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1章 離人歸
樑言研究道門陣法三年，在蓮華劍陣中試驗了無數次，如今已對東方果的手段瞭然於心。
他沒有遲疑，離開了洞府，把法訣一掐，直奔沈碧遊所在的位置飛去。
沒過多久，他就來到了洞府附近的一座高山上。
按照慣例，樑言並沒有靠近，而是在山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盤膝而坐，準備與沈碧遊傳音破陣。
只不過，當他坐定之後，遠遠看去，卻發現今天的劍陣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那漫天櫻花隨風舞動，好似一個絕色女子在翩翩起舞，半空中傳來悠揚的旋律，似懷念，又似傾訴……
“怎麼回事？”樑言眉頭一皺。
他感覺今天的劍陣有了微妙的變化，但具體是哪裡不同，一時半會又說不上來……
正疑惑間，耳旁傳來了沈碧遊的聲音：“柳兄，你終於來了。”
樑言回過神來，笑道：“我已參透蓮華劍陣，東方果如沒有新的手段，今天便是你破陣之日。”
“多謝柳兄。”
沈碧遊輕輕一笑，只是神色有些落寞，看起來並不開心。
樑言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神色變化，自顧自地說道：“所謂蓮華劍陣，其實是對陰陽、四象、五行、八卦的融合，以陰陽爲骨，四象、五行、八卦爲皮，從而形成了一個道之世界。在這方世界中，她一念起則萬劍生，劍陣變化有億萬重，真正的隨心所欲，所以沒有固定的解法……”
樑言滔滔不絕講述自己對蓮華劍陣的理解，以及此劍陣可能存在的弱點。
沈碧遊一直在耐心傾聽，期間沒有出言打斷。
最後，樑言總結道：“……故而，依我之見，破此劍陣須得逆轉陰陽，借力打力。這一點是沈兄的強項，只要妥善運用玄清仙氣，引發劍陣內亂，左右互搏，哪怕只有一瞬間的混亂，道友也可藉此機會突破劍陣封鎖。”
“好！”
沈碧遊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就按柳兄的辦法試上一試。”
“我觀今日劍陣變化，似乎與以往又有不同，道友此次先走幹位，站定中宮，之後看她如何變化，我再與你細說。”樑言傳音囑咐道。
沈碧遊聽後，沒有猶豫，立刻按照樑言的指示行動起來。
他掐了個法訣，讓玄清仙氣在前開道，破開了劍陣中的層層劍氣，先就站定幹位，再觀四周變化。
果然，他這一舉動觸碰了劍陣禁制。
陣內忽然起了一股迷霧，彷彿大海波濤，洶涌澎湃，只一瞬間就把沈碧遊捲入其中。
見此情景，樑言半點也不驚訝。
他已看透蓮華劍陣的奧妙，因此胸有成竹，淡定傳音道：“此乃障眼法，真正厲害的殺招都在西方。除此之外，另有一股劍氣鎮守南門，你可引動兩方劍氣，使之左右互搏，再看東方果如何應對。”
“好。”
沈碧遊沒有遲疑，依舊按照樑言的指示行動。
兩人一個動嘴，一個動手，很快就攪亂了蓮華劍陣中的劍氣。
遠遠望去，只見無數櫻花亂舞，劍氣飛揚，當真是美不勝收！
“東方果啊東方果，若你沒有別的招式，今天就破了你的蓮華劍陣！”樑言在心中暗暗忖道。
就在此時，劍陣之中忽然起了變化。
只見中心位置颳起了一股旋風，彷彿是個漩渦，將四面八方的櫻花都吸引而來。
“這是什麼……”
樑言看得一愣。
這個變化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倒不是說這變化有多玄妙，其實樑言早就有所準備，他知道東方果是個奇才，所以無論對方使出什麼樣的奇招，他都不會太過驚訝。
可問題是，這個變化與劍陣完全無關，就算是再不懂陣法的人也能看得出來……
就在樑言疑惑之時，那旋風吸收了足夠多的櫻花，竟然化爲一個婀娜的人影，在半空中翩翩起舞。
與此同時，雲端之上傳來了悠揚的蕭聲。
蕭聲與舞姿相映，彷彿天籟之音。
樑言定睛一看，發現那櫻花人影的身形，幾乎和東方果一模一樣。
瞬間，他就明白了。
“看來，這陣不用破了……”樑言在心中嘆了口氣。
果然，劍陣中的殺招全都消散於無形，只剩一個櫻花人影在半空中翩翩起舞。
四周飄飛的劍氣，彷彿蝴蝶環繞，應和着舞姿。
這是一曲獨舞，曼妙舞步之下，有蓮花綻放，似星河流動，引得天地靈氣相隨，當真是美到極致！
除此之外，還有那婉轉蕭聲，似水流年，彷彿在回憶往昔的點點滴滴。
此情此景，樑言相信只有一個人能看懂。
那就是沈碧遊！
果然，沈碧遊的眼中露出了複雜之色，將玄清仙氣全都收了回來，怔怔站在原地，不發一言……
片刻之後，這絕美的舞蹈與音律同時落幕。
雲端之上，傳來了東方果輕靈的笑聲：“這曲‘離人歸’，還是我當年偷學你的，沒想到時過境遷，竟成了這般模樣。”
沈碧遊臉色微動，似乎有話要說，但千言萬語，最終只化爲一聲輕嘆：
“都過去了。”
“過得去麼？”
東方果笑得越發悽美：“有些人，有些事，這輩子可能都過不去了……”
“何苦爲難自己呢？”沈碧遊沉聲道：“放眼整個道盟，你是最有希望成聖的弟子，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你應當往前看，不應該回頭看。”
東方果聽後，嫣然一笑：“不順我心，成聖又如何？不過是入了一個更大的牢籠。若能得所求，一年也勝過一萬年。”
說完，長袖輕舞，劍陣中的劍氣如百川歸海，全都回到了她的袖中。
東方果從雲端上站了起來。
“三年已過，不管怎麼說，你也陪了我三年，這賭約不虧！唯一有些遺憾的是……”
東方果眨了眨眼睛，往樑言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三年時間，你和我說過的話屈指可數，但和這位朋友卻是相談甚歡……唉，難道我對你就沒有半點吸引力麼？”
沈碧遊一愣，問道：“你早就知道了？”
東方果笑道：“劍陣之內，無我不知之事。”
沈碧遊面露驚訝之色，好半天后才感慨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若有機緣能夠成聖，只怕整個道盟也沒幾人是你對手……”
東方果聽後，朱脣輕啓，嘴角微揚，如月光破冰般的笑容悄然浮現。
“還是那句話，求而不得，聖人於我如浮雲。”
“三年已過，我不會再糾纏你，但如果你想通了，瑤光洞天的瓊華居隨時爲你敞開。”
說完，東方果縱起一道遁光。
臨別回眸，似有不甘。
三千青絲隨風舞動，絲絲縷縷，皆纏繞着化不開的情愫……
然而，沈碧遊終究沒有邁出一步，也沒有開口挽留。
片刻之後，東方果的遁光漸行漸遠，終於消失不見。
“這是何苦呢……”
樑言遠遠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嘆了口氣。
他能看得出來，沈碧遊對東方果並非無情，但卻把這份情感深埋於心底。
其實，只要沈碧遊一句話，東方果定會留下，哪怕前面有刀山火海，她也不會放棄。
但偏偏他就像個木頭一樣，任由此女離去……
樑言雖然利用沈碧遊學習道門陣法，但也沒想過破壞這段姻緣。只是，他身爲局外人，不可能左右沈碧遊的選擇。
此時此刻，沈碧遊遠遠飛來，不多時就到了他所在的山峰。
“讓柳兄見笑了。”
他先向樑言行了一禮，隨後笑道：“這三年多虧有你，否則憑我是不可能破得了蓮華劍陣。”
樑言搖了搖頭：“到最後也沒破陣成功呢，是她自行散去了劍陣。”
“若無柳兄指點，恐怕她也不會如此輕易地散去劍陣。”
樑言聽後，不置可否。
他上下打量了沈碧遊一眼，緩緩道：“沈兄，雖然這是你的私事，但我還是忍不住要多嘴一句。其實我看得出來，沈兄對東方果並非無情，對吧？這麼好的一個女子，你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讓她寒心呢？”
沈碧遊沉默了許久。
半晌之後，他露出了一個落寞的笑容：“有情又如何？無情又如何？終究敵不過這茫茫天道……她與我是不可能有結果的，與其深陷其中，不如快刀斬亂麻！時間會沖淡一切，等她把我忘記的時候，便是她證道成聖之日。”
樑言聽後，驚訝道：“沈兄何出此言？你二人都是亞聖修爲，這門婚事又是道魁親定，還有什麼能夠阻擋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沈碧遊搖了搖頭，苦笑道：“此間之事，不足爲外人道也。柳兄，非是我有意隱瞞，實在干係重大，不想讓柳兄牽扯進我的因果。”
“這樣啊……”樑言的眼中精光一閃。
其實，他很早就知道，沈碧遊的身上一定有重大秘密。
最早意識到這一點，是在玄機島上。
當時玉華娘娘和壺全鬥參與搶奪“靈淵雪蓮”，爲的是消除自身因果。
這兩人都曾去過南極仙洲，插手過天人之爭，如此大的因果加身，才需要一株“靈淵雪蓮”來化解。
相比之下，沈碧遊修煉才五百年，而且從未去過南極仙洲，到底是什麼樣的經歷，讓他染上了堪比壺全鬥和玉華娘娘的因果？
還有，道盟的這些聖人爲何對他偏愛有加，難道僅僅是因爲天賦卓然嗎？
樑言不相信。
泱泱道盟，有多少天驕才俊？可偏偏只有沈碧遊得此厚愛！
直覺告訴樑言，這背後可能涉及到重大隱秘，極有可能與整個道盟有關。
樑言當然感到好奇。
如果在平時，他可能會想辦法去探索這個秘密，但現在情況有些特殊。
自己能不能渡過第七難還不知道呢，在這種關鍵時刻不宜節外生枝，一切還是等到虛境論道結束之後再說……
“我當然相信沈道友的爲人，沈兄不告訴我，定是怕我牽扯到不必要的麻煩。”樑言笑道。
“多謝柳兄的信任。”沈碧遊鬆了一口氣。
看起來，他是真怕樑言追問到底。
“一晃又是三年，距離虛境論道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咱們也要開始做準備了吧？”樑言問道。
“這個當然。”
沈碧遊點了點頭：“今天我就跟你仔細介紹一下禍世虛境的危險之處，不過我的洞府已經被毀，咱們換過一個說話的地方，邊喝邊聊吧。”
樑言微微一笑：“好，去我那裡吧，把靈鈞靈韻也叫上，咱們得開個戰前會議了。”
兩人不再多言，轉身化爲一道遁光，朝遠處疾馳而去……
卻說時光飛逝，韶華如水。
柳尋道作爲樑言的道分身，在玄靈洞天的這三年可謂收穫滿滿，他在藏經閣中閱讀了上百本秘籍，其中不乏道藏經典和陣法秘術。
這些典籍都珍貴至極，任何一本放到外界都會引起爭搶，也就是他憑着沈碧遊這層關係，才能得到這樣的好處。
另外一邊，鹿玄機作爲樑言的儒分身，同樣也是收穫不菲。
……
晨光熹微，灑落在儒門書院的硃紅門扉與青瓦之上，泛起溫潤的光澤。
院外，翠柏蒼松環繞，枝葉間閃爍着晶瑩的露珠，彷彿玉石點綴，在晨曦中熠熠生輝。
林間，一男一女並肩而行。
男的丰神玉朗，女的靈動非凡。
“鹿玄機，我可提醒你了，莫師姐不是普通人，她是劍舞一脈的最強者，你當真要挑戰她？”
“呵呵，我都走到這裡了，難道還能臨陣脫逃？”
男子說着，忽然停下腳步，似笑非笑道：“蘇小蝶，不會是你沒有約上莫錦吧？”
“怎麼可能？”蘇小蝶哼了一聲：“我在書院人緣極好的，誰不賣我個面子？這場賭鬥我已經替你約上了，只是莫師姐從來不會手下留情，我擔心你被揍得太慘！”
“呵呵，這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鹿玄機微微一笑。
他作爲樑言的儒分身，這三年在蘇小蝶的穿針引線之下，陸續和慧劍六式的傳人過招，從中學到了不少東西。
只不過，這些和他鬥劍的修士還是差了些火候，雖然也能窺得慧劍六式的玄妙，但終究學不到高深的東西。
今天他要拜訪的，正是劍舞一脈的最強者，莫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