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雲夢海岸。
孛啓拿捲尺量量地上的足印,更確信了自己的推測:
“……龍兵。獸腳種。臀高約一米六分。秒速十五米以上……這遠近哪支隊伍中有龍兵呢?”
“大人真神了,”左右迷民、沃民、僬僥兵士佩服道,“幾個足印便看出這許多!”
孛啓笑笑:“治安官多少要懂些足跡學。你們且看:這足印大小一致,僅有左右之別,可知爲兩足行走;每足三趾,中趾較長、側趾較短,爪痕尖銳清晰,且行跡極窄,左右足幾乎在一條線上,可知乃龍兵獸腳種。既知爲獸腳龍兵,往後便簡單了:足長弱於二分五釐的,臀高爲足長乘以四點五;足長強於二分五釐的,臀高爲足長乘以四點九。此皆約數,勉爲參考吧。”
“大人太神了!那速度呢?”
“速度要複雜些,有幾個式子可供計算,我就不多講了。”孛啓站起身,提着風燈前後探照:“昨夜風咆雪虐,加之牛羊、人衆踐踩,足印大多壞佚,不然線索必會更多。”
一個僬僥問道:“大人,有無可能並非我軍所爲,而是‘起龍’?”
孛啓想了想:“不像。‘甫起之龍,蠢物也。’那等龍兵與野獸無異,必是一直路狂轟濫炸出去、百千里內盡遭所害,直至寞琅道收伏之乃止。我所擔心的,是犯案龍兵若不伏法令,我等可拿他不住啊。須及早奏報扎武殿下,央請殿下速遣寞琅道衆前來收伏。”
“那咱幾個今晚還追麼?”一個迷民望着前方斷斷續續、模模糊糊的足印。
“追啊!幹嘛不追?”孛啓苦笑道:“咱們乾的就是民安,難道遇上龍兵犯案就捲鋪蓋回家麼?好歹先去探探虛實,寫報告時也好下筆。”
“……”
孛啓舉燈起步道:“走罷!弟兄們一道作死去吧!人生能有幾回作?咱可是堂堂正正寒颮軍啊!”
“罷了!”衆人齊咬牙:“作死去也!—— ”
“—— 作死呀!
老子從伍寒颮軍吶,
百萬陣前敢犯暈!
替天行道討不義啊,
三紀八規牢記心!
除了無辜老百姓啊,
天王來了也敢拼!
非我生性好征戰呀,
只爲上天摘辰星!
哈哈!—— ”
十幾個寒颮官兵風風火火、囂囂張張,唱着笑着給自己壯膽,循足印追去,也不怕驚擾了對手。
興許就是想叫那犯案的龍兵早早聽見動靜、識相點兒自己滾蛋吧?
“對了,孛大人,”大家嬉笑起鬨,“你覺得,今天那個李安寧咋樣?”
“她在撒謊。”孛啓許是走了神,又許是在裝蒜。
“誰問這個了!是問她人咋樣!”
“啥咋樣?”孛啓這一句真是在裝蒜了。
衆人壞笑:“嫩不嫩啊?”
“……淨扯淡!”孛啓一本正經:“都忘了八規裡咋要求的?‘不戲婦女’!”
一個沃民大笑道:“誒誒,我們只問大人覺得她咋樣,誰要‘戲’她了?是大人自己先想歪啦!況且我等都是沃民、僬僥、迷民,咋可能看上個人類?大人別裝啦,弟兄們早看出你對她有興致!”
“就是,”其他人跟着煽風點火,“大人要是真心喜歡那個李安寧,日後弟兄們多關照她些,幫她家砍砍柴、挑挑水……”
“扯!”孛啓兩腳直跳:“那小丫頭片子才幾顆乳牙?我孛啓是好那口兒的人嗎?”
“誒!爲啥不是?”大家夥兒亂瞪他:“你們冷民不老是說‘嫩了就好’、‘越嫩越好’麼?”
孛啓臉紅脖子粗的:“去去去!照你們這瞎咧咧的,那熾霰人裡隨便拿一個都比咱們寒颮的絕色美女嫩,我還見一個喜歡一個?瞅你們這點兒德行,也好意思自稱寒颮軍?先皇、今上和扎武殿下的臉都叫爾等臊盡了!麻利兒的,趁早滾蛋回家種地去!少在前線丟人現眼!……”
否認等於承認。孛啓確實覺得安寧“不賴”。
冷民的獸血逼得他蠢動難捺,他不知道還能把持住多久。自小接受的正統寞琅道教育令他自覺惡貫滿盈。
真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