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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就是一家人了,我也不多說,好好過日子罷,一家和和美美的纔是家族興旺之道。”沉吟片刻,老公爺緩緩開口。
季氏心裡一動,答應了一聲,然後笑道:“可不是,您儘管放心。”
見老公爺點了點頭,然後一下一下的撥着茶蓋,發出清脆叮咚的瓷器聲,季氏咬了咬牙,接着道:“我年紀輕見識淺……先前是因爲二嬸嬸身子重,不得不頂上去,如今公主進門,這管家還是交給公主吧。”
她轉向諸邑公主,笑容有着十二分的誠懇:“您也教教我,別嫌我笨。”
諸邑公主笑着擺手,半點猶豫都沒有,“大奶奶這是謙虛呢,滿府上下,丫鬟婆子井井有條,處處規矩都是極好,哪裡還用的着我插手……還是讓我享享清福罷。”
老公爺眼中閃過一絲放鬆,遂命季氏仍舊管着,又關照了雨竹几句,然後才起身出去了。
剩下的三個男人也緊跟着出去了。
雨竹則是藉口久坐肚子不適,回了青葙院。
剛進院門,琴絲就迎了上來,笑道:“……咱家二奶奶來了。”
湯氏來了!
雨竹頗覺詫異,二嫂子還真不是常客。來不及多想,忙加快了腳步。
湯氏穿了件淺蘇芳鳶色刻絲福文褙子,臉上抹了薄薄的胭脂,嬌俏可人。見雨竹進來,笑着站了起來,道:“可攪了你?來也沒事先說一聲。”
“二嫂子說的哪裡話……提到這茬兒我倒要說你了,曉得我窩在院裡養胎,你也不來陪我說說話,虧得你懷玥姐兒的時候,我一有空就去逗你開心。”雨竹看到孃家嫂子十分歡喜,玩笑道。
“是是是,給你陪不是了。”湯氏見雨竹走得艱難,還上前扶了她一把。一邊看她肚子,一邊關切道:“月份重了,身子可吃得消?”
雨竹習慣性的摸了摸肚子,忽的身子一震。忙拖過湯氏手貼在碩大的肚皮上。
“哎呦,我的乖外甥……”湯氏清晰地感覺到手心下有力的觸動,驚喜不已,雖然只有片刻就恢復了平靜,但還是能從中想象出胎兒健壯的樣子。
雨竹笑着讓華箬重新上茶,又轉回來和湯氏道:“也不知道是小子還是閨女,頑皮的緊。這會兒還好,等到了晚上更精神,可勁兒的折騰我……怎麼都睡不踏實,只好白日裡瞅空小睡一會兒。”
而且一折騰就是兩個人,她是想睡睡不着,程巽勳則是激動到睡不着,不管原先有多困,只要迷糊中一感到動靜。馬上就精神奕奕的爬起來,一次一次的向她展示什麼叫原地滿血復活!
搖頭笑笑,又問湯氏:“玥姐兒近來怎樣了。幾個月不見肯定又漂亮了許多罷。”
提到寶貝閨女,湯氏也是目光柔軟,一笑頰上就顯出兩顆小梨渦:“好着呢,就是吃得太多了,小身子上一摸全是肉,我還想着要不要讓媽媽們少喂些,免得吃太胖往後嫁不出去。”
雨竹抱着肚子直笑,“才這麼點點大,二嫂子就操心姑爺了。”
說笑了一陣,湯氏才收斂了些笑意。說起來意。
原來前些時候,孔家派人去了湯家提親,爲了防止湯家悔婚,還專程帶了當年湯老太爺給的信物。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湯老爺完全沒有推脫,很爽快的答應了。
湯三小姐聽了如遭雷擊,很是大病了一場。饒是如此,六禮還是如常進行着,如今已經到了納吉。
“……鈺瑤她又做了幾樁糊塗事,爹爹大怒,將她關在房裡,出嫁之前不準門半步,可她已開始不吃飯了。”湯氏嘆了口氣,對這個妹妹的感情很是複雜,“丫鬟送進去的飯食碰都不碰,已經有了兩日,只靠着硬灌進去的一點蔘湯抵着……爹爹派人來找我,說我們倆自小感情很好,叫我回去勸勸她……”
下頭的話湯氏沒有說出來,雨竹也明白:現在誰都能去,就湯氏不能去,要是去了,湯鈺瑤失去理智之下,還不定怎麼鬧出什麼事!
可笑很多湯老爺這樣的家長,在朝堂上也是耳通目明,左右逢源之輩,在後宅之事上卻是笨拙粗淺的很,只知道眼睛看到的……
“……本來不想煩你,不過左思右想還是找來了。”湯氏有些窘迫,這件事已經鬧得婆婆不怎麼高興,實在是沒膽子再拿去煩了她了;大嫂雖好,畢竟是別房的,她也開不了口……家醜不可外揚,所以別的閨中好友也不能說,想來想去還是找了雨竹,這個姑奶奶機靈通透,在有些事情上看的反而比自己這個做嫂子的還要長遠清楚。
“嫂子,你不在乎三小姐想要謀害你性命麼?”雨竹微微皺起了眉頭。
湯氏笑着端起茶盞捧在手裡,“什麼在乎不在乎,介意不介意的,反正以後不在一塊兒住,再多的恩怨又怎樣?左右不過是眼不見爲淨……”
“……不過到底是從小一道長大的妹子,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她這樣糟踐自己。孔家那少爺雖才學不顯,但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還是能一起過日子的,她又何苦違逆爹爹的意思。”
雨竹坐久了有些腰痠,側着身子歪在炕上,聽了湯氏的話心裡就盤算起來。
從以前湯氏的一些話裡可以看出,湯老爺並不是個拎不清的,湯鈺瑤一個閨閣女子能想到的,他不可能料不到……所以不會有什麼寄希望於僥倖的想法。
那就好辦了!
婚事的確退不掉,一來會徹底得罪孔家,二來也違背了信義,名聲不好聽……不過就算沒想到轍,拖一拖還是可以的,實在不行還可以不顧湯鈺瑤以後的親事,讓她臥病在牀:真的是病得很重,不能上你家去禍害你家兒子啦;天意弄人啊,要不是這病,倆孩子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都是很好想的理由。
雨竹從來不願意將身處官場的人想得太簡單太笨,所以她覺得湯老爺不會就這麼簡單的將女兒嫁過去——即便他不在乎女兒,家族的前程總是要當心的。
牽連可是個很值得玩味的詞,史上這樣無辜得了皇上惡感的的例子可不在少數……
打定主意,雨竹遂道:“二嫂子,你別操這心了,去三小姐屋外轉一圈就回德園,就說你沒法子。”
看出湯氏有些猶豫,她緩緩直起身子,笑道:“儘管放心,鐵定沒事。”剛纔又想起了還有她老爹呢,看在二哥林宗季的份上,老爹也不會撒手不管的。
越發篤定的和湯氏保證,雨竹心裡卻是淚汪汪:說一聲不行麼,猜來猜去不嫌煩啊。
湯老爺要是早點說了裡頭的門道,讓湯三小姐安心嫁人,也省的自己費腦筋了。
至於是什麼法子……那跟她有什麼關係?
送走了湯氏,雨竹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剛想進內室打個盹兒——昨晚上又沒睡好。
就又小丫鬟跑進來報:“太夫人身邊的於媽媽來了。”
她這會兒來做什麼?
雨竹振了振精神,讓阮媽媽幫着整整剛纔歪着時弄皺的衣裳,打理妥當後才叫人進來。
於媽媽正是諸邑公主身後的那個老宮人,自從進了國公府,就從於姑姑變成了於媽媽。這會兒穿着件墨綠色翠紋絲綢比甲,花白的頭髮一絲不苟全部梳成一個規整的圓髻,上面插了一根虎睛石金線銀簪,皺的能夾死蒼蠅的臉上卻是紅光滿面,透着壓抑不住的喜氣。
“給二太太請安。”動作標準之極,流暢又不是優雅。
雨竹收回打量的視線,笑着問她來有什麼事。
於媽媽命身後的小丫鬟上前,指着她手上的東西,道:“這是太后娘娘賞的血燕窩,最是滋補人不過,知道二太太身子重,公主就命奴婢送些來。”
雨竹看了眼那盒子的大小,道:“這纔剛收了荷包,就又拿燕窩,怎麼好意思。”
於媽媽笑道:“二太太別嫌棄就好……太后心疼公主,送了不少,奴婢待會兒還要去給大奶奶送,就不多留了。”
說罷,就讓小丫鬟放下東西,福了福身子出去了。
阮媽媽過去揭開盒子,仔細看了成色,道:“看着是進貢的好東西。”
雨竹神色凝重,目光從燕窩中掃過,停留在盒子內側包裹的明黃色錦緞上……
太后賞給諸邑公主的……
不管到底有沒有問題,光憑這條,她就不敢吃。
喊了解媽媽過來瞧,也沒看出個什麼名堂,彷彿就是極上等的珍貴血燕窩!
“奴婢沒看出來……”解媽媽有些羞慚,她真的沒瞧出這燕窩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
雨竹笑着坐回了炕上,安慰道:“媽媽不必如此,誰都不可能識別所有的藥物……再說了,要是好認那就不會被賜下來了。”
“也可能就是好好的燕窩……反正是不打算吃它。”雨竹溫柔的摸了摸肚子,閉着眼睛感受着那種血脈相連的悸動,等重新安靜下來,才吩咐阮媽媽:“去廚房找一隻活禽,每日都燉湯灌下去,看看到底有沒有事!”
阮媽媽忙躬身應了,叫小丫鬟捧着盒子收起來。
諸邑公主將太后賞的燕窩送來,是什麼意思?
自己不敢吃,扔了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