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君可並不惱,收好那副袖釦,一邊把車子發動,開上高速公路,慢慢對Lapo說:“有個故事你應該聽過,一個窮人捐了100元給教堂,而一個大富翁捐了100萬,可是在上帝面前,他更讚許前者,因爲100元是那人的全部財富,而100萬對富翁而言也不過是九牛一毛。這副袖釦雖然不是什麼貴重物品,但量入爲出,我在自己能力許可範圍內選了最好的東西送給Sebastian,他會感受到我的誠意。在這個世界上,只要花錢就買得到的東西都是便宜的,用心的禮物纔算珍貴。”
Lapo無言以對,偷瞄羨君可開車的側臉,突然覺得看不透這個女人。她彷彿沒有年齡,有時候她很天真,有時候成熟得出人意表。她的眼神裡有經歷過人生坎坷的滄桑,可又保持着嬰兒般的澄澈,看人的時候直接坦率,毫無攻擊性,她沒有化妝的臉上還有細細的絨毛,就像水蜜桃一樣。他從來沒有爲一個女人這般着迷過。
他不由得按住了羨君可放在換擋桿上的手,摸來摸去,軟軟的小小的手,她沒有避開,只是用胳膊肘蹭他一下:“別鬧,回家再玩啊!在高速路上呢,安全第一。”
他鬆開了手,抱在胸前,轉頭看風景。
車窗外是萬物復甦的春天,樹梢新芽的鵝黃和田野新翻泥土的黑構成一幅鄉土畫的風景。羨君可在路邊停車場熄了火,對Lapo說:“咱們去呼吸一下鄉間的新鮮空氣吧。”
他們一起順着田埂走了一段,有點冷,Lapo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給羨君可圍上。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跐溜鑽進她的鼻孔,像青草和森林中的露水味兒。
“Lapo,你的老家是什麼樣的,在城市裡,還是鄉下?”
“我沒有家鄉,君可,我生下來就是個沒有根的人。我父母來自托斯卡納鄉下,我卻是在斯圖加特出生,從小就習慣了車水馬龍的大都市。在家裡我們說意大利語,出了家門,我第一秒就自動調換到德語頻道,假如不看我的長相只聽我說話,沒人猜得到我是意大利人。十七歲被迫回到托斯卡納的時候,我被那仙境般的景色驚呆了,我沒想到我身上流着的是那種如詩如畫的血脈。可是那就像隔着玻璃的油畫,我走不進去。我不知道我算德國人還是意大利人。”
羨君可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一起往回走,Lapo感到平靜,他們誰也不看誰,可是他的靈魂彷彿渴望這樣一個牽手渴望了千百年了。這是一個古怪卻美好的親密時刻,他像迷路的孩子被母親找到了,他心跳得很快,乖乖地跟在後面半步。他有點兒興奮,又有點兒自我厭惡,他把一切都攪亂了,後悔不該和羨君可越走越近,因爲她是情敵,過去、現在、未來,他們都是對立的。
回家之後羨君可接到了Sebastian的電話,約她在復活節的時候到德累斯頓去會面,羨君可興奮不已,在法定假日之外連着週末,這樣可以在德累斯頓待8天,玩個痛快。她頭一天就早早開始收拾箱子,Lapo不喜歡坐火車,羨君可原本覺得他是有錢有名,身嬌肉貴,不過陪他去拍了一次照片之後,她漸漸理解了Lapo的心情,他的樣子太耀眼了,容貌俊美身材偉岸,哪怕只是穿着家常牛仔褲舊襯衫和她一起去超市採購,也總是有人指點窺探,在密閉空間裡被別人的目光這樣上下打量,總有些不自在。雖然從科隆到德累斯頓車程要6個多小時,羨君可還是決定開車去,中間休整兩次。
和Sebastian打電
話的時候,他得知了羨君可的計劃,苦笑不迭。
“君可,你不能這樣順着Lapo,把他都寵壞了。他爲什麼就不能像一般人一樣坐火車擠地鐵?在意大利也就罷了,德國的公共交通乾淨方便,很少有什麼不三不四的人,怎麼就不能坐了?他總不能一輩子離羣索居吧。600公里路呢,你一個女孩子怎麼吃得消?Lapo雖然有駕照,但是你的保險規定車子只能你一個人開吧?”
“別擔心,我車技你見識過的,有問題嗎?我會在中間多休息幾次的。”
Sebastian感到很無奈,他覺得自己和羨君可就像Lapo的嚴父慈母,爲了調皮搗蛋不肯長大的兒子頭疼不已。
600公里路,羨君可在高速公路上休息了三次,Lapo分外體貼,替她按摩痠痛的肩膀,買咖啡,在她放倒座椅睡覺的時候自覺地在外面等着。
最後一次休息,羨君可從15分鐘的小憩中醒過來,揉揉眼睛,Lapo沒在附近,她打他的手機,沒有接。她鎖了車四處去尋找,終於在喝咖啡的地方看見Lapo和一個男人低聲談話,她不好意思去打擾,悄悄出門,回到車裡等着。
Lapo過了一會兒出來,羨君可從後視鏡裡面看見他和那個男人擁抱一下告別。上車的時候他的眼神深沉而憂鬱,彷彿想起了很多往事。
再次出發,忍了一會兒羨君可還是想問:“剛纔你遇到老朋友了?”
“嗯,不算朋友,一個認識的德國攝影師,合作過兩次。”
羨君可瞄了他一眼,他的嘴脣緊繃,眉毛彷彿壓得更低了,她猜到他不開心,騰出一隻手來摸摸他的胳膊:“笑一笑啦,遇到舊相識不是很開心的事兒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