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嬪惴惴不安的開口:“娘娘但說無妨,只要臣妾辦得到,自然不敢推脫。”
清妍不急不緩的說道:“那本宮也就不與柳嬪見外了,王太醫所言,本宮氣虧血虛,對腹中皇嗣不利。
聽聞千年靈芝草有補血調身的功效,不知柳嬪可願割愛,分給本宮一些?你放心,他日本宮登上後位,自然少不了柳嬪的好處。”
雖是溫聲軟語,那語氣卻是絲毫不容人拒絕的。
柳嬪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她萬萬沒想到,清妍竟然在打靈芝草的主意。
當年,父親明知君修冥對她無心,卻依舊將她下嫁,一來,她的確被君修冥的風采着迷;
二來,正是因爲這靈芝草,她自幼便有心悸之症,太醫斷言她活不過二十歲,而她苟延殘喘至今,不過是一直在用靈芝草續命。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一個年華未逝的女人。
柳嬪臉色瞬間慘白,從椅子上滑跪在地,匍匐道:“娘娘明鑑,皇上將靈芝草賜給臣妾,已是五年前的事兒了,臣妾手中當真是沒有了的,無法孝敬娘娘,還望皇貴妃莫要責怪。”
柳嬪一句‘沒有’推得乾淨,顯然是不想給的。
清妍也不是好糊弄的主,她早已從太醫口中得知,柳嬪將靈芝草製成了藥丸,定期服用。
聽說這千年的靈芝草還有養顏的功效,只怕是這狐媚子即便失寵了,還想着如何勾因皇上。
清妍眸色即刻冷了下來,手中茶盞攥的緊,“啪”的一聲重重落在桌案上,冷哼道:“柳嬪,本宮與你好言好語,你卻不肯將靈芝草交出來,看來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柳嬪身體發顫,卻依舊沒有服軟,若沒了靈芝草,她便是死路一條,若她不交,清妍一時半刻也拿她沒辦法。
“娘娘即便是殺了臣妾,臣妾也交不出啊,靈芝草早已經被臣妾服用了。”
清妍氣的臉色發青,看樣子柳嬪是不會主動交出來了,她雖貴爲皇貴妃,卻也不能無故搜宮,只得從長計議:
“既然柳嬪說沒有,本宮便暫且信你一次,若讓本宮發現你膽敢欺瞞本宮,小心你脖子上的腦袋。”
“臣妾不敢。”柳嬪又是一拜,而後道:“娘娘若無其他吩咐,臣妾先行告退。”
柳嬪離去後,清妍握緊手中茶杯,啪的一聲撞飛在柳嬪離去的殿門處。
正巧,司琪由殿外而入,淡漠的看向她:“娘娘。”
清妍冷冷白了她一眼,吩咐道:“你去備一桌皇上喜歡的菜。本宮要等皇上一起用膳。”
“是。”司琪只得聽命,躬身退了下去。這女人,至從懷有身孕後,一日不鬧幾次,長樂宮便不得安寧。
很快,桌案上便擺滿了豐盛的酒菜,清妍挺着肚子坐在桌旁,等着他的到來,然而,一直等到日暮西沉,也不見那一襲明黃出現。
差人去養心殿問,才知道君修冥此刻正在菀寧宮中。
溫暖的燭火輕輕搖曳,菀寧宮中,燈火昏黃。
君修冥抱着安笙坐在軟榻上,輕柔的託着她受傷的手,原本白皙瑩潤的肌膚,此刻紅腫一片。
君修冥不由得挑了劍眉,眸色冷黯幾分,沉聲道:“她真是越來越沒分寸了。”
安笙淡然哼笑,將手由他掌心間抽出,她想。若今日是她讓清妍受傷,只怕便不是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了。
君修冥卻再次托起她的手,溫聲問道:“疼嗎?”
安笙聲音平靜,面色更是極淡:“一點小傷而已,臣妾沒那麼嬌貴。”
以前在萬花谷時,磕磕碰碰也不少,更何況,那麼多的蠱蟲都是用她血栽培,身上的傷自然少不了,沒理由到了北盛皇宮,她便變得矯情起來。
君修冥輕擁着她,輕吻着她略微蒼白的臉頰:“朕心疼呢,丫頭,答應朕,下次別讓自己受傷。”
君修冥是何等精明的人,又有什麼事逃得過他的眼睛,以安笙的身手,後宮之中還沒有人能傷到她。
只是她性子太淡,向來不屑於後宮爭寵,而她這樣的性子,往往只會讓自己受傷。
安笙並未回答。沉默半響後,只淡漠道:“時辰不早了,皇上該去長樂宮陪皇貴妃用膳了。”
君修冥低笑,伏在她耳邊道:“朕今夜哪兒也不去,就陪在你身邊。”
溫熱的氣息吞吐在她頸間肌膚之上,他滾燙的手掌已經開始不安分的在安笙身體上游走。
氣氛瞬時變得曖昧,空氣中的熱度逐漸攀升,安笙緊抿着脣,有些牴觸,卻並未反抗,她早已學乖了,不再做無謂的掙扎。
然而,殿外一聲驚呼卻讓氣氛瞬間落回冰點:“回稟皇上,長樂宮皇貴妃娘娘似有小產徵兆,連太后都驚動了,只怕是不妙,太后請皇上移架長樂宮。”
“太醫呢?真是一羣廢物!”君修冥匆忙起身,披上外袍。
而後他又對榻上安笙道:“朕去去就回,你早些歇息,別等朕了。”
殿門一開一合,空曠的內殿。很快沉寂下來。
安笙緩慢起身,攏了胸口凌亂的裙紗,脣角微揚起一抹諷刺的笑。
她自然不會等他的,明知等不到,又何必心懷希望,又在希望中等到絕望。
數月以來,這種事並非第一次發生,每次他都說:去去就回,卻無一例外的沒有回來過。
今夜留下陪她的話仍縈繞在耳畔,而他此刻卻已陪在了另一個女人身旁,如今想想,當真是極諷刺的。
夜風穿過半敞的窗櫺灌入,安笙猛咳了幾聲,掩脣的白絹又染了些鮮紅。
她將絹帕握在手心,撐起身體坐到牀邊,仰頭茫然的看向窗外夜幕。
黑雲壓頂的天空,很快就會迎來入春的第一場雨。
不知爲何,今日總覺得身子有些異樣。
君修冥匆匆進入長樂宮時,殿內竟是一片平靜。
清妍靠坐在牀榻上,笑靨淺淺,正與坐在榻邊的王氏閒敘。
他放慢了腳步。俊顏神色不變,眸底卻閃過一抹清寒。
沒有人喜歡被捉弄,何況是一個九五之尊的帝王,並且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這個女人雖知他對她無情,但爲了在後宮的地位,總會想方設法的讓他過去。
君修冥在王氏身前停住腳步,躬身一拜:“參見母后。”
王氏微微一笑,回道:“皇帝坐吧,倒也別嫌哀家多嘴,都要做父皇的人了,還如此不知輕重,是你的賢妃重要,還是皇貴妃與肚子裡的小皇子重要?
有時間就多陪陪清妍母子,左右不過懷胎十月,賢妃就在菀寧宮中,難道還會跑了不成,就剩下幾月的時間,皇上也忍不住?”
君修冥平靜回道:“謹遵母后教誨,一定多抽時間陪伴清妍。”
榻上清妍洋洋得意,王氏如此偏袒她,倒實屬難得。
“既然皇上來了,就好好陪着皇貴妃吧,哀家也該回了。”王氏說罷,在侍女的攙扶下,緩步離去。
王氏離開後,殿內氣氛有些微沉冷,君修冥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俊容平靜,沉聲不語,但清妍就是感覺到他周身散發的冷寒。
清妍低低怯怯的開口道:“皇上每晚都陪臣妾用膳的,今夜皇上沒來,臣妾心中不安。”
君修冥冷彎脣角:“皇貴妃難道不知道嗎?好,那朕問你,她是怎麼受傷的?”
清妍伸臂扯住他衣角:“皇上是在責問臣妾嗎?臣妾只是一時不小心,纔將茶水灑在賢妃妹妹手上。皇上難道因此就要責怪清妍嗎?
是不是在皇上心中,臣妾腹中胎兒都抵不過一個安若離!皇上可別忘了,臣妾腹中的胎兒可給你爭取了不少的時間。”
君修冥冷然的笑,淡漠的揮開她扯住自己衣角的手:“寧王妃,朕可以讓你是尊貴的皇貴妃,也可以讓你是名聲狼藉的蕩.婦,你最好給朕安分一些。”
清妍跌坐在榻上,手掌緊捂住高高凸起的肚腹,指甲深深地陷入掌中:“皇上是想爲賢妃討公道嗎?那臣妾認罰,大不了一屍兩命。”
君修冥看着她,神情依舊是清冷,沉聲道:“哼,既然身懷有孕就早點休息,朕自然會抽時間過來看你。”
清妍緩緩朝他靠過來,柔軟的雙臂從身後擁住他,凸起的腹部貼在他結實的脊背處,爲了避免傷到孩子,君修冥並沒有掙脫開。
清妍怯怯道:“皇上,清妍錯了,您原諒清妍好不好?”
君修冥淡漠的回了句:“下不爲例,倘若有下次,別怪朕沒警告過你。”
他知道她心裡打的什麼主意,服軟無非就是想從他這裡拿到解藥。
清妍嬌笑着,將側臉貼上他胸膛,撒嬌道:“清妍知道,皇上還是疼惜我們母子的,其實,今晚臣妾真的是身子不適。
原本臣妾是不願叨擾皇上和賢妃的,但太后突然造訪,侍女才自作主張將皇上請回來的。”
君修冥不着痕跡的推開她,鳳眸低斂,散發着淡淡冷寒:“如果你不想讓腹中的孩子成爲太后的籌碼,就和太后保持一定距離。你以爲太后知道你腹中的孩子不過是個野種,她還會這般待你?”
“臣妾謹遵皇上教誨。”清妍柔聲道,她又何嘗不知道,太后與寧王都想要她腹中的孩子。
不過她腹中的孩子已經幾日沒有胎動過,她也越發擔心,所以柳嬪的靈芝草,她一定要得到,開口道:
“皇上,今日王太醫說臣妾體虛血虧,會對腹中胎兒不利,千年靈芝草是上好的補血藥,皇上可不可以將它賜給臣妾?”
君修冥微眯了鳳眸,盯着她的時候,眸光深邃,難辨息怒,而出口的聲音卻是極冷淡的:“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五年前朕已經將靈芝草賜給柳嬪了嗎。”
清妍眼角眉梢都擎着笑。繼續撒嬌道:“皇上爲了江山社稷,難道不能讓柳嬪勻一些給臣妾嗎?”
在朝堂上時時刻刻都必須警惕小心,此刻君修冥實在沒有心情再面對一個心機叵測的女人:“君無戲言,朕給出去的東西,自然沒有要回來的道理。”
“可是,皇上……”
清妍還要再說什麼,卻被君修冥淡聲打斷:“這件事以後別再提了,人蔘同樣有補血提氣的功效,
既然胎像平穩,用靈芝草也是暴殄天物,王太醫不會連這點常識都不懂吧,還是朕讓張太醫來給你安胎?”
清妍頓時心中一慌,忙道:“不必了,張太醫一直不待見臣妾的。”
“沒有其他的事,那就睡吧。”君修冥說罷,出了殿內,對司琪吩咐了幾句,便轉身離開了長樂宮。
當他回到菀寧宮時,她已睡熟了過去。
君修冥褪去了身上的外袍,輕手輕腳的鑽進被窩,將她柔軟的身子抱在懷裡。
有時候。他多麼希望,這將是永遠。
……
沒過多久,安笙便又瘦了一圈,整個人憔悴的不成樣子。
白偌賢如同往日來給她診脈,神情不由得凝重了幾分:“這幾日你宮中都來了些什麼人?吃了什麼?”
安笙看着他凝重的神情,語氣調侃:“怎麼了?師父這樣緊張,是我快命不久矣了嗎?”
白偌賢氣惱的說道:“你知不知道你中毒了?”
安笙蹙眉,又是一聲冷笑:“有多嚴重?會死嗎?”
白偌賢的眸色更沉了,嘆息着搖頭:“慢性毒藥,在毒性尚未發作之前,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毒,會有多嚴重,只希望沒有想象中的糟糕。”
他說罷,從袖口取出一隻白色瓷瓶遞到她手上:“這是百草解毒丸,希望可以抑制住毒性,讓它永遠不會發作。”
安笙淺然一笑,淡聲道了句:“如果發作了,我還能活多久?”
白偌賢沉默,壓低了頭:“……”
安笙依舊平靜的問道:“一年?一個月?還是連一個月都沒有?”
白偌賢遲緩的搖頭,一臉的沉重,“如果用藥壓制,平心靜氣,或許還能拖個一年半載,但如果你繼續不以爲意,每一次發作,都可能是致命的。”
安笙癡癡的笑,嫵媚卻冷情,“一年半載之內皇上應該不會再納皇貴妃了,也不會再有宮妃懷上孩子了吧。”
白偌賢氣的渾身都在發抖,她總有本事將他氣炸。
“娘娘,您該喝藥了。”半斤推門而入,半跪在安笙榻前,將濃黑泛着腥苦的藥汁舉到她面前。
安笙繡眉緊鎖,搖頭道:“我不想喝,拿下去吧。”
白偌賢惱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任性,我說過,你若不配合,也許下一次毒發,你就會再也醒不過來。”
安笙輕輕的笑,全然不以爲意,好似他說的只是今日的天氣而已。
長睫微斂着。遮擋住渙散的眸光,半響後,她才淡聲呢喃道,“多活一個月和多活一年,對我來說根本沒有任何區別,又何必喝這些東西自討苦吃呢。”
白偌賢奪過半斤手中的湯藥,固執的舉在安笙面前,“我現在救不了你,但只要給我時間,總會想到辦法的,安笙,只要活着纔有希望。”
只有活着纔有希望,呵,多熟悉的一句,那是八兩曾說過的話。可惜,不該死的人死了,該死的卻一直活着。
“將藥喝了。”白偌賢再次說道,語氣堅定的絲毫不容人拒絕。
安笙慵懶的靠在牀榻上,淡不可聞的一嘆:“師父,我可以喝藥,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白偌賢不假思索的回絕:“不行。”
即便她不說,他也猜得到,她一定是不想君修冥知道她已身中劇毒,可是,這麼大的事,他怎麼可以隱瞞。
安笙溫潤而笑,突然揚臂打翻了他手中的藥碗:“你答應我,我就喝藥。你不答應,那就讓我慢性的死吧。”
白偌賢吩咐:“半斤,再去熬一碗藥來。”
“是。”半斤淡應,躬身退後,剛走到門口,白偌賢的聲音突然從後傳來:“此事別稟告皇上。”
很顯然,白偌賢已經妥協,其實,在他心中,本就沒什麼比安笙的命更重要。
半斤遲疑片刻,才淡淡的點頭。
半斤的動作很快,沒過多久,另一碗湯藥便被端了上來。
藥汁滑過咽喉,留下一片苦澀滋味。安笙喝完藥,又不停的咳了起來,好在,這一次並未咳血。
“這藥能暫時能壓制住毒性,裡面也還有一味藥能幫你調理身子,平時只要小心一些,皇上應該不會發現破綻。”白偌賢平淡說道,語氣中盡是無奈:
“笙兒,何必如此執拗,如果,我真的救不了你,這可能是你與皇上最後相守的時間,如果我是你,一定不會隱瞞。”
安笙苦笑,翦水的雙眸,波瀾不驚:“他知道與否,並不能改變什麼,那又何必多一個人擔憂。
何況,我並不需要他的同情。讓他好好陪在清妍和孩子身邊吧,他應該可以做一個好男人,好父親。”
白偌賢苦澀說道:“可是,他辜負了你。”
安笙淡笑搖頭。渙散的眸光又逐漸清明瞭:“他給我的情,不過是因爲曾經他與她的過往,他愛上的人不是我,又談什麼辜負?
我如今已是將死之人,唯一能爲他做的,就是安安靜靜的獨自死去,不成爲他的負累,讓他好好地守着他心中所愛還有他的孩子。”
白偌賢長嘆了一口氣,可他不能說,君修冥對他的折磨,他還要加倍的還回去。
半晌後,白偌賢起了身走到殿外向半斤詢問,這些日子何人來過菀寧宮?
果然,不出他意料,真的是清妍那個女人,或許是如今地位不同了,膽子也越來越大了。
也不知何時,君修冥邁入了殿內,他鳳眸微眯,低頭俯瞰着張太醫的白偌賢,片刻後方道:“你怎麼到莞寧宮來了。賢妃身子不舒服嗎?”
“賢妃娘娘前些時日在鐘樓上吹了冷風,偶感風寒,喝了藥已無礙了,皇上不必擔心。”白偌賢平淡回道,同時,也極好的轉移了君修冥的注意力。
果見,他劍眉輕佻,似有所思。
鐘樓的位置正對長樂宮中,那是前朝寵妃曾經的住所,是整個北盛皇宮中最奢華的宮殿。
在衆人眼中,他將長樂宮賜予清妍,是以示榮寵。
而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不過是讓各方勢力放鬆警惕,若不是因此,這些時日,他也不可能剷除這麼多異己。
若非要彰顯對清妍的寵愛,他寸步都不願離開她身邊。
這幾日他心中滿滿的都是她,擔心她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照顧她自己。
“沒事就好,讓半斤將湯藥備好。明日晨起送來。”君修冥淡聲吩咐一句,轉身便向殿內而去。
而,此時的安笙將身體蜷縮成一團,不停的顫抖。
心口的疼痛一陣強過一陣,她痛得幾乎無法喘息,單薄的紗衣幾乎被汗水打透。
她不想任何人爲她擔心,所以方纔她一直強忍着,見師父出去後,才咬牙的將自己蜷縮在一起。
君修冥剛步入內殿,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她萎縮在牀角,痛的痙攣,手掌緊握着,指尖深陷在掌心皮肉中,明黃的被褥上,落着斑駁的血痕。
君修冥大驚失色,大聲呼喚着她的名字:“丫頭,丫頭你怎麼了?”
“皇上怎麼來了?皇上走吧,回到清妍身邊去吧。”安笙無力的呢喃着,她說的是真心話,因爲,她不想讓他看到她痛苦的模樣。
而這話落入君修冥耳中,卻成了一種妒怨。
他將她緊擁在懷,神情凝重而又疼痛:“丫頭,是朕的錯,朕不應該瞞着你,清妍的孩子不是朕的,那不是朕的孩子。你爲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
如果是因爲清妍和那個孩子讓她變成如今的樣子,或許當初他也不會顧慮太多的瞞着她。
君修冥的手掌託着她蒼白的小臉,心疼的呢喃道:“丫頭,朕給她的,不過是一座宮殿,一個妃位,僅此而已。但朕給你的,卻是我的心。你怎麼那麼傻?你怎麼那麼傻?”
安笙將頭埋在他胸膛,淚浸溼了他胸口大片的衣衫,此時她痛得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了。
更爲他所說的話而震驚,可是她痛的已經沒有了去思考的能力。
站在殿外的白偌賢也爲此詫異,恍然間,想明白了所有,這不過是帝王在拖延時間,剷除異己。
君修冥對殿外咆哮:“混賬!你還愣在哪裡做什麼?”
白偌賢匆忙的進去。忙不跌失來到榻前,他只是沒有想到,她的毒其實已經發作了,可她卻還要瞞着他?
此時白偌賢然沒有留意到君修冥墨眸中遽然的沉冷與陰霾,對外吩咐道:“快去將剛纔的藥端上來。”
“是。”半斤嚇得直點頭,匆匆離去,很快便將藥端了上來。
安笙喝藥又費了些力氣,她昏迷不醒,根本喂不進藥汁,白偌賢試了幾次,藥汁剛喂進口中,又順着脣角流淌出來。
白偌賢急的雙眼通紅。
一旁,君修冥俊顏沉冷,無聲的將安笙擁在懷中,口對口將藥喂入她口中。
喝過藥後,安笙的狀況終於緩和一些,甚至甦醒了一次,只低低的喚了聲:“修冥。”
而後,再次昏厥過去。
君修冥爲安笙掩好被角,而後,將白偌賢叫到了偏殿訓話。
彼時,白偌賢已經冷靜下來,他屈膝跪在君修冥面前。
而一身明黃的男子負手而立,居高臨下的俯瞰着他。
君修冥周身散發着駭人的冷寒:“張太醫是不是應該給朕一個合理的交代?剛剛究竟是怎麼回事?”
白偌賢斂眸,沉吟片刻後,匍匐道:“臣罪該萬死,請皇上治罪。”
君修冥臉色沉冷,沉寂半響後,毫無預兆的一腳踢在白偌賢肩頭。
他踉蹌的滾出丈遠,身體重重撞上牆壁,脣角緩緩流下一縷鮮紅。
而後,只聽頭頂傳來冷怒的聲音:“張太醫,你當朕是傻子嗎?感染風寒會痛到痙.攣嗎?”
白偌賢顫抖着手臂抹掉脣角鮮血,爬了幾步後,再次端正的跪在君修冥面前,苦笑道:“皇上想要微臣說什麼呢?微臣醫術淺薄,只能醫病卻醫不了心。娘娘風寒入體,又心結難舒,微臣束手無策。”
君修冥劍眉冷鎖,略有所思,對他的話仍是半信半疑。
白偌賢手掌按在發痛的肩頭,輕咳幾聲。繼續道:“即便是大逆不道,有些話微臣卻不得不說。皇上以皇后之儀冊封皇貴妃,有沒有想過她心中是什麼感受?
她與皇上同生共死幾次,皇上真以爲她性情寡淡嗎?她不哭,並不代表她心中不痛。皇上口口聲聲說愛她,但微臣斗膽一問,皇上究竟爲她做過什麼?”
君修冥沉默,高大的身體踉蹌兩步,跌坐在身後的木椅上。一時間,眯了眯眼打量着他。
君修冥單手扶在額頭,深邃的墨眸,沉冷若寒潭,透不進一絲光亮:“她想要的是自由,是比翼雙飛,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你覺得朕給得起嗎?”
白偌賢沉默,許久後,才拱手問道:“那皇上可以放她離開嗎?”
君修冥冷然一笑,三分苦澀,七分自嘲:“若朕可以放手,又何必讓她痛苦……”也讓自己痛苦呢。
如今的他與她就是兩隻孤單的刺蝟。想要彼此相擁取暖,卻一次又一次將彼此刺得遍體鱗傷。
除非,他們可以爲彼此而拔掉身上尖利的刺,但是,如果沒有了刺,他們只會喪失了自我。
“朕累了,你退下吧。”君修冥手掌託在額頭,無力的擺了下手。
“微臣告退。”白偌賢躬身,緩緩退了出去,擡頭望了眼天,他不想利用她。
卻也只有她纔是君修冥心中的人。
白偌賢離開之後,徑直回了白府,姑且他還不會這麼快將消息透露給君寧。
因爲他要坐享其成北盛的江山。
一連幾月,君修冥都片刻不離的守在安笙的身邊。
經過上次他的解釋,安笙跟他慪了一陣子的氣,兩人又回到了平靜的生活。
他批閱奏摺時,她便安靜的睡在他的懷裡,偶爾也打發時間的靠在他身上看書。
但夜裡,她卻仍舊不讓他在菀寧宮留宿。不過毒發的情況,倒也越來越少。
轉眼間,梅花開落。已是亦年春暖花開時。
清妍腹中的孩子已經盡八個月了,在外人眼中,她的胎像平和,一切安好,但實際上,這幾個月以來,她已經流血幾次。
王太醫的安胎藥加重了藥量,才勉強將腹中胎兒保住。
之後清妍又找了柳嬪幾次,軟硬皆施,而柳嬪卻死咬着不放,說什麼都不肯交出靈芝草。
最終,清妍還是沒有等到救命的藥,因爲,沒過幾個月,清妍便早產了,腹中胎兒尚不及八個月大。
長樂宮中,亂作一團,整整一天一夜,孩子依舊沒有生出來,侍女不停的將一盆又一盆血水從內殿端出來。
穩婆急的滿頭大汗,太醫們一個個束手無策。急的團團轉。
大殿中迴盪着清妍淒厲的慘叫聲。
穩婆焦急道:“娘娘,您用力啊,小皇子的頭一直出不來,若長此下去,只怕要將孩子憋死的。”
清妍痛的滿頭大汗,雙手緊抓着身下被褥:“本宮使不上力氣,快,快讓太醫想辦法,若本宮的皇嗣有損,本宮殺了你們陪葬。”
寬大的屏風外,幾個太醫都圍在王太醫身旁,皆是愁眉不展。
“王太醫,一直是你在給皇貴妃保胎,不是一向胎像平穩嗎?怎麼會突然早產呢?如今娘娘大出血,根本使不上力氣,如此下去,只怕皇嗣不保啊。”
王太醫不停的擦汗,此刻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幾個太醫交頭接耳:“又偏巧趕上張太醫出宮採辦藥材,一時半刻也回不來,這可如何是好。若皇嗣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只怕都要受牽連啊。”
外殿,君修冥與王氏坐在主位之上,各宮嬪妃也紛紛趕了過來,說是爲皇貴妃祈福,但說穿了,哪一個不是幸災樂禍。
王太醫硬着頭皮走出去,撲通跪倒在君修冥面前,拱手道:“豈秉皇上,娘娘氣血攻心,導致早產,只怕是不妙。微臣斗膽問一句,若萬不得已,是保皇嗣,還是保娘娘。”
王氏率先道:“自然是皇嗣要緊。”
君修冥些許的遲疑後,卻開口道:“保大人吧。”
雖然孩子是無辜的,但終究不是皇室的血脈,他早知她是用藥才懷上的孩子,對這一天也早有預料。
王太醫左右爲難:“這……”
王氏沉下了臉色,斥責道:“皇帝不可感情用事,涉及皇嗣。茲事體大,既然是皇家的女人,爲皇室犧牲也是她的榮耀。”
君修冥鳳眸清冷,深沉的透不進一絲光亮,修長的指壓在青花茶盞之上,啪的一聲,茶盞在掌間碎裂,迸濺出瓷片與滾燙的茶汁。
王氏一驚,蹙眉道:“皇上這是做什麼?”
君修冥接過一旁侍女遞來的絹帕,擦拭着手上的茶汁與鮮血:“朕怎能讓她爲了給朕生孩子而葬送性命,算了,就當朕與這個孩子無緣。”
原本,他也沒想留下這個孩子。
王氏微怒,只得對一旁太監追問:“張太醫還沒有回來嗎?怎麼偏偏趕在此時出宮。”
大太監躬身回道:“回稟太后,常總管已經親自去宮外尋人,想必很快就能回來了。”
安笙一直安安靜靜的坐在角落處,王氏吩咐六宮嬪妃來長樂宮爲清妍祈福,她自然也不能例外。
只是,她午後剛剛喝過藥,此刻當是熟睡之時,才能減輕毒發的疼痛。而這般折騰,自然是睡不成的,胸口一直悶悶的痛着。
安笙只得強行用內力壓制,也不知還能撐多久,若在衆人面前發作,她苦苦隱瞞着的,便再也藏不住了。
等頂替着張太醫身份的白偌賢趕回來的時候,清妍連慘叫的力氣多沒有了。
因爲胎位不正,孩子的頭卡着出不來,白偌賢爲清妍診了脈,吩咐幾個太醫備藥。
但他的神色同樣凝重,顯然狀況並不樂觀。
雖然他是很想保住這個孩子,到時再讓王氏與君寧,君修冥一番爭奪,他便可以趁虛而入,只是這個孩子似乎很難保住。
喝過藥後,清妍的狀況明顯有所好轉,也能使得上力氣了,衆人才稍稍鬆了口氣。
王太醫拱手道:“張太醫,只要您出手,我們脖子上的腦袋也能保住了。”
白偌賢冷瞥了他一眼,嘲弄道:“王太醫犯得可是欺君之罪,還是提前料理好後事吧。”
王太醫自然明白他話中所指,並不敢反駁,而是心虛的低了頭。
不多時,殿內傳出一聲微弱的嬰兒啼哭聲,孩子終於降生,穩婆一邊擦着滿頭大汗,一面利落的間斷了嬰兒的臍帶。
腿快的太醫跑到外殿報喜:“回稟皇上,太皇太后,皇貴妃產下小皇子,母子平安。”
“當真?”王氏喜上眉梢,一揮手臂道:“好,好,有賞,統統有賞。”
各宮嬪妃緩緩跪拜:“臣妾等恭賀皇上。”
安笙強忍着疼痛,跟隨衆人一同跪了下去,擡眼時,只見君修冥脣角邊含着一抹冷意,似乎並不樂意。
然而,這廂恭賀聲尚未褪去,只見王太醫跌跌撞撞的從內殿中跑出來,癱軟的跪倒在君修冥腳下,哭喪道:“皇,皇上,不好了,小皇子,小皇子沒氣了。”
“什麼?”君修冥蹙了蹙眉,起身快步向內殿而去,王氏與各宮嬪妃緊隨其後。
內殿中散發中濃重的血腥味,女人的哭嚎聲震動着耳膜。
清妍披頭散髮的坐在榻上,模樣十分狼狽,她懷中緊抱着小小的嬰孩,孩子臉色發青,已經斷了氣息:
“你們,你們休想矇騙本宮,本宮的皇兒是不會死的……若膽敢詆譭皇兒,本宮將你們統統殺了。”
君修冥在清妍身旁坐下,接過她懷中嬰兒,指尖放在孩子鼻端,果真已經沒氣了。
“皇上,皇上,你救救我的孩子,快救救他吧,他是臣妾懷胎八月所生,臣妾不能沒有他,皇上……”清妍緊抓着他手臂,哭嚎不停。
君修冥劍眉緊鎖着,擡眸看向一旁張太醫,示意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白偌賢上前一步,屈膝跪地,平淡道:“皇上恕罪,微臣醫術淺薄,只醫的了活人,醫不了死人。”
他話音剛落,清妍卻像瘋子一樣撲了上來,對他拳腳相加,一旁侍女攔都攔不住。
而白偌賢卻筆直的跪在地上,任由她廝打。
清妍厲聲嘶吼着:“一定是你,一定是你趁機害死了本宮的皇兒,別以爲本宮不知道是皇上根本不想……”
君修冥劍眉冷蹙,向一旁常德遞了眼色。
常德會意,上前攙扶住清妍,在她話未說完之前,順勢點住了她睡穴:“娘娘您累了。老奴扶您歇息吧。”
他一邊說着,一邊將清妍攙扶到牀榻上。
王氏按着發疼的太陽穴,目光隨意的掃了眼斷氣的孩子,一個死嬰,她也沒有興趣抱,反而覺得忌諱。
“都散了吧,各回各宮。”王氏擺了擺手。
“臣妾遵太皇太后懿旨,先行告退。”各宮嬪妃跪拜後,紛紛退了出去。
安笙在半斤的攙扶下,跟在衆人身後離去。
王氏又道:“剩下的就交由皇上處理吧,哀家的意思,是儘快爲小皇子發喪。”
“兒臣明白。”君修冥微嘆,一出生便夭折的孩子,在皇室可以稱之爲醜聞,自然是要儘量遮掩過去,草草下葬。
君修冥起身,冷掃了眼跪在地上的張太醫,而後,拂袖向偏殿而去。
常德低聲說道:“皇上打算如何處置皇貴妃?”
君修冥搖頭苦笑:“你是不是覺得,她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朕應該將她以欺君之罪正法纔是?”
常德低頭不語,他的確是如此想的,用藥才懷有身孕,此事無論發生在哪一個嬪妃身上,都已被就地正法了。
君修冥卻依舊在笑,透着無奈:“朕不能對她這麼殘忍,她留着還有用,畢竟她與安笙還有着關聯,如若不然,她又是如何得知,朕與阿笙的過往。”
常德躬身道:“老奴明白了,小皇子夭折的內幕,老奴必會讓知情的人三緘其口。”
君修冥點頭,又問道:“近日,朕見張太醫時常出入菀寧宮,是賢妃的身子有恙嗎?朕也覺得她最近消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