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少年迎着湖面上吹來的風挺直而立,他似乎沒有聽到冉鏡雪的話,還沉浸於一種默然的悲哀之中,湖水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心中痛苦的膨涌,而又開始翻滾起來,巨浪掀起一陣狂風,將一陣陣的嘻笑聲傳至他的耳邊。
水浪中驀地飛出無數拇指般大小的人兒來,如蜻蜓般的溥翼載着沉重的溼氣,紛紛圍繞在了紫衣少年身周,遠望之就如同給他那一襲紫袍綴上了精緻的花紋。
冉鏡雪見之,又是一陣驚詫萬分。
紫衣少年一動也不動,任紫袂隨風拂動,那些綴到他身上的拇指精靈還在嘻嘻笑着:“主人,您還好麼?如今幻月星空終於到了瀕臨滅亡的時候了,您高興麼?”
“那個人就要來了,那個盜走了魔元神的人,他就要來了哦!”
“主人,您是否已做好準備與他戰鬥呢?您一定很恨他,因爲如果不是他盜走魔元神,我們也不會這麼快屈服於他而背叛您,如果不是他施用孤魂流星雨,您的畫中仙就不會死,如果不是他脅迫美人魚水仙打開月宮並偷去您的神筆,美人魚也不會死,若不是他,您的兒子翼,您的妻子白水仙都不會死,所以……”
“你說什麼!”紫衣少年厲聲打斷,他的怒氣致使墜落一身的拇指精靈紛紛飛起逃散。
唯有那一隻說話的拇指精靈飛到了他耳邊道:“主人,您是否想起了從前的您呢?從前的您可是江南赫赫有名的第一才子呢!您有一個美麗的妻子叫做白水仙,還有一個漂亮的兒子叫江小翼,您還沒有想起來麼?七年前,您與鍾離公子比賽闖入七懸關中,您在最後一關中輸給了他,他用龍心吸走了您的記憶,並給您服下了一顆還魂丹,於是您就成了現在的逾輪,您一定不知道爲什麼這些年來您不但不會老而且還會越來越年輕,那都是因爲那顆還魂丹呀!還魂丹不但能還魂,還能讓人越變越年輕呢!可惜,主人,您還是無法想起來麼?”
紫衣少年的眼神突地變得很深沉,問道:“這些是誰告訴你的?”
“是那個人呀!是那個人讓我傳話給您的,他說,您只要得到了龍心就可以恢復記憶,現在的您應該也得到了龍心,難道還沒有恢復記憶麼?”
紫衣少年道:“你剛纔說我的兒子小翼,我的妻子白水仙,他們都已……死了麼?”
第一次,她們看到主人平靜如深潭的眼眸裡也露出了悲痛與恐懼,她們聽到了他的聲音在顫慄,他的心在哭泣,甚至彷彿聽到了有鮮血從血管裡爆炸涌出的聲音。於是,她們興奮,她們快意,對主人,她們永遠保持着敬畏與愛慕之心,卻也永遠刻制不住對他體內鮮血的渴望。
“嗯。是的,那個人是這麼說的。他還說,您妻兒的屍身現在都在他手中,如果您想見您的妻兒,就必須答應他的條件,只要您答應了他的條件,他還可以將魔元神還回到神魔洞中,讓幻月星空裡的一切生靈都得到安息,不受邪氣所控制。主人,您答應他吧!我們所有的精靈都希望您答應他呢!這樣我們就不會受邪氣所控制了,我們還會像從前一樣效忠於您。”
紫衣少年的眼神複雜的變了變,終難決擇,或者說,他已無心去決擇,那些或疏遠或及近的記憶讓他十分痛苦的掙扎起來,那些記憶真的是屬於他的記憶麼?
冉鏡雪見他猶豫,連忙退回到了靖寒憶身邊道:“寒憶,我們快走吧!這裡危險。”
靖寒憶笑道:“你剛剛不是還說喜歡這個地方的麼?怎麼又危險了?”
冉鏡雪有些着急道:“雪姬錯了。雪姬現在不想住這裡了,我們還是快快走吧!”
靖寒憶也攥緊了冉鏡雪的手,肅然道:“正因爲這裡危險,所以,我們才更加不能離開。”
冉鏡雪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也無話可說。
紫衣少年突然轉身,向他們二人走來,冉鏡雪見他一副凝重肅殺的表情,微恐道:“喂,你要幹什麼?你可千萬別信那些妖怪們所說的話。”
紫衣少年突然道:“靖夫人,你不是想改變你的命運麼?”
冉鏡雪聽之一愕,他怎麼會知道她內心裡的想法?難道除了預知過去和未來,他竟能窺視到了人心不成。不過,如果真有什麼好辦法,都可以一試,於是,她又迫不及待的問道:“逾輪公子有什麼好辦法麼?”
紫衣少年的臉變得有些陰晦。冉鏡雪心裡陡然一冷,趁紫衣少年還沒有開口之前打斷道:“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的辦法是什麼。”
紫衣少年道:“靖夫人請放心,我所說的好辦法並不是要用靖公子的性命來改變命輪的軌跡,何況靖公子有真龍護身,若星辰不會殞落,靖公子就不會死。”
冉鏡雪喜道:“真的麼?原來寒憶真有不死之身麼?”
紫衣少年搖頭,望向星空中一顆最亮的星辰道:“並不是不死之身,只是他的命中本就有一次不死劫,度過了這次不死劫,他也會與凡人無異,有生老病死。”
冉鏡雪聽罷不免有一絲悵然失望:“原來是這樣呀!那你剛剛說的是什麼好辦法可以改變我的命運呢?”
紫衣少年沒有回答,卻將話鋒一轉道:“讓我跟靖公子單獨說幾句話,好麼?”
冉鏡雪不悅道:“什麼話不能讓我聽見麼?”
紫衣少年無奈,只有答道:“要想改變命運,唯有扭轉星辰的軌跡。”
冉鏡雪愕然,星辰的輪跡是人可以扭轉的麼?
紫衣少年又道:“當然,沒有人可以扭轉星辰的軌跡。所以,唯有誅殺所有影響了你命運的人。”
“所有?”冉鏡雪一驚,問道,“所有是多少?又是哪些人?”
紫衣少年忽然伸手將那枚紫寶石的戒指抵在了冉鏡雪的眉心道:“我讓你看清楚你未來的命運,你就會看到是哪些人了。”
靖寒憶突地攔住了紫衣少年,問道:“她未來的命運即將如何?”彷彿也預感到了什麼,他的臉上有了擔憂而冷肅的表情。
冉鏡雪心神一惶,剛要開口說話,紫衣少年卻搶先道:“靖公子也對未來的命運感興趣了麼?你不是說,你不信命運麼?”
靖寒憶啞口,將手放了下來,他看着紫衣少年的戒指放射出了淡而朦朧的紫光,紫光中隱隱浮凸出一些影子來,只不過,他看不清楚那些不斷變化的影子到底是些什麼,他只能看到冉鏡雪的表情在慢慢的變化着,由最初的震驚漸漸轉爲痛苦,到最後,她的眼眸中竟流出一滴淚來。
她到底看到了什麼?從來不信什麼天命的他不禁也產生了好奇,於是,他也將手握在了紫衣少年的手腕上,頓時,腦海裡好似閃過了一道凌厲的劍光,但只一道光芒閃過之後,紫衣少年突將那枚戒指收了回去,紫光中的幻影也隨之消失。
靖寒憶微怒道:“你是在有意迴避我?”
紫衣少年道:“報歉,自己的命運只有自己才能看到。如果靖公子果真想看,我也可以讓你看到你未來的命運。”
“不必。”靖寒憶打斷,將冉鏡雪拉到身邊,問道:“雪姬,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冉鏡雪表情有些木訥,聽到靖寒憶一聲叫喚,突地就驚醒了過來,不停的搖頭笑道:“沒有呀!我沒有看到什麼的?”靖寒憶皺了皺眉,明知道她是在撒謊,也沒有多問。
紫衣少年接道:“靖夫人現在應該知道該如何改變自己的命運了麼?”
冉鏡雪點了點頭,但眼裡卻含滿了悲哀與憂悽,真的要對那個人動手麼?原來那個人纔是影響了她命運的最至關重要之人,真的要殺了他麼?殺了他,她的命運就可以改變?
靖寒憶聽得懵懂。紫衣少年又對他道:“靖公子可願與我一起除魔禦敵,並肩作戰?”
靖寒憶道:“理當應該。”
紫衣少年稚氣的臉上竟騰起了一絲微笑,彷彿極爲高興的將手拍在了靖寒憶肩上道:“你果然還是千年前的那個人,我們的神主御月君。”
當兩隻修長如玉的手相互握在一起的時候,北方的天空之中有七顆星逐漸亮了起來,北斗七星從勺把開始,搖光、開陽、玉衡、天權、天璣、天璇、天樞依次閃發出了耀眼而刺目的光芒,其中玉衡最盛,而天權星卻在瞬間爆發後又逐漸黯淡下來,或許是因爲無法承受另外六星的光輝,那顆最暗的星突地劃過天際,殞落在了西方的盡頭。
看着那顆突然殞落的天權星,紫衣少年的臉上漸漸散開了一絲欣慰而悽清的微笑。
終於是快要到完成使命的時候了麼?作爲愛情之星的天權將要重入輪迴,引領七星歸位。
靖寒憶見紫衣少年專神的望向了那顆殞落之星,不免也好奇的問道:“天權之星爲何會殞落?”
“是該到殞落的時候了。”紫衣少年忽而嘆道:“北斗七星之中,搖光象徵着力量,開陽象徵着智慧,玉衡象徵着勇氣,天權則代表愛情,天璣圓人幸福,天璇則預示着災禍,而天樞剛能劫後重生。千年前,七顆星在神主御月的帶領下與魔界紫石一戰後,凱旋而歸,不料七星在歸途中遭魔界戾氣侵噬而突然性情大變,七星縱橫天界,擾亂了天界安寧,天帝派天兵神將擒拿七星不成,便將罪責歸根於七星主御月,以管束不嚴之罪降罰於御月君,令其進入輪迴之道,受盡七世輪迴之苦。御月君甘願領罪,但卻在受罰之前提出了將七星也帶入輪迴之道以求積善贖罪的要求。天帝降旨應允給予他三日時間令其收服七星。於是,御月君爲拯救七星,命屬下夜影仙子於三日之內打造出了一把蘊集日月精華的神劍,他便是以此劍壓制住了七星的魔性,令七星反省並甘願受罰,而他自己也進入了輪迴之道中,在人世間生生世世的漂離,直到七星歸位爲止。”說完,他將目光落在靖寒憶臉上,問道:“你該知道我說這些話的意思了吧?”
靖寒憶淡淡道:“這便是你預測過去未來的本領麼?”語氣中大有不屑之意。
紫衣少年卻有一絲愕然道:“你居然一點也不相信?尋找七星歸位是你輪迴到人世間的使命,若不能尋找到七星,你將永生永生的在人世間漂泊。”
靖寒憶打斷道:“關於神之說,我的確有些不信,就算天上有神,我靖寒憶也絕對與神無關。不過,我倒是相信這裡有魔之說。”
紫衣少年微怔,就見靖寒憶的眼神裡蘊集起了肅殺的冷光,而那道冷光直指的正是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