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婉自知自己這次吐槽過火,很難掂量易媽的承受能力,只怕易媽的暴脾氣一上來,免不了一場“河東獅吼”,所以待易子婉埋頭夾菜一段時間以後,她探出腦袋想偷瞄一下易媽的狀態。只見易媽特淡定地吃着飯,跟沒事人兒一樣,兩三盤無色無味的菜硬是成了一桌子絕情丹。易媽表情淡定,和平時風風火火闖九州的性格截然不同,這更讓易子婉膽戰心驚、小小翼翼,生怕觸犯了這位“老佛爺”。易子婉雖說平時做數學題老是神經短路,什麼sin 、cos一直搞不懂,可這麼多年“伴君如伴虎,伴媽如伴母老虎”的經驗中,易子婉已經成功摸索出了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看臉色經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絕對是易子婉的一項看家本領、獨門絕跡。此時的她正在思索:我擦,我這次肯定把我媽給氣傻了,不然這就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我得先承認錯誤、端正態度,儘量讓她老人家等會兒罵起人來別過於激動。終於,她鼓起勇氣問了易媽一句:
“媽,你沒事吧?我剛纔胡言亂語,你可別放在心上啊。”
易媽扒完兩碗飯又喝了一碗湯,仍然神情淡定。等到吃飽喝足,再拿了紙巾擦了擦嘴,這才冒出一句話來:
“其實媽媽沒有怪你,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承擔這些壓力,無論是高考的壓力,還是其他任何壓力,媽媽都想幫你。媽媽以前總是忽略了你內心的想法,還把你當成小孩子,忘了你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爲人處世的方式,是我的錯,媽媽爲此感到抱歉。”易媽頓了頓,大概是想剋制住自己的心情,她挑了挑精心修過的眉,塗滿遮瑕膏的臉微微地動了動,接着說,“我在H中租了一間教室宿舍,高三媽媽陪着你,給你做飯洗衣,你什麼都不用管,好好學習就行了。”
易子婉完全沒有想到易媽會這樣回答,各種情感交織在她的內心,除了感動更多的是對高三生活的擔憂,她揣摩着要是易媽去H中陪讀的話,她和李大不就再也不能一起去食堂吃午飯了嗎?那他們的愛情還有可能嗎?課間操如果再跟周明撒謊說自己大姨媽來了,周明打電話一問易媽不就露餡了嗎?晚上不就不能和羅羅、夏茜一起聊八卦聊情感聊到下半夜了嗎?這些問題不斷地在易子婉的腦子裡旋轉、環繞,把易子婉攪得心煩意亂,同時,這些想法也讓易子婉特別有負罪感,易媽說媽媽沒有怪你,只是想和你一起承擔這些壓力,如果這是電視劇的臺詞,易子婉大抵早就感動得稀里嘩啦,只恨不能立馬撲向易媽的懷抱,可是現在,她卻在心裡算計着。
我真是太他媽人渣了。易子婉在一陣深思熟慮之後偷偷罵了自己一句,都高三了我怎麼儘想些吃喝玩樂的事兒,我真是沒得救了。
“還有一件事媽媽想告訴你。”易媽喝下第二碗湯,補充到,“無論何時,媽媽都相信你。”
這句話太具有殺傷力了,它瞬間秒殺了易子婉的所有小心思,一種委屈和溫暖的複雜情緒從易子婉跳動的心臟中噴涌出來,蔓延到每一個毛孔每一根頭髮。易子婉不知道怎麼回答易媽,只能木訥地坐在椅子上,她甚至不知道怎麼去擺動身體才能讓自己放輕鬆一些。
其實易子婉已經在心裡喊了幾百萬遍:去他嗎的李大,去他嗎的談戀愛,去他嗎的遊山玩水、吃喝嫖賭。那是她念高中以後第一次真正想走近易媽,想保護這個臭美到死、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她不想讓她失望。但到最後,所有的話似乎都顯得蒼白無力,易子婉既沒有痛哭流涕,也沒有說出那些矯情到死的話,她只說了一句:
“我回臥室睡覺了。”她來不及說任何一句感激的話,不是她想把自己裝得多麼冷漠或者高傲,她只想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靜一靜,處理這些突如其來的感情。
很長時間,易子婉就躺在牀上,她不知道是否應該爲易媽的理解和鼓勵感到喜悅,畢竟,易子婉的確是早戀了,這件事不假,她的確說過很多謊話,一個接一個,欺騙着易媽和周明。可我做錯了嗎?易子婉問自己,她找不到答案。
她想來想去決定給吳佳佳打個電話,羅羅和夏茜都去美術集訓了,而她也要搬到教師宿舍,513只剩下吳佳佳和黎美美兩個人,這他嗎絕對能把她倆無聊死。
“佳佳,我有個事想跟你說。”接通電話以後,易子婉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個消息跟吳佳佳分享。
“我也有個事跟你說,你先做好心理準備吧。”吳佳佳沒等易子婉說完,就先宣佈,“我媽說高三要租教師宿舍來陪讀,黎美美剛纔給我打電話說她也要搬進教師宿舍,所以可能513就剩你一個人了。”
“我擦!!”吳佳佳的消息把易子婉剛剛的感動吹散得無影無蹤,“我媽剛纔說要來陪讀,給我做飯洗衣我還差點感動到落淚呢,原來各位媽都有這麼大義凌然的決心啊,我媽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高大形象一下子就變渺小了。”
不過易子婉轉念一下,還有那句我相信你咧,這種堅定的信賴不是每個媽都具備的,易子婉找到存在感後又得意起來:
“不過我媽剛纔跟我談心的時候還是把我小感動了一把。”
“你都不知道你在感動神馬。”吳佳佳在電話那頭翻了一個白眼,本着損友潑冷水的精神,說道,“你媽要來H中做飯,我看還不如學校的食堂好呢,你忘了上次我來你家,結果你媽把煮飯把電飯煲煮爆的事了?”
易子婉這才恍然大悟,想想這一個星期每天吃着易媽親手做的飯菜簡直味同嚼蠟,再想想高三以後的悲劇生活,易子婉奪門而出,絕望地喊道:
“媽,你不是不會做飯嗎,還在陪讀個毛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