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竹潛意識裡不願意相信,甚至僥倖想說不定只是同名同姓。
所以在馮寶兒死皮賴臉的要去他們住的莊子上看看時,雨竹也就順水推舟的同意了。
知道她的目標是新鮮的野雞,回到莊子雨竹便讓廚房提了野雞和狍子下去收拾,殷勤的留飯。
馮寶兒答應的很快,從頭到尾都沒有徵詢呂浩然的意見。到最後才意識到不妥,忙吐了吐舌頭,蹦到呂浩然面前,笑得歡快:“噯,在這兒好的吧。”
呂浩然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像是已經習慣這種相處方式了嘛,雨竹在一邊看得分明,將呂浩然留給程巽勳,自己則不動聲色的拉過馮寶兒去屋裡說話。
“馮姐姐可真是女中豪傑
。”應馮寶兒強烈要求,雨竹從善如流改了稱呼,“就連令夫也是文武雙全。”
呈到雨竹面前的點心吃食自然都是鮮香美味的,馮寶兒很自來熟的坐下就吃,聞言忙努力嚥下嘴裡的東西,自豪道:“那是自然,要是他僅僅是個文弱書生,我纔不嫁呢,而且祖父喜歡他可比喜歡我還甚。”
那是自然,馮老將軍已經老了,他最寶貝的孫女今後還要靠那男人呢。
雨竹猶豫了一下,忍不住試探道:“聽他口音似乎不是京城人氏。”其實靠呂浩然時不時蹦出來的幾個字,她哪裡聽得出來什麼口音不口音的。
“你竟然聽出來了,好厲害,我當初就一點沒聽出來。”馮寶兒激動地擡起頭,“他祖籍在青州那邊……青州你知道把,就是上次大疫封城的那個地方,浩然哥哥命大才堅持到最後。可惜路途遙遠錯過了當年的會試,只好在京城等了三年,一試即中……”
說起自己心儀的人。馮寶兒眉眼都放出光來,滿是傾慕,一點也不顧忌。
雨竹的心卻越來越涼。這會兒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她乾澀着開口:“你叫他浩然哥哥?”
“這個呀。”饒是馮寶兒大大咧咧,此時也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道:“是他讓這麼叫的……哎呀,你真討厭,問這個做什麼。”
雨竹氣到極點反而冷靜下來了,腦子裡想了半天卻還是一團亂麻,她替寧秋痛,卻又不能大刺刺的告訴馮寶兒,你和你相公之間還夾着一個那般美好的女子……
馮寶兒心思與細膩一點邊兒也不佔。等到廚下有人來報午飯已經備好了,馬上就扯了雨竹去吃飯。
新鮮的狍子脊肉切了薄片,抹上胡椒末兒和大醬提味,烤得恰到好處,焦黃油亮,細嫩鮮辣,散發出陣陣誘人的芳香。
馮寶兒眼睛都綠了,要不是顧忌着程巽勳她早就撲了上去。
程巽勳看雨竹蔫了吧唧,眉頭一皺,看馮寶兒的眼神就有些不善。
一時之間
。氣氛有些怪異。雨竹這纔回過神來,招呼着解決一頓飯,又給了馮寶兒兩隻野雞纔將人打發走了。
“雨竹,你有心事?”等到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個。程巽勳忽的開口。
這便是老夫少妻的一個小麻煩,成熟的男人冷靜敏銳,只要不是她刻意隱瞞,他總是很容易就發現她情緒上的變化。
既是被發現了,雨竹自然不會傻的用“沒什麼,只是有點累。”來敷衍過去,沒的自己弄出隔閡出來,乖乖將呂浩然的事情說了一通,末了道:“像是做夢一般,可是我還記得寧秋姐姐的樣子吶,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程巽勳眼中閃過了然,雖然有些疑惑以雨竹這樣一個貴女,爲何會對一個平民之女這般在意,不過也沒有問出來,安撫的握住她的手:“世上的鶼鰈情深大多都是抵不過富貴榮華的。”言語中竟然帶上了點點感慨和嘲諷。
雖然說得很有道理,但是……這算是安慰嗎?
看着雨竹有點不樂意的模樣,程巽勳笑了,“情這一字……說不清楚。”
“相公,你說這呂浩然是故意接近馮大小姐,還是無意間被看上的?”靜默了片刻,雨竹抓了程巽勳的袖子,忍不住問道。
“這個有差別麼?”
雨竹頹然嘆了口氣,確實,結果擺在那裡,而且馮家小姐雖然遲鈍了些,但是如果呂浩然真的不願意的話,這麼久下來總是能察覺的。可是剛纔的交談中,馮寶兒談起呂浩然那副少見的嬌羞模樣……
“真是不值得……”雨竹嘟囔着,手指無意識的卷着程巽勳的袖子。
從雨竹手中奪過袖子,程巽勳沒好氣道:“少操些心吧,剛纔你也沒好好吃飯,叫丫鬟再給你端些上來用些。”
這世道是不能管別人家的事,插手了人家家事,告到金鑾殿都是你沒理。雨竹不是不知道,只是有些氣不過,好幾個深呼吸才平靜了下去。
雖然牽扯到造反不便行事,但是如果上蒼保佑,寧秋能活下來,她一定會助她幸福安寧,平安終老……
見吃飽的雨竹重又恢復了精神,程巽勳才放心的出門了,下午不比早上的小打鬧,是要盡興一把的,所以並沒有帶上女眷
。
少了夫人在場,一衆護衛扈從都興奮起來,偶爾還有人嗷嗷怪叫幾聲,程巽勳也不在意,漆黑的眼睛深處閃過一抹狂野熱烈的光芒,胯下的駿馬毛色油亮,比別的馬要高出半個頭,此刻彷彿也感受到主人的心意,野性十足的楊蹄嘶鳴一聲,四蹄生風,一會兒就甩開衆人,率先往深山奔去。
“老大……”
“嘿,兄弟們快些啊!”
“喝!老大過處雞犬不留啊,不想一根毛都打不到回去被笑死,就趕緊追啊!”
“趕上老大……”
衆人都是些血性漢子,嘴上笑着,心裡卻是憋了口氣,幾鞭子下去,馬上就消失在山林深處……
雨竹在莊子門口目送,看得嘴角直抽抽。
真是一羣熱血的騷年啊!
被留在了莊子裡雨竹也不氣餒,帶了華箬她們到處轉悠,天可憐見的,在現代體驗一把農家樂可是價格不菲。
高旺家的不敢怠慢,忙喊了吳坤家的幾個在前頭先收拾一下,莊子上不比宅院裡規矩森嚴,可別衝撞了夫人。
莊子裡有好幾塊不大的田地,種着蘿蔔,花菜,大白菜,菠菜,黃芽白之類的蔬菜,旁邊還放着幾塊破破爛爛的草蓆子,破棉被。
高旺家的小心的看着雨竹腳下,笑道:“這是自家種的菜,和送去給主子們的是分開的……趁着這會兒暖和些,給曬會兒日頭,天陰了再蓋上。”
雨竹笑笑,看着雪裡新鮮的菜,心情無端的好了很多。
這種好心情卻被眼前一個凍得臉蛋青紫的小孩兒完全破壞了。
走近了細看,那孩子約莫六七歲,看身上那件被重重疊疊的補丁補得幾乎看不出原色的紅棉襖,應該是個女孩
。棉襖還算乾淨,就是很薄,在這樣一個下雪的天氣根本不能護得身子溫暖,腳下鞋子也有些不合適,大了許多。
孩子看到浩浩蕩蕩十幾個人看着自己,凍得發污的嘴脣有些哆嗦,眼裡盡是驚恐,一個勁兒的往後縮,卻沒注意後面是臺階,直接被絆了一下,滾到了尚有積雪的樹下,頭嘭的撞上了樹幹,積雪撲落落的掉下來,落在她裸露出的脖子上……不是是冰的還是疼的,孩子忍不住哭了出來,一個勁兒的要找娘。
“這是怎麼回事?”雨竹示意小丫鬟將那孩子扶起來,再打發人去請大夫。最後才扭頭問道。
高旺家的早已面色蒼白,急得想要解釋,話到嘴邊卻不知如何開口:“……不是,這……這是……”
這個時候,拐角處忽然竄出一個穿着粗布襖的婆子,跑到孩子身邊抱住她,躬着腰賠笑,連道驚擾了夫人該死,然後縮着頭欲離開。
吳坤家的在一旁賠笑道:“這是孩子的姑婆。”
雨竹纔不管這些,剛纔被撞了那麼一下,萬一撞出毛病了怎麼辦,她雖不是什麼善心的好人,但對發生在自己面前的事還是無法做到視而不見。
見太太堅持要留下那孩子找大夫看,吳坤家的有些不自然了,笑道:“莊戶人家的孩子皮實,看現在還能哭就是沒事了。”她細細的眼睛閃着精光,“就是凍得可憐,看大夫還不如太太賞下些衣裳。”
“今年收成不好嗎?怎麼孩子連穿都穿不暖。”見莊上的大夫很快就趕來了,雨竹略放了心,肅容問道。
這可是大問題,可別弄出個苛待佃農的名聲出來。
“太太放心,收成好得很,比往年還高了一成。”高旺家的也明白過來,狠狠瞪了吳坤家的一眼,分辯道:“這杏丫頭是許大貴家的,她爹許大貴好賭,分多少工錢轉頭都賭的乾乾淨淨……家裡只剩下杏丫頭的娘做點活計補貼家用……我們就是看不過眼,給些錢給她娘也馬上給許大貴蒐羅乾淨了,杏丫頭娘不給還要捱打……”
雨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好好的,怎麼到這兒了呢?孩子穿不暖,自是要待在屋裡避寒,這個院子四面竄風,又沒個遮擋。唯一的不同,便是自己回房的必經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