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漸漸感覺喘不過起來。絲線在收緊，勒在我身上。我掙扎，撕扯開這些絲線。
這些絲線雖然密集，但單根很細，也不夠堅韌。我一扯，就斷裂成一些棉絮一樣的碎片。因爲有些多，我撕扯了很久，才扯出了一個口子，看到了外面的光。
那是燈光。
我從絲線中爬出來，發現自己身處在一間客廳中。客廳中也佈滿了紅色絲線，好像蜘蛛的巢穴。我有些吃力地在絲線中站起來，扒拉開面前的一片紅，忽然聽到了聲音。
“娘子，你看這個怎麼樣？”
我的動作頓住。
“你該改口了，相公。”
“呵呵，你還說我。”
“那我先改了。老公。”
“老婆。”
甜膩膩的語氣，聽聲線，男人比女人的年紀似乎要大一些。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
沒有。
我沒看到自己的身體。
我意識到自己是在夢境中。我也記起了被紅線包圍前的事情。
是葉青？他能直接將我送入夢境？
我失神了一會兒，聽到紅線後又有聲音。
“這個叫社交網站的東西真不錯。你看這個，好多人都知道我們的樹了。”
“葉子呢？都賣出去了？”
“還有一些。不過，那些人我們也管不了。這個時代的愛情，真是可悲。”
“嗯……”
“老婆，你別傷心。雖然你現在不能說是我的原配，我還和其他女人有孩子，但這都是那個章龍做的。我是我，他是他。”
我衝破了紅線，終於是看清了說話的兩個人。
他們並肩坐在沙發上，雙手握在一起。
男人是個中年人，我看着有些面善，聯想到這人之前提到的名字，我就想起來，這是龍飛集團的老總章龍。而他身邊坐着個看起來才二十多歲的女人，年輕靚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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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兩人的臉上分別看到了另外兩張蒼老的臉。
“你會不會嫌棄我現在的這具身體？”“章龍”問。
女人忙搖頭，“怎麼會？我只是覺得……我們也就算了，可其他人呢？萬一有一對彼此怨恨的人落到了一對愛侶手中……”女人微微蹙眉，很是憂愁。
“這樣的事情，我們也沒辦法阻止。”“章龍”嘆氣。
我的心裡面燃燒起怒火來。
無法阻止……無法阻止……
這一切的源頭分明是他們！
“或許我們不該釋放他們……”女人幽幽說道。
“那樣的話，我們怎麼出來？”“章龍”反問。
女人語塞，只好再次嘆息。
“不要想那麼多。在這個時代，我們能生活得很好。這個章龍也是做了件好事。”“章龍”勾了脣角，手指在空中撥弄了一下，手指上就纏了一圈紅線。紅線的一頭延伸向遠方，另一頭則沒入了他胸口。
女人笑起來，“那個白首情人節，就是我們的節日啊。那麼多人爲我們慶祝，還能提供給我們精氣。”她掩着嘴，發出嬌笑，之前的哀愁蕩然無存。
我再也無法忍耐了。金海楓憔悴絕望的模樣、醫院裡哭聲震天的家屬、在社交網站看到的那些祝福評論都一窩蜂地涌現在我腦海中。我衝過了紅線，撲上去，一手掐住了他們一人的咽喉。
兩人驚慌地叫起來。
“怎麼回事？”
“是誰？！”
噠！
“章龍”拿在手上的手機落在沙發上。
我看着手機上的時間，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不是現在。
他們不能死在現在。
要在之前，在一切發生前！
只要在愛情樹發生變化前消滅他們，愛情樹將無法作亂，金海楓的丈夫不會死，就不會引發汽車爆炸！
那是多久？
一天前？
三天前？
一週前？
周圍的景物發生了變化，紅線好似流淌的水，從我身邊掠過。
絲線摩擦過我的身體，讓我有些疼痛。
我扣住喉嚨的兩個人失去了沙發的倚靠，轉而被紅線支撐着。他們似乎比我更疼，身上被紅線劃拉出了一道道血痕。
我突然感覺到自己穿過了什麼東西，定睛一看，手下扣着的不再是那個中年人和年輕女人，換做了一對老年夫妻，正是我在章龍夫婦身上看到的另外兩張臉。
紅線慢慢變色。
我推着這兩人進入了黑暗。
手下驀地一空，讓我警覺，飛快在黑暗中尋找那兩個人。
“這棵就是愛情樹？”
我聽到了陌生的聲音，順着聲音飄過去，黑暗退去，我看到了兩個年輕男女。一轉頭，我發現自己背後就矗立着那棵樹幹扭曲的愛情樹。
我垂下頭，看向樹根。
那兩個人的骸骨就埋在那下面。
可青葉的人說，這是特殊的靈體。或許是因爲被正史記錄，再無法消滅他們。
我一想到此，怒火再次翻涌，幾乎是不顧一切鑽入了樹根。
瑩瑩紅光中，我看到了那對相擁的白骨。
白骨外有一圈輪廓，正是我看過的那對老夫妻形象。
這裡的空間很大。發出紅色光芒的是充斥在空間中的紅線，在那些紅線上還掛着男女拼成的臉。他們都露出幸福的笑容。可聽金海楓和這對白骨說過，我已經知道，不是這裡的所有人都滿意他們的處境。
在這詭異的環境中，我沒感覺到恐懼。
我想要解決掉這兩個鬼，解決掉這一系列事情的源頭。
還不夠。
再往前，再往前一些時間……
我要他們徹底消失……
我的手觸摸到了那兩具白骨。本來相擁而眠的鬼魂倏地睜眼，齊齊轉頭看向我，震驚問道：“你是誰？”
我頭頂、周圍掛着的臉也猛地轉動，朝向我，那些幸福笑容開始扭曲。
“這是哪裡？”兩隻鬼異口同聲，好像被周圍的情況嚇到。
“你們不該存在了。”我用力按着兩鬼的頭顱。
白首到老，還有什麼遺憾？爲什麼要變做鬼，爲什麼要囚禁後來的人？爲什麼要奪取別人的身體重生？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那些臉幸福地笑着，發出了怒吼。聲音非男非女，如同怪物的吼叫。
整個空間、所有紅線都開始震顫。
“不！住手！”兩個鬼抱得更緊了，驚恐地喊道。
噗！噗！
臉從紅線上落下，摔成兩半，男女各一半化成了兩個獨立的鬼魂。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男人女人齊聲叫喊。
“不是的！我們不是故意的！只是因爲愛意，只是因爲我們的感情……”女鬼辯解。
男鬼搖頭，“我們什麼都沒做！我們只是被合葬在一起，根本沒有想要害人！”
我不爲所動。
人鬼殊途。
青葉的人說過的話在我耳畔響起。
他們判斷呂夢一撐不了多久，會因爲怨恨變成失去神志的厲鬼。這兩個呢？因爲太過幸福，所以變成了鬼，成了愛情樹？！
太可笑了！
周圍的臉很快都落下來，化成鬼魂，聚集在周圍。
我被包圍着，紅線的光芒被這些鬼遮蔽，無法再看清掌下的兩隻鬼。他們是會被周圍這些鬼給分屍嗎？像楚潤、像盧嫚寧？
我感覺透不過氣來。
空間狹**仄，空氣凝滯。那種醉意上頭的感覺再次出現。
我的頭昏沉起來，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