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飄飄,她的青絲有些凌亂,轉過身來,秀麗的面容盡是倦意。
沒有再說話,也沒有行禮請安,只是略略看了胤誐一眼,便又轉過身去。
黑夜裡,她的背影是那麼的瘦弱,似乎一陣風便能輕易捲走。
“靜嫺,沒想到真的是你。”
胤誐並未理會她的無禮之舉,踱步過去與她並肩而立。
暗月高懸在夜空。兩人的面影都留在湖鏡之中。面對涼月,寒夜對鏡,只覺冷光撲面。
“是我,派人盯着二格格的就是我,十爺你才的不錯。”
“據說你家境並不富裕,能在宮中指使人,怕是費了你不少銀子吧。”
“近日阿瑪幸得提拔,倒是託人塞許些銀子我,也盼着我能攀上個高枝。”
“你倒是坦白,攀上高枝,九哥倒的確是個高枝。”
並未搭理胤誐的話語,靜嫺又陷入了沉思。入宮之前的記憶早已散盡,自己只不過是庶出又不得寵,只是近日阿瑪才突然想起有自己這麼進了宮的女兒,於是塞了把胤禌叫自己想法混出點摸樣,給他爭爭臉面。銀子,確實是個好東西,所以自己能夠來延禧宮做婢女,儘管不是宜妃娘娘的貼身侍婢。不過宜妃是聖上的寵妃,自己能伺候她,想必阿瑪也能舒心了。
“你就那麼喜歡九哥?可是你比他年長,外加你的身份,若是跟了他也不過是個同房大丫頭,就算有了子嗣也不過是個侍妾罷了。”
忍不住還是問出口,胤誐實在想不出靜嫺花這麼多銀子派人監視盈珊的目的,除了傾慕九哥,恐怕沒有別的原因了。
靜嫺微微蹙眉,嘆了口氣“十爺,你會娶盈珊格格做福晉嗎?”
胤誐不知道靜嫺爲什麼這麼問,但是仍舊不假思索的說“那是自然,她是我心愛的人,我自然不會委屈她!”
“呵呵,那不是心愛的人就無所謂委不委屈了,九爺喜歡的就做福晉,不喜歡的自然就只能是妾。十爺,這點你比靜嫺更加了解九爺的性子,那麼嫁給九爺做妾,靜嫺也不會覺得有一丁點委屈,只要能在他身邊便足矣。”靜嫺低頭淡淡說道,望着一湖碎月。
“你倒是看的透亮的,那又爲何派人監視盈珊呢,莫非王大人近日官運亨通,而靜嫺你則銀子多的花不完?”胤誐似笑非笑的說道,隨腳輕踢一塊石子入湖,頓時波光粼粼。
靜嫺聞言皺皺眉頭,扭過身去瞪了瞪胤誐。
“你以爲是嫉妒麼?我雖出身寒微,但是也知道禮義廉恥的,我既將一切看的透亮,又怎麼會去做那些齷齪的事。我只不過是知道二格格在九爺心中的分量,格格離開延禧宮後,九爺常常會恍惚迷離,喃喃唸叨,說格格這樣的性子萬一惹到了太子可怎麼辦!他雖不說,但我能知道他心中有多麼的不捨,因爲你是他愛護的弟弟,而二格格又是他疼愛的妹妹,所以爲了讓你們都如願,他什麼也沒做,也不會去做。只是守着你和二格格,巴望你們過得好好的而已。而我心中自然爲九爺難過,爲他傷心,可是他喜歡的人偏偏不喜歡他,而喜歡他的人他卻從不在意。十爺,九爺雖只長你幾個月,但是心思卻比你細多了,他平日裡雖然一臉笑意,但是我知道他心中的苦。他是個癡人,而我又怎麼不是呢,用你的話說,我的確是想高攀,攀上那棵這一輩子都不屬於我的高枝,默默守着他,想盡一切法子打探格格的消息,時不時透露給九阿哥,讓他安心罷了。雖然九爺放手,但是格格做不了他的福晉卻也仍是他疼愛的妹妹,做哥哥想知道妹妹平安又有什麼不對呢?”
靜嫺話語愈發薄涼,她彷彿並不是在對胤誐說,她沒有自稱奴婢,也沒有用敬語,她只是看着一湖碎月眼眶一片溼潤。
“靜嫺,你,你瘋了嗎?”
胤誐幾乎不敢相信這是那個卑微默默無名的婢女。
盈珊說女人都是水做的,癡戀中的女人是沸水,絕戀中的女人是冰水。現在胤誐開始相信盈珊的話是正確的了。
“十爺,奴婢能出來的時間不多,奴婢買通毓慶宮的人,據說今日二格格隨太子爺出宮,結果在街上叫人給擄走了。至於是誰擄走的,意欲爲何,奴婢就不知道了。何況整個毓慶宮上下戒嚴了,想再多探消息,只怕就得有分量的人出馬了!”
“看來爺之前倒是小瞧你了,有分量的人,你是指誰?這事太子壓根就不準備張揚,盈珊雖說是宜妃的侄女,身份可大可小,何況她不過是從南方歸京罷了,能有什麼仇家?恐怕這事不簡單,那麼又有誰能夠身份去毓慶宮要人?”
“十爺您是個明白人,可就偏偏糊塗了,這事太子既然壓了下來,那麼是問不得也問不出,誰問誰就得罪太子,試問天下又有誰敢公然與太子起衝突呢?”
“你是說?郭羅絡•明鈺?”
“十爺您不糊塗,又何必要奴婢多嘴呢?鈺格格身份至尊至貴,自小備受皇寵,她就算得罪了太子,也不過是極平常的事罷了。”
“哈哈,那倒是,這天下就沒她明鈺不敢得罪的人和不敢惹的事情,何況盈珊不在,她也受夠了胤禌,明日胤禌一醒知道是明鈺將他打暈了,恐怕延禧宮又不得消停了,照明鈺的性子不親自把盈珊給拉回延禧宮恐怕是不會罷休的!”
“十爺您既然什麼都明白,那還擔心什麼,一切待到明日便會有新消息了,奴婢恐怕得回去了,這就退下了。”
看着遠去的靜嫺,胤誐不禁搖了搖頭,撿起一塊石塊,使勁的扔出了很遠,激的水花四起。
“我擔心她怕黑,我擔心她受凍,我擔心她捱餓,我擔心她會大哭,我擔心她會害怕驚恐不已,我擔心她傻里傻氣的逃命反遭謀害。”
語落,看着逐漸平靜的湖面,胤誐重嘆了一口氣,捏了捏腰間的荷包捂了捂作痛的心口,便大步離開無聲息的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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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裡啪啦一陣作響後,明鈺又氣的直跺腳,看着一屋子砸碎的東西直嚷。
“靜嫺,靜嫺,你快來,隨着我走趟毓慶宮!我管不了她李福晉是不是要臨盆,我只知道盈珊再不回來,這胤禌就要拆了延禧宮的屋子。那魔頭只有盈珊治的了,在這麼下去,我簡直要被他給活活磨死,我進宮是來陪八阿哥的,不是來照顧他十一阿哥的!”
“是,奴婢伺候着格格去趟毓慶宮,現在就去嗎?”
“那當然,靜嫺啊,我就喜歡你,換作別的奴才早就嘰嘰喳喳了,管他什麼宮,盈珊是我帶進宮的,又是我的妹妹,這姐姐找妹妹豈不是天經地義之事?就算惹太子不高興,鬧到皇上那,我也有說法!”
明鈺越說越激動,最近胤禩突然對自己好了起來,溫柔的不得了也不逃不躲了,可把自己樂壞了,心中自然憋了好多話。跟姑姑說,又怕被笑話,表哥他們又是男人。除了盈珊,還真不知道說給誰聽呢!偏偏自己又是個急性子,想起盈珊被接去毓慶宮好些天就火大!太子就了不起啦,自己還是安親王府的格格呢!!
於是她領着靜嫺,氣呼呼的往外衝,今天不管說什麼都要把盈珊給弄回來,然後跟她好好說說話,不然自己真的要被憋死了!
“明鈺,你站住,這是要去哪裡呀!”
“表……表哥!你來啦,喲!十阿哥,盈珊不在延禧宮呢,你怎麼來啦?”
“小心!”
沒來得及搭理明鈺,胤誐徑直扶住了險些滑倒的靜嫺。
只見她衝自己微微一笑默默點了點頭,暗示自己不要心急,一切有她。於是胤誐也便也安心的笑了笑,一切靜待佳音。
“怎麼這麼不小心,這宮裡的奴才都幹什麼去了,地上這麼厚的霜也不剷剷!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見靜嫺被胤誐扶住,胤禟心中泛起一絲不自在。伸手拉過了靜嫺,可隨即又馬上鬆開了。
“奴婢謝九爺,十爺。”
雖然胤禟隨即鬆手了,不過靜嫺心裡還是暖暖的,會心的笑了笑。
“哈哈,不用謝,靜嫺你可不能摔着了,不然誰伺候九哥呀!九哥,今兒你可得好好謝謝我這個弟弟呢!”
看見胤禟有一絲緊張,胤誐心裡也算鬆了口氣,就算沒有盈珊,九哥也還是有別的女人的,而且還是個癡心的好女人。
“喂……你們!”
一旁的明鈺被這三個人給弄懵了,還準備打趣胤誐和靜嫺的,可是表哥又插了一手!
盈珊不在延禧宮,胤誐卻還來,難道不是爲了靜嫺?
可是他若對靜嫺有意爲何又那般說?
難道是九哥喜歡靜嫺?
如果那樣,爲什麼胤誐要搶着去扶靜嫺呢?
實在太奇怪,太複雜了,她不過是個宮女而已嘛!
“老十,你這樣說可不對,延禧宮裡的奴才多的是,爺身邊也從不缺伺候的!罷了,明鈺你們要去哪就快去吧,都杵在這也不好看!”
胤禟聞言臉色一變,冷冰冰的說完後就拂袖離開。
他們又何嘗知道,胤禟只是一瞬間的錯覺以爲摔倒的是走路從來不長眼睛的盈珊。看見胤誐去扶,兩人彼此會心的笑,便深深的刺痛了自己,所以才下意識的拉開了他們。可是這一拉才發現只不過是靜嫺而已,於是他便馬上鬆開。
看着走遠了的九哥,胤誐的眉頭又微皺起來,望了望靜嫺,剛纔暖意橫溢的眼睛早已凍結起來,面無表情。
“鈺格格,咱們也走吧!”
“唉,我怎麼就有點看不明白了,罷了罷了,咱們趕緊去把盈珊給拉回來。”
明鈺越看越糊塗,乾脆懶得想,拉着靜嫺飛快的跑向毓慶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