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剛好只有小半邊殘月,三更的鼓剛敲完楚千夏便翻身下牀。
她前日沒有吃飯,今天只喝了粥和點心,想必那羣丫鬟沒找到機會下軟骨散,楚千夏的力氣稍微有了些,動作更是靈活了不少。跳窗翻牆很是輕鬆。
牢頭已經是花了一個金元寶好說好歹纔打通的。畢竟沈昭是重犯,自己更是身份特殊,若不是把薄荷糕捧出來給牢頭親眼瞧了他大約還是不信的。
“姑娘只有半柱香的時間。”牢頭看看天色輕聲對楚千夏招呼道。
“我一定儘快出來。”楚千夏口裡答應着,心裡偷偷想了想自己放的藥量,又比對下沈昭目前的身子,覺得時間也差不多。
半柱香剛好燒盡的時候,楚千夏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殿裡頭重新躺了下來。
大概是沈昭對她有愧意或者是本來就不願意拱手讓人,接着藥性要了她。如今,他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或許以後還會有愛情結晶,他再也不能拋下她了。
楚千夏嘴角帶着一絲笑睡着了。
一眨眼又是秋天了。
不管到哪裡,哪怕就是轉換了一個時空,歷史顛覆,人們對秋天的情感依舊是複雜而悲傷的。樹上的葉子開始凋零,一片片的落在地上。再腐化作來年的養料。
就是在這個比以往都冷些的秋天,楚千夏發現自己懷孕了。
早就有心理準備的。自從那日灌了藥與沈昭有了夫妻之實後,楚千夏早就等着這一日的到來。進半個月來楚千夏的食慾一直提不起來,早上半碗小米粥就能將飽腹感持續到傍晚,晚上吃得還多些,可以進些綠豆糕之類的甜點。幾個服侍的宮女丫鬟們見主子沒胃口怕皇帝問起來降下罪責來,可不是鬧着玩的。於是幾個小丫頭私下討論了下便報告給了公公,公公一聽這楚姑娘吃這麼少這還得了,一邊喚御膳房每日熬些蓮子羹進補,一邊馬不停蹄地跑去報告給了沈臨風。
沈臨風只道是楚千夏耍性子,又想搞花樣,只是吩咐丫鬟們多上些心弄些爽口的東西過去。
御膳房每日變着法子地做糕點和水果茶。
這般過了十日有餘,一天晌午,楚千夏吃完梅花糕,踱到花園裡邊兒摘花想晚上洗個花瓣澡,沒想到剛到半路,一股噁心感直撲上喉,扶着石子路邊的假山就吐了起來,吐得整個人都疲軟下去,被丫頭攙着才勉強走了回去。
楚千夏自己心裡立刻有了底。
回到寢宮,丫鬟趕緊衝了杯蜂蜜水給楚千夏潤喉,一面趕緊報告給太監頭子。
一杯蜂蜜茶才喝到一半,御醫府就趕來了大批拎着醫藥箱的老太醫。
老太醫摸了把脈,登時喜上眉梢,醫藥箱子擱在一旁,手中的金絲線也沒來得及拆,朝着楚千夏磕頭賀喜:“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娘娘的身子已經懷了龍種,如今已
經兩月有餘了!”旁邊站着的幾個年輕點的太醫也樂了,急忙索了筆墨準備寫保胎的方子。
楚千夏又喜又悲。喜的是她終於與沈昭有了脫不開的關係,日後不論天涯海角,她總算有了一根可以緊緊聯繫住他的繩子,以後沈昭想不要她也不成了;悲的是這麼大的事情沈臨風一定很快就會知道,只怕他會做些什麼除掉這孩子,好徹底斷了沈昭活下去的念頭。
想到這兒,楚千夏苦笑:在那個世界的時候,自己何曾用過這種手段來牽制人,如今有了沈昭,自己居然也爲這種事情開始畏首畏尾起來,當真不是她的性格。
這個孩子,是和他的第一個孩子,更是爲了讓他活下去的希望。所以,不論如何都要保住他。楚千夏的眼神變的冷冽起來,掃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太醫,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你可診斷清楚了?確實是喜脈?”
“老奴診斷清楚了。娘娘的主脈之下還有一道若有若無的細脈,應是喜脈無誤了。我這就讓人去稟報給皇上!”老太醫喜形於色,連“姑娘”也不喊直接改叫“娘娘”了。
想着皇上一開始就千方百計地將這姑娘留在宮裡頭,雖然沒有名份,可是曾經是作爲西夏的公主嫁過來的,人漂亮,功夫又厲害,皇上寵她比以往哪個娘娘都厲害。吃的用的可是和皇后一個規格。現在有了喜脈,自己先去稟告拔了頭彩,得的賞估計比一年的俸祿都多。
楚千夏瞅着老太醫半天沒說話。她估摸着讓這老傢伙捂着這事怕是不行了,該面對的總該還是得面對,等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更不好說。
楚千夏站起身,擺擺手對着老太醫嘆了口氣:“罷了,你就去告訴皇上吧。”
幾個丫鬟一直苦着臉跪着不敢起身,看着老太醫提着箱子離開更是眼淚都快涌出來了。要是沒記錯的話,兩個月前楚千夏剛被軟禁沒幾日,沈臨風一直沒有留宿在此過,倒是楚姑娘去見牢裡的離王沈昭見了有數次。
楚千夏這肚子裡的只怕不是皇上的孩子,而是與那沈昭苟且之後留下的野種!沈臨風那般看中眼前這姑娘,沒想到這姑娘居然負了皇恩,皇上追究起來,她們這些丫頭們只怕連全屍都留不下來。
最小的丫頭跪在門檻邊上,忍不住抽泣出聲。她們進宮只不過是爲了能多賺些銀子,幾年後出宮可以多些陪嫁能嫁個好人家,本以爲跟了這個備受皇上寵愛的主子可以多些賞錢,可如今看來,只怕命都會丟在這兒了。
小姑娘的嗚咽聲吵的楚千夏心煩意亂。她是個聰明人,何嘗不知道這些丫鬟心裡想着的是什麼,她同情她們,可是她更痛心肚裡的孩子!孩子只有兩個月,尚不知能否熬過這一劫,就算僥倖逃過去了,就算平平安安地出生了,只怕還是會與她一樣,被困在這深宮之中,無路可去。
外面下雨了。淅淅瀝瀝地,從屋
頂順着屋檐一路滑到頭,再滴落在青石板上,發出最後的一聲嘆息。每個女孩子心裡其實都有另外一個安靜而夢幻的自己,即便是作爲特種兵的楚千夏,也是這樣。
以前她常常會幻想自己也有一個漢唐風格的屋子和庭院,下雨了,一個人的時候可以坐在窗邊聽雨;兩個人的時候,可以一起吟詩唱歌或是說着綿綿情話,那真是描述不出來的浪漫。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枕邊人身陷囹圄,自己也被困在這宮裡頭一點都使不上力,這雨聽起來也不再浪漫,反倒像是在哭泣了。
果真是多事之秋啊。
雨越下越大。看時間,按照慣例,沈臨風此時應該在上書房看書休息,準備進晚膳了。
老太醫是一路小跑地溜過來的,連雨都不能隔慢他的腳步,看見上書房裡面燈火通明,老太醫一激動,遠遠地就嚷嚷開了:“皇上皇上!大喜啊!楚娘娘有喜了!大喜啊!”
守在門口的沈臨風的貼身老太監對皇帝的生活了然於心,一聽就急了,連連擺手又是齜牙咧嘴地讓老太醫閉嘴,沒想到老太醫老眼昏花,錯看成是太監高興地揮手讓他跑快些,於是腳下的步子更快,嚷得也更大聲了。
沈臨風正在練字的手一抖,一個“夏”字瞬間被一個雨點大的墨跡掩蓋住了。老太監暗道不好,估計皇上已經聽見了,那老太醫只怕是走不出這宮門了。老太監有些害怕地微微擡頭瞥了一下皇上,果然,沈臨風的臉色已經黑得不能再黑了。
“你們幾個,都給朕先退下。”出乎意料地,沈臨風沒有立刻發火,只是擱下筆讓周圍的幾個太監都退出去,只留下老太監和老太醫兩人。
老太醫遲鈍,依舊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磕頭扯着嗓子就開始道喜。
沈臨風又驚又怒。他得沒得到過楚千夏他自己最清楚,可是他怎麼都不會想到,楚千夏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還與那沈昭有了後!他真是恨不得立即就宰了牢裡的那個罪魁禍首!
沈臨風的手氣得發顫,指着老太醫抖抖縮縮地開口道:“你可是診清楚了?若是有假,朕會將你千刀萬剮!”
滿心歡喜的老太醫沒想到皇帝的反應居然這般激烈,當下更是高興,說話都犯了飄帶了唱:“老臣診得一清二楚!脈聲有力!是個健康的胎兒!大喜,大喜啊!”
沈臨風的臉色更黑了。沉默了半晌,緊握着的拳頭緩緩鬆開,閉上眼睛仰着頭,帶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低沉道:“如此,朕知道了。你下去領賞吧。得福,你且準備下,朕要起駕前去探望。”
“皇上駕到!”
隨着門口太監淒厲叫喊,一直等着這一刻的楚千夏反而舒坦了。
“不用上茶了。朕坐坐就走。”沈臨風屏退了幾個小丫鬟,丫頭們帶着未乾的淚痕退了出去,等候着最後發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