一敵二,尚沒有勝算。因此即便如今青國已經將在虛空之境各處點起戰火如星,卻依然沒有引起出雲城貴族的警惕。
大街上是一片熱鬧的景象,小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清晨的王城是繁華的,與城外的蕭瑟截然不同,彷彿是天與地的差別。
十三便是在這樣的清晨,與出雲城的大街上,被雲浮夫人買下,成了公子源墨的侍女。
她的記憶,只有短暫的六年,她不知道自己來自何方,孤身一人在這個偌大的世界流浪,小偷,乞丐,她都做過,後來輾轉落入人販子手中,周圍都個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女娃,一個一個都髒的如同從泥地了爬出來的一般。
她不記得以前的事情,更加不記得她爲什麼會在人販子的手中——是她的父母賣了她,還是她不慎走失,被這人販子拐了去?
所幸,現在她終於是有了一個落腳之處。買下她的浮雲夫人,是這明國的公主,是當今明王的姑姑,地位應該是非常尊貴的吧。
十三站在雪地中,深深地凝視那個離去的背影,風雪是寒冷的,然而心底卻暖。
終於可以不流浪了呢。
她學着公子的樣子,揚起頭看那蒼白的天空。
這一日,依然是落雪紛飛。
源墨起了身,見窗外的雪落得安靜無聲,愣了片刻,就吩咐十三更衣,要出門去。
“難得一場晴雪,出去走走罷。”他暗自思忖。
這終年落雪的虛空之境,晴雪的天氣已經是難得的好日子,沒有人會奢望真正的晴日的到來。
大街上依然是熱鬧非凡的。大街兩旁是叫賣商品的小販,也不缺少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兒們,三五成羣,閒適地踱着步子,不時與路過的少女調笑,不甚愜意。
十三跟在源墨身後,好奇地四處張望着。這是第一次這樣好好地欣賞大街上的景色,以前在人販子手裡的時候,總是擔心受怕,一個不小心便會招來一頓暴打。
她不時地小心看源墨的臉色。
好奇怪,爲什麼公子總是板着一張臉,好像受了什麼欺負似的,活脫脫的便是一張木偶臉嘛。也不笑一笑——公子笑起來,一定很好看吧!
她在心底默默地想。
這時候,一個冒失的孩子直衝過來,十三急忙閃身躲避,退後幾步,卻直直地撞上聞聲轉過身來的源墨的下頜上。
“唔——”源墨痛得捂了下巴。
“哎呀!”十三的心裡便是愧疚,剛想開口道歉,可是看到公子那疼得齜牙咧嘴的樣子,活像是一個孩童一般,與平日裡那副木偶臉一點都不一樣呢。
心裡便有點忍俊不禁。
於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源墨惱怒:“你笑什麼!”該死,撞到自己的主子居然還這麼高興,她是不想要活了是不是!揚了手便威脅着要打。
十三急忙強忍住笑容,連連退後求饒:“是,奴婢沒有笑,奴婢知道錯了!”
哈哈,公子生氣起來的樣子,也像極了小孩子呢!
她的笑容極爲明亮,在這紛紛揚揚的大雪中,如一朵顫顫綻放的花朵。源墨一時間有些愣了,手便有些打不下去。
“咦,墨兒?”忽然有一個清清淺淺的聲音響起,源墨聞聲擡頭,臉上忽然便綻放了不明顯的笑意。十三看在眼裡,心中忍不住驚歎。
公子笑起來,真是好看呢。
便更加好奇,到底是什麼人能讓木偶臉公子也笑開來,疑惑之下轉身去看。
原來是一名公子。錦衣玉帶自然不必說,一張白淨的面容有着難以言語的妖媚,雙眼狹長如狐狸一般,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咦,這又是誰呢?”
不知爲何,十三總覺得這公子的語氣,輕輕脆脆,如廊子角上掛的銅鈴在風雪裡發出的聲音一般,讓人忍不住沉迷。
他搖着手裡的一把摺扇,好像把十三當作了一件寶物,湊近了細細地觀看研究。兩張臉此刻的距離不過一兩寸,連雪花都無法從中經過。
若不是他的目光極爲認真,十三定要認爲他是在調戲自己了。
源墨的嘴角漾開更大的笑容,用十三從未聽他用過的尊敬的語氣道:“是雲夫人新買進府的侍女,叫做十三。”
他總是這樣,喊他的母親雲浮夫人爲雲夫人,實在生疏得很。
“哦……”男子彷彿鑑定完畢了,直起身子便不再看她,“墨兒,咱們是好久不見了呢。”他喊“墨兒”的時候,語氣極爲寵溺的,彷彿在喊一個三歲的小兒一般。
“是。”源墨還是用那樣極尊敬的語氣,連對着雲夫人的時候,都不曾用的。“聽說先生前段日子去了南方炎國,沒想到這麼快就回來了。”
被稱作先生的男子淺笑:“是。販了些南國的珍珠珊瑚來賣。”
源墨應道:“想必先生的這些貨物又要在出雲城引起貴婦小姐們的好一番爭奪了呢。墨兒聽說珍珠乃鮫人的眼淚所化,先生,這可是真的?”
在兩人的一問一答之間,十三立在一邊仔細地打量起這位先生。
他身着錦服,卻不是貴族們穿的那種,看起來應該不是這出雲城的貴族,然而卻又是華貴至極,側過臉來,那容顏讓十三着實呆愣。
玉樹臨風,英俊灑脫這些詞,完全不能形容他的一分一毫,他彷彿便是一朵雲,隨風飄動的、浮在夜間虛空的雲朵,咋看之下是一朵雲,彷彿永世都不會有任何改變,然而但若一直注視,它的形狀卻無從把握。
與源墨不同,他的臉上總是有極淡的笑容,讓人極想親近。他的身後有一名年輕的侍女,替他打着傘,遮去紛揚落下的大雪,也是含着淡淡的笑容。
這出雲城,怎麼到處都是這麼好看的男子呢!
正想着,
沒想到那男子猛然轉身湊過臉來,對她神秘一笑:“好不懂禮數的侍女,竟敢一直盯着本公子看!”
“我……我……”被逮了個正着的十三漲紅了臉,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只得求救似的將目光投向公子墨。
沒想到,源墨只是看了她一眼,別過臉去不做理會。
“……”十三心裡有些忿忿。
這公子,好可惡!
看她的樣子,竹鳳淺忍不住笑了。這小丫頭紅着臉的樣子,還真是好笑呢!於是伸了右手,在雪中輕輕一轉,便有一小股風,隨着他的動作旋轉起來,然後五指一收,仿若晚間合上花瓣的花朵。
再張開的時候,手裡便有了一朵金色的花。
十三驚訝得張大了嘴:“好神奇呢……”這是什麼巫術嗎?正在她發愣的時候,竹鳳淺將花朵往她面前一遞。
“先生……何意?”
竹鳳淺倒是連眉毛都沒動,身後打傘的小侍女便開了口,聲音如銀鈴一般悅耳:“我家公子的意思,美人如花,是嗎?”她輕笑着去看竹鳳淺的眼。
竹鳳淺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讚許。
這……
這簡直是赤裸裸的調戲嘛!
十三皺起小臉,方要開口拒絕,竹鳳淺便手一揚,將金色的花朵別了在她的鬢間,轉身不再看她,對源墨道:“那,不如到我的竹園去坐坐,可好?”
城外竹府。
面前是一座小小的院子,院門虛掩。
四周是矮矮的泥牆,十三可以毫不費力地看到院子裡叢生的雜草,和雜草中一間破落的茅房。
十三心中不免疑惑。
這時候,門“吱呀”一聲開了。
卻看不到前來開門的人。
十三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從外面看,這應該是一個極小極破落的院子纔對,可事實上卻是一所幽深的庭院,自大門進去,便是幽深的竹林。
一條卵石鋪就的小路朝着竹林深處蜿蜒而去,看不到盡頭。
伴着不時吹起的風,茂密的竹林柔柔地發出颯颯的聲音,如樂班演奏一般。一隻小小的彩蝶在她面前翩翩飛舞,忽然便停在十三小小的鼻尖上。
“啊——哈啾……”十三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惹得竹鳳淺和他的侍女哈哈大笑起來,便是木偶臉的公子墨,也有些忍俊不禁,側了臉去偷笑。
蝴蝶飛起,不一會兒便飛進竹林深處。
源墨是來過的,因此並沒有驚訝的神色,只有十三一個人,愣在原地微微張了嘴,久久不能合攏。
竹鳳淺斜眼看她,心中不由的覺得好笑。
“走吧。”便領頭先踏了進去。
兩邊竹林沙沙地,隨着他們的步伐演奏着。
十三緊緊地跟在源墨的身後,心裡充滿了疑惑與不安。怎麼看這個竹先生,都覺得很奇怪呢。公子和這樣的人來往,不會有危險嗎?
她可不能讓公子有危險!
這麼想着,她便忍不住偷偷打量走在前面的竹鳳淺,越看,便越發地覺得古怪。
這男子,仿若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一般,她明明感覺不到風,大家的衣袖裙襬都是直直地垂着的,偏偏只有他的梨白色錦服,隨着風輕輕飛揚着。
這麼想着,眼前忽然豁然開朗。
便到了一個不小的院子。滿院子的草經昨夜雨水滋潤,青翠欲滴——可看起來,卻像是個荒蕪已久的小院子呢,這樣的表情浮現在十三的臉上。
正在她發怔的時候,一個女子忽然出現。
“公子,您回來了。公子墨也來了!”她的臉上有漂亮的笑容,看到十三,忍不住捂了嘴巴低低的笑。竹鳳淺與身後的侍女交換了一個心知肚明的眼神,便道:“彩蝶,去燙一壺酒來。”
被喚作彩蝶的女子笑着走了。
十三有些莫名其妙——幹嘛看着她笑呢?難道她的臉上有奇怪的東西嗎?她趕緊伸手去抹——卻什麼都沒有。
這個竹先生的侍女都和他一樣,奇奇怪怪的!
十三在心裡做了這樣的結論。
這時候,竹先生身後的侍女款款走過去,理了理亭子裡橫七豎八扔着的雜亂的書,然後向着三人做了個請的手勢,十三便不由自主,邁了腳步隨着竹先生和公子往亭子裡去。
這才恍然發現,這亭子的周圍的大片荒蕪的草地忽地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大片一大片盛開的香花與碧綠的草地——
居然沒有了紛揚的大雪。
“這……”這難道便是傳說中的,上乘的術嗎?
傳說,天地初生,虛空之境始現。太空之神混敦那廣大無邊而幽暗的身體中,孕育出三個孩子,即爲大地之母昊英,天空之神盤古,以及水神共工。
昊英化爲平坦廣大的土地,盤古則撐起了浩瀚的碧空,共工化爲驟雨,大地上一片汪洋。
然而,他們卻同時忽略了一塊地方——
那便是虛空之境。
這裡,你所能想象到的任何事物,都還不存在。
這裡,成了衆神無法觸及的地方。
三神已經無暇顧及這大地之上的事務,於是便合力捏造了六名能人,分別代表風雪,火電,水土,來管理虛空之境。這六名能人,便是青,昭,炎,以及雪,顏五國,以及王室晝的始祖。
六人一開始共同治理虛空之境,六名能人分別利用自己所長孕育子孫。他們向三神借來了光明之神少典與黑夜之神玄冥,借來了太陽神帝俊與月神嫦羲,借來了四季之神……
這些神明都慷慨地給予了協助。
千百年之後,虛空之間終於呈現一片繁華,而後晝祖的才能越發的顯現,其餘五人便尊其爲王,輔佐其統一天下。晝王朝統一之後,便分封各個諸侯國,其中也包括了那五名能人。
爲了穩固自己的統治,六人潛心修法,練成術。
接着,六人又各自在自己的子民當做挑選出最爲聰慧的,成爲自己的繼承人。然後,六人一齊幻化成爲風雨雷電水土,庇佑着虛空之境。
六人的術皆有所長,相生相剋。比如明國爲水之國,術性爲水。一般來說,各國人都只能習得本國的術,且血統越純正,越不能學習他國的術。且這六位祖先爲長保王位,均下了咒,高貴血統的貴族才能學習上乘的術,一般的子民,只能學習一些低賤的術。
難道說,竹先生的這些神奇之處,都是術嗎?
竹鳳淺與源墨在竹亭中各自坐下。
源墨端正地箕坐了,脊背挺得筆直,臉上已經有了極不自然的神色。竹鳳淺卻是斜斜地往地上一歪,一隻手撐了腦袋,不甚悠閒的樣子。
十三在源墨身邊坐好。
彩蝶端了燙好的酒上來,爲竹鳳淺和公子墨各自斟了一杯。
“竹先生,請問……”十三忍不住好奇,小心地開口問道,“這是術嗎?”她指着亭子外面的無限春光問道。若不是術,怎麼可能會在這樣的大雪天氣裡,有這樣明媚的春光呢?
還不等竹鳳淺回答,便聽到源墨用一種極爲不自然的聲音低聲怒吼道:“小小的侍女,也敢隨便問東問西!小心本公子把你賣了到妓院裡去!”
十三嚇了一跳,愣愣地望著公子不知所措。
她方纔是說錯了什麼了嗎?爲什麼公子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她伺候公子這幾天以來,雖然公子總是板着一張臉,絲毫不見笑容,但是一見到竹先生,卻有了笑容。
難道……
十三的腦子裡忽然跳出一個念頭:難道公子喜歡的,是男人?
“哎呀,墨兒,你可把她嚇壞了!”摺扇遮去大半面容,竹鳳淺低低地笑道,“竹葉,你帶十三在府裡走走。”
那名被喚作竹葉的侍女,便是一開始便跟在竹鳳淺身邊的女子,這時候便上前來,含笑拉了十三起來。
“來,我帶你在府裡走走。”
她的身上,幽幽地傳來一陣澀澀的清香,十三輕輕吸了吸,又覺得是自己聞錯了,這氣味,分明是剛纔那片竹林的味道。
等到竹葉與十三消失在視線中,竹鳳淺才“啪”地一聲收了摺扇,愜意地啜了一口杯盞中的酒,問道:“我不在的日子裡,墨兒你可有練習術。”
源墨輕聲道:“墨兒每日都練習,只是不見長進。”他微微偏過頭去,不願去看竹鳳淺失望的眼神。
然而竹鳳淺只是微微一笑,似乎並無太多的失望。
“有些事情,是急不來的。我雖然不知道你爲何不通術,只是我卻看得出來你天資聰穎,若能找出癥結所在,必有大神力。”
源墨輕輕看了他一眼,似是不信。
竹鳳淺見此便道:“墨兒,你可知道術是什麼?”
“術?”
“我們平日裡所談論的,我所教授與你的那些術論,還有人們所使用的術,你想過嗎,到底是什麼?”
源墨仔細想了想,搖頭道:“術,不就是術嗎?”
“所謂術,便是一種咒,是用咒將人們心底的願望表達出來,當那個願望太過於強烈的時候,便形成了一種能量,就是術。”
“太過於強烈?”源墨若有所思。
“嗯。當有人掌握了這種規律,便用技巧將咒表現出來,不受意念的干擾隨心所欲地使用,這便是習得了一門術。
“我是青國人,雖然不懂你們明國的術,但是術的原理卻是相同的。這也是之所以我能教授你術的原因。”
“墨兒明白。墨兒亦相信竹先生的話。”源墨堅定地。
竹鳳淺笑,淺淺地啜了一口杯盞裡的酒。
十三跟着竹葉在偌大的竹林裡行走着。
走了不久,前方竟豁然開朗,是一個不小的庭院,有流水曲橋,水面遠遠地可以看見那一側有接天碧綠的荷葉,遮住脈脈的流水。
“真是想不到,這裡還是這樣一個美妙的去處!”十三驚歎,幾步跑到水邊,不相信似的伸手去探了探,真的激起一陣真漣漪,微微盪開。
“竹葉,這……”回過頭去,卻已經不見了竹葉的身影。
“呵呵呵……”竹林裡忽然傳來銀鈴般的笑聲,聽不真切,卻又彷彿在不遠處。
十三警覺起來。
“呵呵呵……”那笑聲越發地清晰。
忽然一片竹葉從枝頭落下,在空中翩翩飛舞,落到半空的時候,竟發出一陣柔光,幻化做了侍女的模樣。
“十三姑娘,竹葉在這裡。”她的脣邊有捉狹的笑意。
十三驚詫。
“你……你是鬼嗎?”
竹葉輕笑:“可以說是鬼。”
“什麼!”十三驚駭地退後幾步,險些跌落到池水離去。竹葉急忙上前來扶住,笑道:“不過,世人通常稱我們做式神。”
傳說中,式神是一種爲陰陽師所操縱,能夠聽從陰陽師的命令的鬼神,大多由自然界的花草鳥蟲幻化而來,法力高強的陰陽師,也能剪紙成式神。
“難不成,這裡住了一名陰陽師嗎?”
竹葉:“我們公子,便是一名陰陽師。”
十三“啊”了一聲,臉上流露出驚羨之色。
在這個戰火紛飛的年代,這虛空之境表面看起來依然是一個外表文治,和平,內裡卻充滿了骯髒的貴族鬥爭和百姓的血腥的時代,在這種情況下,怨靈便紛紛出現,而陰陽師,就是專門爲對抗這些怨靈所存在的一個職業。
陰陽師所推崇的陰陽道,不但在國家擁有專門的部門——陰陽殿,負責觀測天文氣象,以及占卜,制定曆法等等,同時也影響着執政者政策的實施。
只是,陰陽之術向來只由各國的陰陽殿長老傳授給入門弟子,外人是絕對沒有機會染指的。
當然這個時候的十三還不瞭解這些,只是知道陰陽師是一個很了不起,很神秘的職業,因此大吃了一驚。
沒有想到,看起來如女子一般嬌媚的竹先生,竟然是陰陽師呢!
亭子裡,竹鳳淺依然是含笑斜臥,源墨則端端地坐着。
“竹先生,你是陰陽師嗎?”十三小跑進亭子,按捺不住臉上雀躍和驚訝的表情。
然而竹鳳淺卻沒有回答,只是淺笑地看着她,一雙狹長的眼睛如狐媚般攝人心魄。源墨亦沒有說話,只斜斜地睨了她一眼。
“嗯?”十三有些莫名其妙。
這時候——
“哈哈哈……”從身後不遠處傳來爽朗的笑聲。
十三回首一看,嚇了一跳——那邊的樹蔭下,竟然有竹鳳淺白衣飄飄,翩翩站立!而他身邊,正是一臉漠然的公子源墨!
“哈哈哈……”竹鳳淺笑得要岔了氣,輕輕伏在源墨的肩上。
“這……”十三看了看身邊亭子裡的竹鳳淺和源墨,又看了看樹蔭底下的竹鳳淺和源墨,一時愣愣的,竟沒
有任何反應。
只是那樣愣愣地站在那裡。
竹鳳淺笑得夠了。
手中摺扇輕輕靠到嘴邊,吹了一口氣——
只聽見“噗”的一聲。
亭子裡的“竹鳳淺”和“源墨”,竟幻化做了兩張素白的紙剪小人,輕輕飄落在地面上。
“啊……”十三恍然大悟,難道說,這也是竹先生驅使的式神嗎?“先生,你的確是陰陽師啊!
竹鳳淺搖搖頭:“我可不是陰陽師——我只是略懂些陰陽之道罷了。”陰陽師是隻有經過晝王認可,向天祭告得到神明的認可之後才能擁有的稱呼,而他,只是學習了陰陽之道罷了。
他走近十三,彎了腰,湊近十三的耳邊:“小十三,這是你,我還有墨兒三個人之間的秘密,可別告訴別的人,知道了嗎?”
他的聲音輕輕柔柔,吹拂在十三的耳朵上,竟忍不住紅了臉。
她鄭重地點了點頭。
“先生。”源墨在樹蔭下喚道,“時候不早了,再不回去,怕是城門都要關閉。”
竹鳳淺“呀”了一聲:“原來已經這個時候了。”
“彩蝶!”他輕聲喚了那名侍女來,“送公子墨出門。”
綵衣的侍女在前頭領路。
她腳步細碎卻輕巧,時不時地回首爲公子墨引路,只是每每目光落在十三身上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掩嘴而笑。
十三微微有些生氣。
“公子,她爲什麼老是對着我笑?”她真的有這麼好笑嗎?
源墨的臉上依然是淡漠的表情,然而眼底卻有一絲笑意,他抿脣:“本公子又不是她,如何得知?”他斜眼看着十三垂頭喪氣的樣子,只覺得捉弄她十分有趣。
“彩蝶,你爲什麼老是對着我笑?”踏出小門,十三終於忍不住對着靜立在一邊的女子問道。
女子聞言,又“吃吃”地笑起來。
她伸展開雙臂。
彩色的長衫寬袖如美麗的翅膀一般張開來。
金色的光線如陽光般照在女子的身上——
“哎呀!”十三驚呼,看着女子的雙腳在光明中漸漸消失,繼而是腿,然後是腰,最後竟然幻化作一隻彩色的蝴蝶——十三認出來,便是自己剛剛到的時候,停在她鼻子上的那一隻。
“原來是你!”
呵呵呵……”空氣中傳來彩蝶的笑聲。
彩蝶在兩人身邊翩翩飛舞了一圈,微微顫顫地飛進小門。
門吱呀一身,竟然自動地關上了。
“還愣着做什麼?”身後傳來公子墨微惱的聲音,十三才從驚詫中醒悟過來,回身竟看到一輛牛車,在大門前彷彿已經等待他們多時。
公子已經上了牛車。
她急忙走過去,一上車,那牛便邁開了穩健的腳步。
這時候,天空中又下起細細碎碎的雪花,因此天色越發地黯沉了。
十三伸出手去接,只覺得那些冰冰涼涼的雪花落在自己的掌心,竟然有一種十分令人懷念的熟悉的柔軟觸感。
一路上,源墨沒有說話,只是閉上眼睛養神。
十三亦靜靜地坐着,不敢輕易去招惹這木偶臉的公子。
路邊有幾名身着獄卒服裝的官兵,手裡拿着鞭子正在驅趕一羣流民。
那些流民被鞭子抽打的幾乎體無完膚。
十三的心裡,忽然生出極其疼惜的感覺來,彷彿那些鞭子,是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公子,那些是什麼人?”
源墨聞言沒有睜眼,只是過了片刻才答:“是敗了的雪國人。”
雪國人?
十三明白了。
雪國滅亡之後,雪國人大多被賣到各國成爲最低賤的奴隸,成爲各國貴族們的玩物,有的時候,甚至連豬,牛,這樣的畜牲都不如。
“真是可憐。”她輕聲喃喃地,忽然覺得非常的內疚,因爲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受苦,卻無法施以援手。
源墨輕輕哼了一聲:“又什麼可憐的。這些雪國人心懷不軌,五年前曾經密謀刺殺青王,如今才落到這樣的下場,是自尋死路。”
“他們只是希望復國罷了。”十三急忙爭辯。
但是卻又不曉得爲什麼自己會如此的激動,怔了怔,又覺得有些失落。
“是他們的女王放棄了他們,這樣的國,又爲何要復?”雪國女王自焚在王宮當中,雪國祥獸幻滅,這纔是導致了雪國最後的滅亡吧。
十三的心裡忽然沉重起來。
“或許……如果青王肯善待他們,他們也會安於成爲青國的子民吧。”
她的聲音極輕,輕到幾乎不可聽聞。
然而源墨彷彿聽見了一般。
他睜開眼,若有所思地凝視着十三。
到了府門前,卻看見有一輛極其華麗的牛車停在那裡,薄煙正扶着雲浮夫人出了門。看見源墨的牛車回來,雲浮夫人略略一怔。
“哦,原來竹先生回來了。”
隨即對源墨展開笑容:“墨兒,娘要往侯爺府裡去一趟,廚房備下了清粥,讓十三伺候你吃了,晚上早些休息,別出門。”
源墨下了車,仿若無聞一般,徑直穿過雲浮夫人身邊,進了門。
十三微微訝異。
公子對夫人的不敬竟然到了如此的程度,她實在想不通,這母子之間到底是有什麼嫌隙。雲浮夫人對公子的忍讓,似乎不是一名母親會有的態度。
她朝夫人端端地施了禮,同薄煙一起目送牛車離開,才隨衆人一起轉身回府。
“公子怎麼對夫人如此不敬?”十三輕聲地,拉了拉薄煙的袖子。
薄煙笑而不語。
十三一再追問,薄煙急了,輕輕戳了戳她的額頭:“小丫頭這麼好奇,日子久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那……竹先生的事……”或許薄煙會知道一些,也說不定。
薄煙微訝:“你見到了竹先生?可真是……竹先生是出雲城數一數二的美男子,你這小丫頭纔跟在公子身邊幾日便見到了,真得說是福氣。”
竹先生的確是一名身材修長,皮膚白皙美麗男子,雙脣如薄施粉黛般的紅潤,尤其是一雙狹長的眼睛,好像狐妖一般的嫵媚,攝人心魂。
如果說,竹先生是狐狸精幻化的,恐怕她也會毫不猶豫地相信的。
但是,竹先生自然不是狐狸精。
“竹先生原本是青國的王子。”薄煙說道。
“啊?”青國的王子?
“是青王寵妃琉星夫人所生的孩子,因爲琉星夫人得罪了王后,被冠上對王后實行巫術的罪名處死了,於是公子便被降爲臣籍,不能成爲繼承王位的人選啦!”
“可是,即使是這樣,作爲青國的王族,他還是能在青國享受貴族般的生活吧?”
薄煙搖搖頭。
“有人說,竹先生因爲母親的死太過於傷心,怨恨青後,又怕青後對他斬草除根,所以離開青國,作爲一名商人云遊各國呢!”
“商人?”難怪公子提到了什麼珊瑚,什麼珍珠呢。
“竹先生憑藉各國收羅來的珍奇寶物,如今已經是出雲城的首府啦!連我們大王也要賣他幾分面子呢!”
“那麼說,竹先生現在只是平民?”
“只是平民。”
“那麼,術呢?”十三又問。
“咦,你這小丫頭,哪裡來的這麼多問題!”薄煙笑着推了十三一把,小跑着離開了。十三擡頭,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走到公子所居住的院子了。
她推門進去。
雪地裡還留有公子的腳印,從門口一直到牆角的茉莉花,又到門前的廊檐下。
“公子好像很喜歡這株茉莉花呢?”十三自言自語地,走過去仔細去觀察那朵在雪中微微顫抖的茉莉花。
“這茉莉花,不是青國的國花嗎?”
雖然喪失了過去的記憶,然而對這個世界的一切規則,好像是誰灌輸到她的腦子裡去了一般。
換句話說,好像只是有人把關於她本人的記憶從腦子裡拿走了,然而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卻依然存在於腦子裡。
所以,她也知道,茉莉花是青國的國花,水烏鳶是明國的國花,陰陽師擁有呼喚鬼怪的能力,能夠驅使式神這樣的事情。
彷彿是在回答她的話,茉莉花竟然在雪中輕輕地晃動了一下。
“哎喲!”十三嚇了一跳。
不由地也對這茉莉花產生了興趣。
其實,如果仔細去看的話,會發現那白色的花瓣,竟然好像是開在一層淡淡的光暈裡的。茉莉花居然能在冬季盛開,的確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吧。
然而她沒有多想,轉身朝屋子走去。
推開門——
“公子……”然而話音未落,卻忽然颳起一陣風,乒乒乓乓,架子上的銅盆摔落在地上,盆裡的水濺了源墨一身。
十三呆立片刻,然後忍不住掩嘴“吃吃”地笑起來。
公子一身溼漉漉的樣子,可真是狼狽啊!
“臭丫頭,你笑什麼!”源墨惱怒地,狠狠一腳踹在銅盆上。
十三吐了吐舌頭:“讓奴婢爲公子更衣吧!”她笑着從櫃子裡取出乾淨的衣服。
“爲什麼要你爲我更衣?”源墨嘟噥了一句。
“哎?因爲我是你的侍女啊!”十三認真地。
源墨眉頭一皺,孩子氣地偏過頭去,白皙的面龐竟然紅了大半:“不用了,本公子自己更衣便可,你去廚房端點清粥來。”
十三笑嘻嘻地放下衣服跑出去。
她沿着有屋檐的長廊一路走過去。
廚房在公子所居的院子的南面,她沿着長廊走過去,一路上欣賞着院子裡的雪景。不知道爲什麼,她對冰冷的雪有特殊的喜愛。
或許她是一個雪國人吧?
十三偶爾在心裡這樣猜測,但是卻不得而知。
“哎?她竟然問起了御神術的事情?”
走到廚房外面的時候,她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是——我得去提醒提醒她,可別再公子面前提起這兩個字。”這聲音是薄煙的。
“不知情的人,哪裡知道身份尊貴的公子會有這樣的忌諱呢!”
“可是如今,整個出雲城都知道了!”薄煙由衷地嘆息,“如果不是因爲大王還有夫人的面子,恐怕大家都要來取笑公子了!”
“其實他們也在私底下取笑了吧?”
“那是自然。”
十三疑惑起來。
到底是爲什麼,不能在公子面前提到術的事情呢?出雲城的人到底在嘲笑些什麼東西?
這麼想着,她便踏進廚房,也就這麼問了。
“哎呀!”薄煙的臉上有一絲慌張。“你怎麼能在外面偷聽我們講話呢!”
“我可沒有偷聽。”
十三嘟噥道。
另一名侍女是管廚房的輕霧。
“反正也要告訴她,不如現在就說了吧!”她這樣對薄煙說道。
薄煙點點頭,拉着十三道廚房外面:“現在我要告訴你一樣咱們府裡最最忌諱的事情,你可要放在心上,如果不小心說溜了嘴,可要倒黴的!”
聽到薄煙這樣說,十三也嚴肅起來。
“你方纔問我術的事情。”
“嗯。”
“你可知道術並不是每個人與生俱來就會的?”薄煙很認真地,“就像煮飯刺繡一樣,我們與生俱來就有學會的能力,卻不是生下來就學會的。”
“有學會的能力,但是並不一定能學會。”十三明白薄煙的意思。
“但是通常,血統尊貴的人對術會有比一般人強的掌握能力。”也就是說會比一般人學得好。
“但是咱們公子,迄今爲止卻學不會任何術。”
“啊?”十三驚訝。
“身爲公主與前大將軍的兒子,身份尊貴卻學不會最簡單的術,這樣的事情任是發生在誰身上,都難以接受吧。”薄煙嘆息着,“你看到公子這樣冷漠的樣子,其實是因爲他心裡的自卑。”
的確,換做是誰,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吧?
十三在心底感嘆。
想起公子倔強的背影,只覺得心生出一陣疼惜。
“出雲城裡還有人傳言,說公子是夫人與別的男子所生的野種,所以纔會受到死去的大將軍的詛咒,即便身上有公主的血液,也無法學習術。”
“所以,不可以再公子面前提到任何有關術的事情嗎?”十三還是不解,若是如此,那爲何竹先生可以再公子面前施展術,而公子沒有絲毫的反應呢?
“那竹先生……”
“竹先生是夫人請來教授公子術的,只是三年來卻絲毫沒有進展。我想,夫人和公子都已經灰心了吧。現在公子只是把竹先生當做是朋友一般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