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封印(四)

沒有洞冥芝的繁星。沒有閃爍無隙的閃電。沒有任何可以憑藉的光源。九人手舉蠟炬,從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勉強驅散開一小片,終於看出這是一條扁圓形的天生隧道,兩人高,七八米寬,佈滿黑色、褐色與灰白色的渣石,疏鬆多孔,棱角尖利,嶙嶙峋峋,洞頂是,洞壁也是,腳下尤是,一寸平地也沒,簡直無從落足。習以爲常的潮熱、怪臭與雷鳴蕩然無存,使他們感覺如入異世,喉頭冷燥發緊,鼻腔寡淡空虛,耳道寂寞奇癢,周身上下沒一處自在的,鼻息咳嗽之音亦覺吵鬧。

“是‘熔隧’……?”

逄鸞甫一發聲,衆人皆不自覺地欲要掩耳。這一者是聞雷太久、不諳靜寂,二者因前時皆於雷聲中言語,嗓門大習慣了,至此仍是喊着說話,焉能不震殺旁人?逄鸞自己也給震了一驚,忙壓低聲音重問道:“……是熔岩隧道麼?”

“正是。”烈山附身撿起一塊浮石:“尋常熔隧近及地表,風化水蝕日久,其狀規整平滑;眼前這條想必萬年來不曾遇水,故呈現熔漿凝固之貌。如此完如新生的天生熔隧,寡人從前只聽師尊、道友談及,今日纔有幸得見。”

“……這洞壁……”閔天河戰戰兢兢地看向周圍:“……好像隨時要熔化、流淌下來一樣,好嚇人也。”

烈山丟開浮石,開始帶領他們跋涉前行:“龍都地下便有許多熔隧,大者六十餘條,小者不計其數,不過被用作下水道了,不得入去遊玩。”

“所以龍都乾淨得很。”仉颯笑道。

九人中除烈山外,仉老爺子是唯一去過龍都的人,對龍都市貌之整潔印象極深。

“腳下留神,”葆霖提醒大家,“萬一崴腳就不好了。”

索明嵐差點踩中一片刀尖似的石塊:“紮腳更不好!羌將軍、逄將軍如何?”

“我倆沒事!”逄鸞與羌原鸇相攙相扶,步履維艱地跟在衆人後頭。

隧道很長,他們走得很慢。與閻界走廊類似,這隧道的走勢似乎也是和緩傾下的,帶領着他們越行越深。隧道時彎時直,中間每遇岔口,莫先生的聲音都會適時響起、爲烈山指引迷津,搞得八位屬下對他們“無所不知”的主公越來越敬佩、越來越崇拜,愛說風涼話的陳方、好打退堂鼓的索明嵐與閔天河也收斂不少,風涼見暖,退堂鼓息,不再張口閉口動搖軍心了。

因由熔岩生成,隧道的“吊頂”、洞壁上鑲嵌了不少“寶貝”—— 多是些晶體,白色的、綠色的、紅色的、無色的,雜綴在流紋狀、燒熔狀與尖乳狀的深色岩石中間,蠟炬一照,便似燈燭、明珠、星點般閃耀發光,不知是否寶物。

“……水晶石。橄欖石。紅寶石。金剛石……”烈山如數家珍:“不想閻界之中竟有如此寶庫!想那龍都也是坐落火山的緣故,寶石金玉取之不盡,真是便宜了皇帝老兒。”

一聽說面前這些觸手可及的真是寶物,衆人眼都綠了。烈山見他們一個個蠢蠢欲動,不禁失笑道:“莫起貪念!前路尚遠,咱們要趕時間的。而且帶着一身石頭,打鬥、奔逃皆不方便,因此喪命就不值了。先忙正事吧!等咱們打下天下、入主龍都,金銀財寶有的是,何必貪圖眼前這點小利!”

“罷麼!”衆人一齊起鬨:“主公啊,您不是常說‘天與不取,反受其咎’麼?這司幽人白送來的寶物,不取白不取啊!”

“罷罷罷!”烈山大笑:“只要自己背得動,隨你們去!”

衆人餓狼似地撲到洞壁上“乒乒乓乓”一通亂砸,大塊小塊各色寶石雨點似的往下掉。鋮鎩邊砸邊笑道:“還是司幽人厲害啊!拿這麼個寶庫當走道用,都不會心動麼?端的是好定力!”

“你以爲司幽人跟你們一樣?”烈山拄鈹立定,看着他們八個瞎折騰:“人家可是神仙中人,只做大事的,莫道幾塊破石頭,便是整個天下也入不了眼。以司幽人之神力,若似爾等這般財死食亡,我輩凡人早遭他們殺絕了!”

“所以還是做凡人好啊!”衆人笑道:“神仙們不食人間煙火,吃也不吃、喝也不喝、玩也不玩,混在世上還有甚樂子?”

烈山只是嬉笑,卻不答話。

自幼被父王送與寞琅道衆處修行、師從綠林老祖十餘載,烈山深知熾霰人的蟹族劣性入骨難移—— 連他自己也是。蟹族血脈流淌體內,世人以之爲榮,烈山卻以之爲恥。昔天地相通,人類倒行逆施、觸犯天條,終爲觸族所敗,喪失知性、淪爲牲畜;朗朗乾坤本有望由此重歸清淨,卻不料蟹族崛起,繼承人類萬惡,崇渢瀏邪神爲尊,恃駕心馭腦之術將觸族驅逐無遺,大千世界因之更遭荼毒。若無蟹族悖天造孽,外神未必臨凡,和諧之音未必奏響,絕地天通的慘劇也未必上演。

我也是蟹族後裔。我也是萬惡之源。

我是萬惡之源。

豢龍烈山滿心煩躁,扯着艱澀的步子秉炬前進,離八位屬下越來越遠。他看見洞壁上寶石漸少,卻出現了一些粗獷的雕像,多遭損壞,面目全非,但看得出所刻形象絕非善物—— 奇怪的曲線、費解的銘文、匪夷所思的花飾—— 共同妝點着那一團團瘋狂的渦旋、詭異的混沌,營造出不是形狀的形狀、不是色彩的色彩、不是模樣的模樣,令他回想起在白山寞琅神殿中眼見過的神秘雕刻—— 那些大多出自寞琅道衆與司幽人之手、有的甚至可能來自神界的雕刻,刻畫的是比任何寞琅道衆或司幽人都更古老、更神奇、更強大,連寞琅道衆與司幽人都無法理解、無法描摹的存在。

與那些古老、強大且不可理解的存在相比,寞琅道衆無比渺小,司幽人也無比渺小,凡間衆生更是無比渺小。

再往前走,迎面隱約拂來些許微風,雙耳中也似乎有了點蕭蕭颯颯的聲響。烈山直覺出口不遠,腳步加快,踢踏着一地突兀硌履的渣石,迎着風、循着光亮,一口氣衝出了隧道、衝進了蒼白茫茫的閻界第一層——

腳下是一座平坦的岩石露臺,看似天生,高懸萬丈峭壁之膺,由一條“之”字形棧道蜿蜒向下。烈山站立臺上遙眺,不由得一陣膽寒:

白霧迷空,陰雲垂地,渺茫空濛中竟是一望無界的羣山!但在人間從未有過這般險惡的羣山,猶如猛鯊怪獸滿口的利齒,唯有的寥落小徑也皆吊掛於懸崖絕壁的石棧之上,闊不盈尺,曲折如腸,蒼苔覆滿,溼滑可見;徑外便是無底深淵,縱使拋一口大鐘下去,也不見得會有聲音傳回上來。羣峰霧靄間狂風扇動,林林山嶺、丘墟的溝渠洞穴,有的似鼻,有的似嘴,有的似耳,有的似瓶,有的似臼,有的似盆盂,有的似凹池,有的似沼坑;風襲飆劈,迸出水流聲、呼吸聲、箭飛聲、吆喝聲、喧嘈聲、嚎哭聲、哀鳴聲……細風時微柔,疾風時激越,前方唱出吁吁的聲響,後面和着喁喁的音調,時而所有孔竅寂然齊喑,時而萬壑雷殷猶如龍滾。這等乖戾無常之風怕纔是羣山中最險惡之魔,一旦作起,只恐久居此地的鬼怪也難免攀爬不住、墜落幽壑!

“好大霧氣啊!”

鋮鎩邊咋舌邊走到烈山背後。八個人可算趕上來,每個人都鼓鼓囊囊扛了好幾包石頭,鋮鎩扛得尤其多,腰都直不起。

“真怪。”葆霖撓頭:“狂風肆虐還有這大霧氣?”

“那不是霧,”烈山說,“是山風吹起的雪。”

“……”

“走吧,翻過這‘幽冥封印山’纔算真正進了十八重閻界!”烈山攀扶着一側山岩,踏上了窄仄逼人的石鑿棧道:“風雪再大,總比在入冥石梯上舒服些,起碼沒恁多沙塵,不算迷眼。”

這當然是寬慰大家的話。幽冥封印山,烈山知道,閻界中最最恐怖的、足以令司幽人聞風喪膽的怪物就出沒於此—— 看看此間的狂風、雪霧吧,這肆虐閻界的勁風,它們便是明證,證實那些巨大的、不定形的、無法溝通和理解的、盲目暴戾的遠古魔物確確實實封印於此!—— 那些來自異域的、曾經征服過三個天上世界的、五千萬年前徹底摧毀了司幽人帝國的風暴惡靈!

但即使如此也要前進。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前進。

烈山點亮了摩雲淼楓劍。

反正如許大風,蠟炬肯定使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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