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別過頭問身後綠意,“現是什麼時辰?”
綠意豈會不明白主子這麼問意思,微微一笑道:回主子話,現是辰時一刻。|”
年氏點點頭,目光一轉若鴻毛般輕輕淺淺地落那拉氏身上,“姐姐,咱們府裡什麼時候改了請安時辰,竟沒人知會我一聲。”
凌若被她說得面色窘迫,忙起身赦然道:啓稟年福晉,都怪妾身不好,妾身一時貪睡,連過了時辰都不知道,請福晉恕罪。”
“大膽”她話音落未落,年氏已豎了柳眉冷聲喝道:我與嫡福晉說話,你插什麼嘴。”
宋氏一旁假意勸道:福晉息怒,誰叫人家是小門小戶出身,不懂規矩也是正常事,您別跟她一般見識。”
宋氏是康熙四十年入府,初爲格格,府裡並不得寵,統共也就承寵了幾次,不想卻意外懷上子嗣,八個月後早產生下一女,可惜未出月就夭折,胤禛憐惜那孩子早夭,是以孩子週歲那一年晉了宋氏爲庶福晉,以慰她喪女之痛,但這恩寵卻是愈發淡薄了,往往許久都不曾得見胤禛一面,如今見凌若乍然得寵,心中自是忿忿不平。
李氏撫着尚不明顯肚子不經意地道:我記得宋妹妹你父親原是松陽縣縣丞,前不久松陽縣縣令因年紀老邁上疏朝廷要求致仕,朝廷下令由你父親升任縣令一職,可有這麼回事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待宋氏點頭,她又道:若我沒記錯話,縣令是正七品,而凌格格阿瑪乃從四品典儀,高了你父親足足五級,你說凌格格是小門小戶出身,那你呢?你又是什麼東西?”
她說得輕描淡寫,不帶一絲火氣,卻令宋氏滿面通紅,無地自容,她本是想要藉機羞辱凌若一番,不曾想卻引火燒身,反弄自己一身騷,真是得不償失。
“莫說是從四品出身,即便是從一品出身又如何,沒規矩就是沒規矩。|”宋氏顧忌李氏身份,年氏可不乎,或者說她從未將李氏放眼裡過。
“好了好了,一人少說一句。”那拉氏見氣氛不對忙出來打圓場,“都是自家姐妹,吵吵嚷嚷像什麼樣子。凌格格剛入府不久,有很多事難免有不懂或有做不周全地方,你們這些做姐姐多教教她就是了。至於這回請安來晚,想來也非是故意,就算了吧。”
“姐姐真是好脾氣,不過我就怕有些人恃寵生驕,連自己是什麼身份都忘了。”年氏雖然笑,但眼底全無一絲笑意,反而是森寒之色。
凌若鏤雲開月館留過夜消息早已爲衆人所得,那拉氏與李氏與凌若交好暫且不說,其他幾位心裡可都憋着一口氣,尤其是幾位庶福晉,論身份她們自認比身爲格格凌若高了一大截,可她們卻從未有幸鏤雲開月館留過夜,甚至連留過三都不曾。
這話卻是嚴重了,慌得凌若連忙跪下口稱不敢。那拉氏目光掠過年氏美豔如花臉龐,聲音靜若流水,“凌格格不是這種人,妹妹大可放心。”
“但願如此。”年氏冷笑着站起身施了一禮後轉身離去,根本不看尚跪地上凌若一眼,她之後,衆人皆起身告辭當後一個也走出去時候,落下簾子隔絕了那拉氏目光,她暗暗嘆了口氣,示意翡翠扶起尚跪地上凌若,“年福晉話雖然直了些,但她本意是爲你好,怕你因驕忘本,所以纔有所苛責,你莫要往心裡去。”這樣話連她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可是爲了府裡安寧不得不如此,即使這個安寧只是表面。
“妾身明白。”凌若溫順地回答,她明白那拉氏難處,身爲嫡福晉必須公允中正,不偏不倚;適才能這麼多人面前維護她已屬不易,她不能再要求多了。
“那就好。”那拉氏滿意地點點頭,又叮囑了幾句,才命其跪安。
屋內涼爽宜人,屋外卻熱浪滾滾,烈日當空,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來,今夏比往年熱了許多,且已有近十天未下雨,空氣中四處飄浮着肉眼看不見塵埃。
好不容易回到淨思居,墨玉已是香汗淋淋,她扶着同樣汗溼夾背凌若穿過院子往正堂走去,一邊走一邊埋怨道:這賊老天真是想把人熱死,哪有還不到午時就熱成這德行。姑娘,你進去坐着,奴婢給去端水給你洗洗臉,去一去這熱氣,再去弄盞酸梅湯來解……”
墨玉正要說弄盞酸梅湯來解渴,不想一推開正堂門便有一股涼氣迎面而來,令人頓時神清氣爽。咦,淨思居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涼爽了?驚奇之餘,連下面話也忘了說。
“姑娘吉祥。”小常子等人都正堂內候着,此刻見凌若進來連忙上前請安,每個人臉上都含了一絲喜色。
凌若嗯了一聲,目光落置於正堂一角銅盆中,只見那裡盛着一大塊冰,此刻冰塊正漸漸融化,細小水珠順着透明光滑冰塊滴溜下去,落銅盆中發出叮鈴脆響,滿屋涼氣正是由此處而來。
“是誰送來?”手指輕輕撫過冰塊,涼意透膚而入,再看指間已是一片溼潤。
“回姑娘話,是冰房管事一早特意派人送來,說這些日子天氣炎熱爲怕姑娘着了暑氣,所以特意從別地方勻了幾塊出來,還說以後日日都會有冰送來,讓您管放心。”回話是小常子,自上回撿回一條命後,他身子就極差,即使是大夏天依然捂得嚴嚴實實,唯恐受風着涼。
墨玉此刻已回過神來,皺了皺可愛鼻子不以爲然地道:說得好聽,還不是見咱們姑娘得貝勒爺寵愛,所以趕着過來巴結,之前天熱時候,他跑哪裡去了,連鎮酸梅湯碎冰都要好說歹說才肯給上幾塊,真是勢利眼。”
凌若淡淡一笑沒有說話,府中下人一向習慣跟紅頂白、見風使舵,哪邊得寵就往哪邊靠,鼻子比狗還靈幾分。
“姑娘您先坐一會兒,奴婢去將冰着酸梅湯給端來。”水秀開了門剛要出去,不曾想門口恰好站了個人,險些撞了個滿懷,定睛一看,竟是李福晉貼身侍女晴容,手裡還捧了個描金食盒,趕緊側身讓她進來。
凌若一愣,旋即笑道:這麼大熱天,綠意姑娘怎麼跑來了,來,坐下歇歇喝口茶。”
晴容滿臉含笑道:凌格格不必麻煩,奴婢是奉福晉之命給凌格格送些蜜瓜了,一會兒就要回去。”說着她打開食盒,從中取出一個小碟子來,碟子上是一隻用冰塊雕琢而成冰碗,上面甚至還細細雕了吉祥如意圖案,只是因爲冰塊漸漸融化而有所模糊,切成小塊蜜瓜正是盛冰碗中。
“這是今兒個剛從西域運到蜜瓜,福晉知道格格您喜歡,所以特意命奴婢送了些來,又怕一路過來蜜瓜曬熱了吃起來沒味道,所以用冰碗裝了盛來,只要冰碗不化,這蜜瓜就是一直冰冰涼涼,姑娘您嚐嚐看。”睛容頗爲自得解釋道,這蜜瓜是西域進貢珍品,千里迢迢而來,四貝勒府統共就得了沒幾個,被胤禛賞少數幾人,李氏能得其一,可見寵眷之盛。
“真是有勞福晉費心了。”凌若用銀籤子簽了一塊放到嘴裡,果然汁水香甜、清脆爽口,且因冰碗之故帶了絲絲涼意,令人透心舒爽。
“姑娘喜歡便好,另外主子還有一句話讓我轉告姑娘。”晴容知屋中之人皆爲凌若心腹,所以也不避諱,照着出來時李氏吩咐話道:張弛有度,方能久安。”
凌若是何等聰慧之人,豈會聽不出李氏這句話意思,當下朝晴容頷首道:煩請晴容姑娘代爲轉告福晉,就說凌若明白了,多謝福晉提點。”
“奴婢一定替姑娘帶到,若沒什麼事話奴婢先回去了。”睛容收了描金食盒準備離去。
凌若睨了水秀一眼,後者立刻會意,取出一早準備好銀子塞到睛容手上,笑吟吟道:姐姐辛苦了,這是我家姑娘一點小小意思,給姐姐買幾盒胭脂玩。”
收了銀子,睛容臉上笑盛幾分,朝凌若福一福謝了賞方纔離去,待她走遠後凌若緩緩沉下臉,撥着腕上紅紋石鐲子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