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一手撐着頭,感受着馬車的搖晃。
那邊的人已經來報了,說鬆兒已經救出來了,就等闔家團圓了。
“夫人,我們現在先去哪裡?”車伕問道,看着馬車內被簾子遮住的女人。
“先去東城門那邊,去接嫣兒。”她把女兒安排在那裡,既然要出城,肯定要將女兒兒子都帶出去,不要再在這安家受氣。
對於安家,沈氏也不是沒有半點感情的,但是那些感情卻抵不過她心裡頭的恨意,所以將安興國家裡弄成這般,她一點也不心疼。
安止嫣早早被人從舅舅家接了出來,呆在一間民房前,焦急等待着,母親說讓她在此等候,也不知道所爲何事?
家裡那邊不知道怎麼樣了?她只是打聽了點,卻也不詳細,想來只有等母親來了再好好問問。
馬車軲轆的趕來,停在了門口。
安止嫣聽着那動靜,趕忙跑了出來,見自己的母親沈氏正在下馬車。
“娘。”
“嫣兒……”沈氏急切的喊道,不過一陣子沒見,可是她卻感覺好多年沒見到女兒了。
“娘。”安止嫣小跑上去,接住母親,然後關切的問道:“家裡怎麼樣了?哥哥他怎麼樣了?”
聽說爹生病了,也不知如何了?
“家裡沒事,你哥也沒事,孃親這就帶你去見你哥哥。”沈氏笑着說道,摸摸女兒的頭,細心看着女兒是否瘦了,當發現女兒臉頰似乎比之前要陷下去一些,沈氏一臉的心疼,“我的嫣兒瘦了。”
“娘,女兒沒事。”安止嫣笑着,因着之前舅舅家的表姐說她有點胖,腰上都有贅肉了,所以她這幾天少吃了些飯,保持身材,“只是,娘,那麼晚了,你叫女兒出來做什麼呀?”
沈氏眼睛有些閃爍,嘴裡含糊其辭的過去,然後拉着安止嫣的手,“走,嫣兒,孃親帶你離開這裡。”
“去哪兒啊?”雖然不明白,但是安止嫣還是聽話的上車。
馬車啓動了,沈氏才說道:“孃親帶你和你哥哥離開雲城,我們一家三口自己生活,以後,孃親會好好待你們兄妹倆。”絕對不會讓女兒再受委屈了,至於安家,就當借住吧,她爲安家付出了那麼多,是該他們回報的時候了。
沈氏說的理所當然,可是聽在安止嫣的耳朵裡,卻有些不正常了。
“娘,我們爲什麼要走?安家纔是我們的家。”即使那個家裡有那麼多不如意的事情,但是在十幾歲的安止嫣眼裡,那依舊是她生活的家。
“家?”沈氏冷笑,“嫣兒,你爹這麼多年來,何曾當我是他的妻子,當你是他的女兒,不過都是生意上的工具罷了,嫣兒你放心,等孃親將你們帶出城去,一定會好好對待你們兄妹倆,不會讓人將你們欺負了去的。”
“娘,你這是什麼意思啊?難道我們不要爹了嗎?”安止嫣還在想着家裡的爹爹,沒有爹爹,她們母子三人拿什麼生存啊?
可是這聽在沈氏的耳朵裡卻異常的刺耳。
她的心情有激動有慌張,本來對未來日子充滿期待的她,聽見的卻是女兒捨不得爹爹?忍不住的惱了起來。
“都這個時候了,還要你那爹做什麼?你爹能幫上什麼忙?你爹就是一個混賬東西,這些年,對我們母子三個有什麼好,你爲何總是惦記着你這爹爹?”
安止嫣被一向慈母慣了的沈氏的這副面容嚇了一跳,定睛的看着她,像是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雖然孃親在安家經常使些手段讓那些與她爭寵的庶女們好看,可是,孃親可從來沒有這麼對待過她,讓她一時之間,無法接受。
“娘……”安止嫣心裡不是這個意思,比起那渣爹,她更愛這個一心一意爲她的孃親,“娘,我並不是在幫爹說話,只是,女兒覺得,我們就這麼走了,有能力在外面生活下去嗎?在家裡不是好好的嗎?爲何要走?”
聽了安止嫣這些話,沈氏這才漸漸的平息了剛纔的怒氣,說道:“如今這個家已經沒了,安家到了這個田地,沒法再繼續生活了,你大哥入了牢房,知府大人一定會怪罪我們家的,到時候,罪魁禍首就是你大哥,你大哥會沒命的。”
想到兒子是她的命根子,她是絕對不能讓別人奪了她的孩兒的性命的。
“孃親今日已經着人去將你大哥救出來了,孃親這些年,存了不少錢,孃家的嫁妝也還有不少,孃親帶着你們兄妹二人,一樣能活的好好的,你就不必擔心這些了,至於你那個爹爹,他自然有人照顧,你也不用去想着他了。”
“娘,你讓人去劫獄了?”想到那可怕的劫獄場景,安止嫣不敢往下想了。
只是,她的孃親怎麼有這個膽量去劫獄呢?
“嗯。”沈氏也不隱瞞,點點頭,“孃親已經讓人將你大哥救出來了,我們這就去和他會和,然後直接出城,離開雲城,以後,我們娘三個一起過日子。”
安止嫣還想說些什麼,可是臨到嘴邊的話還是給她嚥了回去。
算了,既然母親已經救出了大哥,那麼就這樣吧。
只是,不知道孃親這麼做會不會被官府的人抓住,劫犯人可是大罪,若是被官府抓回去,可是會判更重的罪的啊!
而等在城門邊的人,正在漆黑的夜裡等着人來。
安長鬆有些不耐煩,怎麼那麼久了,人還沒有到的啊?
“怎麼我娘還沒來啊?”安長鬆忍不住的問道,看着面前站着的一個男子,氣勢洶洶。
如今已經逃脫困境的他,早已經忘記了是誰將他救出來的。
那人站的筆直,看了眼安長鬆,說道:“我不清楚。”
“不清楚?”安長鬆有些怒了,“你們怎麼不清楚呢?不是我娘讓你們來的嗎?”
“……”那個人乾脆不說話了,那態度,讓安長鬆忍不住的想打人。
可是當看見對方一雙如森林裡的豺狼虎豹眼神,頓時又蔫了。
可是不該啊,他是主子,這些人不都是他的孃親手底下做事嗎?怎麼能對他這主子如此的放肆呢?
想到這點,安長鬆推了對方一下,怒瞪問道:“你剛纔那是什麼眼神?誰給你膽子讓你對我不尊重的?”
那人被推的後退了兩步,嘴脣緊抿着,似乎對安長鬆這囂張氣焰感到氣憤,可是最終,他卻什麼也沒做,張嘴解釋,“小的沒有。”
“沒有?沒有你那是什麼態度,什麼眼神,什麼語氣?誰給你狗膽這麼做了?”安長鬆好像找到了發泄點,恨不得將這些天身上的怨氣全部發到對方身上。
可是,對方卻不多嘴,只是定定的站着,不說話,似乎只要這樣就不用得罪眼前這個張揚跋扈的人。
安長鬆覺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讓他更加的不悅,又是一推對方。
“你說話啊,啞巴了?”
安長鬆的愚蠢行動,有些挑起了對方的火了,他能來這裡救這個如豬一般的人,不過是奉了大當家的命令,和他娘有什麼關係?若不是大當家吩咐了要在這裡等着,他早就回去抱着老婆孩子熱炕頭了,何必理會這個豬頭?
可是,他一忍再忍,現在是忍無可忍了。
“你真啞巴了嗎?剛纔說話的人是誰啊?你們這些人都是什麼態度?等我娘來了,我倒要看看你們還怎麼橫?”
安長鬆似乎認定了這些人就是他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如狗般的下人,哪裡需要跟他們客氣?
可是,在對方眼裡,這豬頭太過無禮放肆了,他們是土匪都沒這些世家子弟囂張,他大聰的性格本就不好,容易暴躁,好不容易打算忍了這豬頭,人家三番兩次挑釁,難道他要坐以待斃嗎?大當家的以前也教他們,做什麼事情都不能讓自己吃虧,若是吃虧了,就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時候,他該做的,就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砰!”
安長鬆還想說什麼,耳邊一陣風颳了過來,他還來不及反應是怎麼回事,臉頰便被人打了一拳。
“唔……”疼痛瞬間上臉,安長鬆被對方打倒在一邊。
這些日子身上被人打了不少的傷口,臉蛋也不算太好的了,如今再遭受對方的拳頭,安長鬆有種想死一死的感覺,他本就不是耐疼的人,卻在這半年多的時間,多次被人打,二十多年來,都沒這半年受的打多。
“你居然敢打我?”安長鬆捂着疼痛的臉,凶神惡煞的看着大聰。
可是安長鬆的眼神在大聰眼睛裡,不過是個慫蛋的表情,他可沒忘記救這個慫蛋出來的時候他嚇成什麼樣了?若是戰況再激烈些,恐怕要嚇尿了吧?這樣慫的男人讓大聰感覺噁心,只會依仗着家裡有些錢罷了,若是什麼都沒有了,看他還不是像個軟柿子那樣任人拿捏。
“就是打你了。”大聰回答的很平靜,似乎打人是應該的。
“你……”安長鬆氣結,指着大聰,惡狠狠說道:“有本事你就再打多一下,等老子人來了,定要讓你死的很難看!”
大聰覺得沒意思,不再看他,而是看着城門內漸漸駛過來的馬車,不慌不忙。
安長鬆也順着對方的視線看了過去,馬車上的燈籠忽明忽暗,可是他還是能看見馬車朝着這邊駛來。
想到裡面的人就是他的孃親,安長鬆突然覺得自己的士氣瞬間回來了,盯着眼前站着的大聰,低聲言語,“等人來了,就是你的死期,居然敢打我!”
馬車上的人,焦急的看着城門外越發的靠近的人,心中越發的激動起來。
“鬆兒……”車內,沈氏小聲喊着,生怕驚動了周圍的人。
要知道,如今鬆兒可是逃犯,他們必須天亮前離開雲城,逃的遠遠的,那時候,山高皇帝遠,知府大人要問罪,也是去找安興國,而不是找她的鬆兒。
“娘,娘……”
安長鬆看着已經能看清容顏的面孔,激動的喊道,已經被關了這麼多天了,除了牢房裡的人,他一個家人也看不到,他還以爲,自己這輩子就這麼完了。
沒想到,今夜此事,是天不滅我!
“鬆兒……”
“大哥……”
馬車內,伸出兩個腦袋,看着地上激動站起的安長鬆。
“嫣兒,你也在。”安長鬆笑着,這幾天的陰霾總算散去了不少。
“鬆兒,你的臉……”還沒走近,沈氏便看見兒子臉頰上高高凸起的紅腫臉蛋。
剛忘記了這茬,在沈氏的提醒下,安長鬆頓時怒意四起,指着身旁的大聰,“娘,就是這個人打的我!”
安長鬆囂張的看着大聰,眼底裡寫着得意,他倒要看看,母親都在這裡了,這人還能活?
可是,出乎安長鬆意料的卻是,沈氏在看了對方人家一眼之後,卻沒有馬上責怪對方,而是轉而問安長鬆。
“鬆兒,你們肯定有什麼誤會。”
沈氏沒看錯的話,眼前的人正是五峰山黑熊身邊最得力的一個男子,兇狠厲害,而且腦袋瓜子特別的聰明,名叫大聰,恐怕,今日救出鬆兒的事情,還多得了眼前的大聰出謀劃策,親自救人。
安長鬆聽完沈氏的話,忍不住驚訝住。
“娘,你怎麼幫着外人啊?打人的人是他,娘,你這找的都是些什麼人啊?怎麼能隨便打人的?”安長鬆沒有想到,孃親居然不站在他這邊,平時,孃親都是極度寵他的,要什麼有什麼,他做什麼都是對的,什麼時候這般對待過?
“鬆兒,你別放肆!”沈氏呵斥道。
眼前,就算是人家打的了她的兒子,她都要笑臉盈盈相對回人家,誰讓人家將她兒子給救出來了。
而且,鬆兒是什麼性子,她還會不知道?那張嘴巴盡會得罪人,這大聰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肯定是鬆兒無意中得罪了人家,所以人家纔會出手打人的。
“娘!”
“鬆兒,你退下!”沈氏發揮她嚴母的風範,嚇的安長鬆只能退在一邊。
安止嫣看着這個一陣子不見的哥哥,居然成了這副模樣,不禁有些不忍直視。
“大聰大哥,抱歉,鬆兒還小,不小心得罪了您,你大人有大量,有怪莫怪。”沈氏笑臉相對着大聰,想着這路上,還要仰仗大聰的保護,官府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追來,到時候,難免需要人家幫忙的。
大聰聽的沈氏這般說,也懶得和一個毛頭小子計較,而且這毛頭小子還跟豬似的,輕輕哼了聲,也不說話。
可是,這些看在安長鬆眼裡,卻是一種挑釁,讓他很是不爽。
“娘,這根本就不是我的錯。”安長鬆似乎還想解釋,可是卻被沈氏這麼一瞪,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們快些走吧,這裡不宜久留。”沈氏說着,趕緊讓人上車。
“嗯。”
上了馬車,看着浩浩蕩蕩的一羣人,沈氏卻沒有發現黑熊的身影。
“黑熊呢?”沈氏看着大聰問道,在周圍看了一圈,果真沒有黑熊的身影。
“大當家的不在這邊,他讓我來接你們出城,他會在五峰山腳等你們。”大聰說道,便繼續趕路,不再看沈氏等人。
城內,官府四處搜尋逃犯的下落,城外,馬車踢踏行走。
“快走。”不遠處,又有一股人馬上前,大聲喊着。
“怎麼回事?”沈氏探出頭看,循着聲源看去。
“是大當家的。”大聰說道,看着越發的近的馬車。
“他不是在五峰山腳等嗎?”沈氏疑問道,“怎麼會在這裡?”
“估計情況有變。”
“有變?”沈氏臉上露出驚愕,看着大聰,再看着越發的靠近的馬車。
難道說,官府已經追來了?
“快些走吧!”馬匹靠近,正是沈氏口中說的黑熊。
“好的。”大聰點頭,大手拿着皮鞭抽打着馬屁。
馬車內的安長鬆和安止嫣,露出兩個腦袋,看着那個魁梧的黑熊,臉上都露出了驚訝。
“娘,他是誰?”安長鬆問道,指着前面騎馬的人,這個人看起來好熟悉,可是安長鬆可以發誓,真的沒有看過這個人。
“他……”沈氏不知道該如何說。
如果可以的話,沈氏寧願隱瞞,不管黑熊究竟是不是鬆兒的父親,她都不希望鬆兒知道,畢竟,鬆兒已經認了安興國那麼多年做父親,突然有個人跑出來自稱是他爹,而是還是個山賊,肯定會嚇壞了鬆兒的,到時候鬆兒接受不了,受苦的還是鬆兒和她。
“我看着他怎麼覺得那麼面熟呢?”一旁的安止嫣也說道。
她向來對人的臉比較關注,所以此刻雖然看着黑熊的臉不過兩眼,卻也覺得熟悉。
沈氏聽的安止嫣的話,心下一凜,看着女兒,然後趕着兩人進馬車,“快些進去,別出來了,外頭風大。”
兄妹倆雖然心中都有疑慮,但還是聽話的進去了。
半空中,樹幹上,站着兩個人,女子笑的嫣然,男的面容無半點表情。
兩人正是安夏和南宮景兩個。
“看來,他們已經進入我的圈套中了。”女子笑着,依偎在男子的懷中,想着到時候一網打盡的那種爽的滋味。
南宮景這才扯出點笑意,點了點頭,“嗯。”
要知道,明明有很多種方法讓這些人受到懲罰,但是安夏非得這麼磨磨唧唧的來,讓南宮景很不爽,想到新娘子還沒能那麼快娶回家,他心頭就只剩下憋屈兩個字,也恨透了這些破壞好事的人。
而在馬車內的安長鬆想不出那前頭騎馬的是誰,便躺下準備好好休息了,反正管他是誰呢,他能平安出來就是了。
倒是妹妹安止嫣,一直在想着那個人高馬大魁梧的男人是誰?
“大哥?”
安止嫣叫道,看着身邊正要睡去的哥哥。
“嗯?怎麼了?”安長鬆眼皮子微微擡了起來,聽的漫不經心。
“大哥,你覺不覺得,外面那個人和你有點像?”安止嫣想到那張臉,再對比自家哥哥的這張臉,雖然哥哥很胖,胖的臉長什麼樣都看不出來了。
可是,聯想哥哥之前瘦的時候的樣子,再看着哥哥分開的五官,發現哥哥和外面那個男人的五官有七八分相似。
安止嫣被自己發現的這一今天秘密嚇了一跳,再想着爹爹的樣子,發現大哥和爹爹居然一點都不像,反而像外面的陌生人。
安長鬆聽着妹妹這無稽之談,先是不以爲意,等腦袋轉過彎來,這才睜開眼睛,眼中明顯被嚇了一跳。
“你說什麼?”
安止嫣看着坐在馬車外面的孃親,生怕被母親聽到她的猜測,小聲告訴,“大哥,我覺得,那個男人和你長的有七八分相似。”
“怎麼可能?”安長鬆第一時間便是不承認。
安止嫣不急,安長鬆這才細細回想,想着自己的樣子,再想剛纔看到那個人的樣子,腦海裡,驗證兩人的樣子真的是有七八分相似。
“不可能的。”安長鬆似乎不願意去相信這個事實。
但是他和外面的黑熊實在很像,除了他比較肥點,比較白點,而那個黑熊比較黑,比較壯點。
安長鬆雖然平時有些笨,但是因爲之前有了安夏那件事,他是很相信妹妹的眼睛的,再聽妹妹提起,不免開始有些想法在自己的腦海中形成。
“大哥,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若是大哥和孃親有些像,而那個人也和孃親有些像還好,但是大哥一點都不像孃親,孃親也沒有兄弟姐妹親戚是他們所不認識的,所以說,這個人是誰?爲什麼和大哥那麼像,而且和孃親還認識,聽他們的談話,似乎好像是老相識了。
“我怎麼知道是怎麼回事?”安長鬆有些不耐煩,對於這樣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情,還在在這種時候發生的,怎麼能讓他不驚慌害怕?
“你說……”
“說什麼?”
安止嫣剛想將腦海裡的答案說出來,外頭的沈氏,他們的母親突然伸進一個頭,看着他們,安止嫣只能噤聲。
不管這是不是真的,她一個女兒旁觀者提出來總不是太好,而且,也不知道孃親願不願意讓他們提出來,萬一孃親不願意承認,他們也無可奈何,到時候,尷尬的還是大哥和孃親。
“沒什麼。”
比起安止嫣的想通透,安長鬆沒那麼容易釋懷。
他從小便被人說長的不像他爹,爹長的文質彬彬,渾身散發一種秀才的氣息,雖然從商,眼睛裡有商人的銅臭氣息,卻還是掩蓋不了爹身上的文秀氣息。
而他呢,從小骨骼便十分之大,比同齡人的要大很多,而且他長的極不像他爹,小時候被人說了不像他爹的話,都被他一頓胖揍,因爲家裡的原因,便沒有人敢再說什麼了,可是,背地裡卻還是不少人說這樣的話,說他並不是他爹的親生的孩子。
後來,是孃親說,他身材長的像舅舅,五官遺傳的太散,眼睛像外祖母,鼻子像爹,眉毛像外祖父,嘴巴像主母,所以整個人看起來,就完全變了樣,並不是說他不是他爹親生的。
那時候,他很是相信孃親的話,再一對比祖父母外祖父母等人的樣子,發現真是這樣,也就沒再追究。
可是如今,他居然看見了一個與自己七八分相似的人,而且和孃親關係不一般,這不得不讓他重新正視以前的那個問題。
見母親把頭伸進來,安長鬆一臉煩躁的看着她,那句話到嘴邊,終究沒問出去。
沈氏重新回到了車內,三人靜默了好長一段時間。
可這時間對於安長鬆來說是煎熬的,讓他的心七上八下,怕得到的結果是自己所不想要的,又怕自己不問會不明不白的生活。
即使再笨的人,他也會思考,他也是需要真相的。
“停車!”
車內,安長鬆突然大喊一聲。
“籲——”
馬車強制被叫停,好一會,馬車才停下腳步。
“鬆兒,你怎麼了?”沈氏問道,看着兒子臉上那股憤怒,不明白從哪裡來的?
安長鬆不回答,看着沈氏,眼底裡有怒火,看的沈氏驚慌,卻也不知道所爲何事?
他跳下馬車,大步的走到前頭騎馬的黑熊面前。
“鬆兒,你做什麼?”沈氏看着他那動作,想去阻止,可是已經爲時已晚。
只見安長鬆指着馬背上的黑熊,朝着沈氏問道:“娘,他是誰?”
藉着月光的光亮,黑熊的五官閃現在眼前,仔細的分辨,發現與肥胖的安長鬆的臉,真是有七八分相似。
沈氏被自己的兒子問的一愣,卻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他……”
“娘,他究竟是誰,爲何與大哥那麼像?”
氣氛驟然下降,安止嫣問着,沈氏驚愕住,安長鬆氣憤着,馬背上的黑熊一臉的淡然,看着沈氏,等着她給兒子解釋。
“我……”沈氏不知道該怎麼說,手緊張的晃動,她不是沒想過這樣的場景,只是當真的發生的時候,她還是會如此的害怕緊張,畢竟做出這樣的事情並不是什麼好事,比起殺人防火,這方面更讓她覺得害怕,因爲這涉及到她的兒子。
“娘……”安止嫣也慌了,看着孃親這態度,顯然,如她所想的那樣。
“娘,你倒是說說,這個人是誰?”安長鬆質問着,狼狽的面容讓沈氏心悸。
“你難道打算瞞他一輩子嗎?”坐在馬背上一直沒有說話的黑熊,說道,然後翻身下馬,緊盯着安長鬆看。
雖然這個兒子長的真的不咋地,但是黑熊也知道,這是他人生中唯一一個孩子,他不是沒有女人,可是卻一個屁也放不出,只有長鬆,這唯一一個兒子了。
他是這麼想,不管長鬆變的什麼樣子,都是他的兒子,這些年讓兒子認賊作父,他心裡是不甘願的,可惜,他一個亡命之徒,帶着兒子也是麻煩,還不如靠着兒子在安家的地位,讓自己好過些。
不過現在安家倒了,他也可以趁此與沈氏一同去別的地方生活,然後不再做劫匪的生活了。
想到以後,黑熊一個大男人也多幾分柔情。
他也已經不小了,也希望有個家,有兒有女的,生活自在。
“娘,你倒是說啊!”安長鬆低吼着,極度不願意讓人瞞着自己。
“我……你讓我怎麼說?”沈氏看着周圍的人,似乎在求救,可是,所有人定睛看着她,等着她說話。
明知道有些答案呼之欲出了,可是他們還是想親耳從沈氏的嘴裡說出來。
“你不說嗎?是要我來說嗎?”黑熊問道,看着沈氏如此猶豫不決,當初讓他救人的時候,口口聲聲都說那個人是你的兒子,可如今呢,居然說不出口?
“不要。”沈氏拒絕,看着安長鬆的臉,眼淚情不自禁的流了下來,閉了閉眼,沈氏似乎給自己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設,然後說道:“他是你親生父親。”
吸——
周圍一片吸氣聲,似乎在得到這個答案都有些吃驚。
安長鬆瞪大了雙眼,看着沈氏,眼眶裡積聚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明明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可真的聽見了,還是如此不能接受。
“真的是這樣……”安止嫣呆坐在馬車內,眼底裡全是不相信,爲什麼結果是會這樣的呢?
“不可能!”安長鬆不願意去接受這個事實,他明明是安家的長子嫡孫,怎麼會是眼前這個人的兒子呢?
這個人究竟是誰,做些什麼?他都不知道,他從小到大都沒見過,怎麼可能是他爹呢?
“有什麼不可能?”黑熊反問,看着自己二十多年也沒能相認的兒子,若不是安家這般田地,可能沈珍珠也不會將兒子帶出來給他相見。
他知道,自己這些年若不是仰仗沈氏,不可能如此風光,所以那個兒子沒法相認,他也忍了。
如今,他無須再忍了。
“就是不可能!”安長鬆就是不承認。
“爹知道你現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但是,你的的確確是我黑熊的兒子。”
“你給閉嘴,誰是你兒子,我是安家的長子嫡孫,和你這個莫名其妙的人有什麼關係?”安長鬆上前,搖晃着沈氏,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的結果,他接受不了。
他好不容易從監牢裡出來,以爲就要開始他恣意的人生了,怎麼知道事情變成了這樣?
“告訴我,我是安家的長子嫡孫,不是這個人的兒子,娘,你告訴我!”
“鬆兒,你別這樣……”
沈氏被兒子搖晃的快要吐了,可是安長鬆卻像失去理智般,就是不聽。
“你告訴我啊,娘,你告訴我,我是安興國的兒子,不是這個人的兒子。”
“鬆開!”黑熊上前,輕而易舉的便鬆開了安長鬆對沈氏的鉗制,然後對着那個不願意承認自己是他父親的安長鬆吼道:“我告訴你,你就是我兒子,我黑熊的兒子,不是安興國的兒子,聽懂了嗎?”
“不是……”
“連你自己都懷疑了,怎麼不是?安興國算什麼東西,他一輩子也不會有兒子的,你是我兒子,不是安興國的,你是我跟安興國的女人生的兒子,安興國只顧着去找美嬌娘,把你娘都不要了,我老子要了你年,聽懂了嗎?”
“不可能……”安長鬆的聲音小了,剛纔如獵豹般的厲眸已經失去了光彩。
可是,事實已經勝於雄辯了。
“不可能……”安止嫣頹廢的坐在馬車內,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雖然極度討厭那個家裡,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母親會出軌,背叛她的父親。
“鬆兒……”沈氏想上前,好好安慰頹坐在地上的兒子,卻被安長鬆的手狠心拍開。
“別碰我!”
“鬆兒,娘也不想的,是你爹逼我的,是你爹逼我的,是他們安家逼我的,三年無所出,你爹拼命的納妾找通房丫頭,十天半個月不會去我那一次,你祖母總是要你爹休了我休了我,若不是我們沈家在鳳棲城還有點影響力,孃親早就被你那狠心的爹休了,你說,孃親該怎麼辦?孃親當時該怎麼辦?”
其實那時候沈氏根本就沒有想過會在背叛安興國的時候懷上孩子的,她不過是報復安興國,她覺得安興國既然陷在別的女人的溫柔鄉里,爲什麼她不能去找別的男人呢?爲何要委屈自己呢?
鬆兒的到來實屬意外,但是這個意外卻成了她的驚喜,證明她不是不能生的,也讓她有了希望,在安家更加的有那個能力趾高氣昂。
當然,她不能這樣全盤托出,不然鬆兒更是恨死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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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可是你卻騙我了這麼多年。”私生子什麼的,安長鬆不會太在乎,只是他沒想到自己引以爲傲的身份原來是假的,被自己的母親騙了那麼多年,若是早些知道,他不會如此崩潰。
“鬆兒,孃親不是故意的,孃親不是故意的,孃親也是爲了你好,若是告訴了你,讓你爹知道了,安家哪裡還有我們的容身之處?”兒子是她在安家的唯一的籌碼,她怎麼能就這麼毀了?
安長鬆低着頭,不再說話。
沈氏也不再逼迫,所有人都不再說話,靜靜的,那些聽見這般震撼消息的人都低着頭,彷彿沒聽見一般,可是隻有自己心裡清楚,裡面是暗潮洶涌,但是他們依舊錶現的異常平淡,因爲害怕主子責罰,到時候可不是挨板子那麼簡單。
可是,暗處的人,卻不給安長鬆緩衝的時間。
站在陰暗處的柳姨娘,身邊攙扶着安家的老爺,安興國,嘴角勾着笑容。
側頭,看着安興國,柳姨娘小聲問道:“老爺,您可聽清楚了?”
安興國沒有馬上回話,可是他那身子顫抖在告訴柳姨娘,他比誰都聽的清楚。
“沒想到夫人居然隱瞞了老爺您那麼多年,可見功夫不一般啊!”明明是該吃驚的事情,柳姨娘卻說的雲淡風輕,好像這件事情她早已經知道了。
安興國怒瞪柳姨娘,柳姨娘卻不以爲然,於她來說,這些人不管擺的什麼表情,對她來說,都不會恐怖,她恐怖害怕的是,她不能親手刃了仇人。
她以爲自己一輩子都沒有這個機會的了,卻不想,安夏居然給了她這個機會。
“沈珍珠,你這賤人!”安興國能說的,只有這七個字,因爲也只有這七個字足以形容他此刻憤怒的心情。
“老爺,別衝動!”安興國想出去,與沈珍珠那賤人對峙,卻被柳姨娘輕易的攔住。
如今的安興國,身子早就被氣壞了,柳姨娘還年輕着,使點力氣便能拉住她。
安興國怒瞪柳姨娘,在來之前直覺告訴他,柳姨娘並不是在幫她,而是在實行什麼計謀,可是,他當時根本無暇顧他,只想將沈珍珠這賤女人給殺了,她居然背叛他,與別的男人生了兒子,而他,還傻傻的養了這個私生子這麼多年,疼愛了那麼多年。
“柳慧,你想做什麼?”安興國問道。
爲什麼柳慧那麼清楚今天的事情,爲什麼柳慧知道鬆兒不是她的兒子?究竟,還有什麼是柳慧不知道的?
柳慧迎面對視着安興國的眼神,已經沒了當初在安府時的那種順從的樣子,“老爺,我能做什麼呀?不過是帶老爺來看場戲罷了。”
正當安興國還想問些什麼的時候,從暗處窸窸窣窣的衝進來了一批人。
“不好!”黑熊大叫一聲,來不及讓他們做任何反應,人已經到了跟前,將他們團團圍住。
來的人,都是官府的士兵,身上穿着統一的士兵服裝,個個動作迅速。
“啊……”一行人,有膽小的丫鬟婆子驚叫着,紛紛抱成一團。
“兄弟們!”
“在!”
黑熊怒吼一聲,所有五峰山的弟兄瞬間站直,抽出身上的刀劍,一副準備迎戰。
可是他們還來不及有任何動作,卻看那黑暗中的士兵越來越多,比他們這五峰山的弟兄加上沈氏的人還要多出三倍。
如此實力懸殊,讓五峰山的弟兄都忍不住的卻步了。
“大當家,這……”五峰山二當家,上前,驚恐的問着,“這怎麼回事?”
不是說萬無一失的嗎?不是說以後吃香的喝辣的的嗎?怎麼招來那麼多的官兵?
若是他們讓被官兵的抓了去,恐怕以後沒什麼好日子過的了,他們五峰山的人都是打家劫舍的,雖然說是劫富濟貧,可是他們清楚,並沒有什麼劫富濟貧一說,不過是挑着有錢的人家下手,然後他們便可以過好日子了。
他們這些年犯了那麼多罪,官府肯定不會饒了他們的,他們還以爲今晚劫了犯人,往後便可以放下刀劍,不再打家劫舍了。
想到此,一衆五峰山弟兄都慌了。
“別怕!”黑熊安慰着,雖然人不少,但是他們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今天拼了!”
黑熊想的簡單,可是那裡三層外三層包圍着的官兵,他們怎麼拼啊?
好幾年都在山上過太平日子了,極少打打殺殺的,兄弟們的身手早不如從前了,今日劫獄也是因爲事先已經和大牢裡通過水的,真的要與官府硬拼的話,他們只有死路一條了。
官兵包圍的人羣中,漸漸的走出了兩個人,一男一女,黑熊不認識,看着眼生。
可是沈氏不可能不認識那個女子是誰,就算化成灰,恐怕也該記住。
“安夏,是你?”
安夏笑着,笑意卻不達眼底,回答道:“母親,我們終於見面了。”
沈氏徵愣着,這句母親叫的真熟稔啊,可是隻有沈氏心裡清楚,她和安夏,勢不兩立。
“沒想到,沒想到我居然栽在你這個黃毛丫頭手裡,呵呵……”
原來,今日的事情都是安夏一手策劃的啊,知道她要劫獄,率先讓她極容易的劫走了她的兒子,然後又接來女兒與黑熊會合,最後,便將她們與五峰山的人一網打盡。
看着周圍團團圍住的官兵,沈氏不清楚安夏什麼時候如此的能幹了,居然能請的動官府的人來,看着這架勢,他們今天誰也逃不了了。
“母親,怪只怪你自己做的太多齷齪事了。”安夏說齷齪二字的時候故意加重,笑臉盈盈。
“你……”
“母親,當年我爲何會被人追殺,母親應該比誰都清楚吧?還有,前陣子的那些人,也是母親的手筆吧?沒想到你如此的厲害,能找來這麼多厲害的殺手,只爲對付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可見母親是有多看重我這個庶女啊!”安夏看着沈氏變換的臉色,終於可以大吐爲快了,“可惜,女兒不該死,到了閻王殿,閻羅王都不願意收我,只能乖乖的回來了。”
“安夏,你休得意!”想着當年誰盛氣凌人的看着誰,而如今,角色顛倒,讓沈氏非常的頹敗和不甘,“就算你死不了,你也永遠休想進安家的門,你這個未婚配與野男人勾結的女人,只配浸豬籠,和你那孃親一樣,都是個噁心的狐媚子,只會迷惑男人!”
“再怎麼樣,女兒也好過母親在婚後還背叛了父親,與其他野男人勾搭,還生了個兒子。”說話間,安夏看着地上正擡起頭來的安長鬆。
不過一些時日不見,安長鬆已經沒了那盛氣凌人的本事了,剩下的只有挫敗。
“你……”幾年不見,沈氏居然在言語上也輸了安夏,剩下的,只有惱羞成怒,“安夏,你這賤人,你……”
“砰——”
沈氏還沒說完話,雙手朝着安夏掐來,未果,便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腳,倒在了地上。
“我從不打女人,但是,你除外!”南宮景沉聲說道,每一個字都似乎帶着冰,讓人不寒而慄,渾身的戾氣在身上縈繞,讓人更不敢靠近。
南宮景覺得,自己從來不打女人,但是,他今天破例了,因爲這個女人實在可惡,已經多番想致他愛的人於死地,那麼,一切都另當別論了。
安夏拉住南宮景還要上前的身子,示意他不必氣惱,她都不氣,他何必生氣呢?
安夏不再看着沈氏,看着周圍的人,然後說道:“各位,今日劫獄一事,知府大人很生氣,不過,知府大人念在你們不過是受人指使,不是本意,他說,只要你們現在放下武器,然後作證,便可以減輕刑罰,否則,大牢等着坐穿吧!”
安夏的話有些糙,但是理不糙,很簡單,五峰山的不少人都是靠帶頭的人唆使的,而且這些年雖然一直盤踞在五峰山,但索性沒鬧出什麼人命大事,可以從輕處理的,只是那個頭頭就不能那麼簡單的放過了。
聽的安夏的話,所有人都愣住,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個女人的話,可是,看着這些官兵都不動,似乎在聽指令行事,而看起來像個頭頭的,只有這個女子和身邊的男人。
他們該不該聽他們的話呢?萬一繳械投降了,他們來個襲擊,他們豈不是全部死定了?
黑熊看着自己的收下踟躕不前,被這女人的誘惑給吸引了,忍不住多打量一番這個女人。
沈氏同他說過,她幾年已經弄死的安家庶女居然回到雲城了,而且沈氏多次想殺了這個女人都沒能成功,可見,這個女人有多可怕多厲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我知道你們都不相信我的話,但是,就算你們不信我的話,反抗,那還不是死路一條,既然結果都一樣,何不信我一番?放下手中的武器,我可以替你們向知府大人求情。”
這回,人羣中開始竊竊私語,都在說着是否該相信這個女人的話。
但是不過片刻,便有人丟開自己手上的刀,“我願意信你一次,只希望你說到做到!”
“我也相信。”
“我也信一次。”
“我也是……”
……
一時之間,全是丟兵器的聲音。
黑熊看着自己的這些弟兄,最終,不甘心的閉上眼睛。
而沈氏,除了憤怒的看着安夏,卻什麼也做不到。
很快,這些人便被制服住,紛紛帶回衙門去審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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