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峨眉山上沒了往日的冷清肅穆,添了不少人氣歡笑,整個氛圍都歡快了不少。小七如今已有近四個月的身孕,在各種防範下靜佛師太並沒有做出任何傷害小七的行爲,反倒是一反常態的對小七和顔楨格外放縱,全然不當兩人存在。
如今的天氣,稍微一點風都帶着刺骨的寒冷,小七紅着鼻頭,整個人都裹在厚厚的狐裘之中,白淨的小臉被風吹的通紅,狐裘帽上的白色絨毛將小七的臉遮了大半。此時她正抱着一個湯婆子,仰着脖子看着掛春聯的顔楨。顔楨說雖然身在峨眉,但過年掛春聯這些習俗也不能落下。便邀着小七託下山置辦年貨的紫浮帶了些紅紙來,顔楨自己裁了春聯,還寫了對子。多餘的紅紙則是被他剪了些窗花貼在窗戶上。顔楨在拾掇這些的時候小七笑眯眯的撐着下巴坐在暖炕上看的入迷,越發覺得當初自己慧眼識珠找了個什麼都會的好相公。彼時,顔楨便會趁着小七分心的時候偷個香,順便上下其手。日子雖如同監禁般不得踏出院子十里,但能和心上人在一起,也是甘之如飴。
“掌門,師尊問可不可以讓顔公子幫我們山門也寫上一副春聯?讓我們也沾沾過年的習俗喜氣?”
顔楨剛貼好春聯從木凳上下來時,一個模樣清秀的小姑娘便跑進院裡,因着過年大家都不用遵守規矩,便沒向小七行禮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小七吸吸鼻子,說話時嘴裡能哈出白白的寒氣來:“這個自然可以,我這就去拿筆墨,你先去吧,等我夫君寫好把墨跡晾乾後我便差人送到師父那就是。”
小七話裡有句不經意的意思,那便是顔楨不是什麼顔公子,而是她的夫君。那個女弟子也是個聰明的,乾脆裝作不知小七話外之音,憨笑兩聲便跑了出去。顔楨眉眼溫和的攬着小七,颳了下小七紅彤彤的小鼻頭,揶揄道:“娘子何必這麼小心眼?”
“哪裡有,我叫夫君叫習慣了……而且,我不喜歡她們這麼叫你,好像你和我沒關係一樣……”小七嘟嘟囔囔的聲音越來越小,不好意思的盯着腳下已經犯了污正化開的雪。顔楨挑挑眉道:“外面冷,我們進屋吧,紫夢早就在軟榻上睡着了。”
這幾日紫夢都住在小七院中的偏房睡着,因爲今天過年,她本要一人窩在房裡的,卻被小七硬拉了出來。結果小七隻顧着陪顔楨貼春聯了也沒顧上她,無聊之餘便會範困,紫夢所幸就將搭在一邊的狐裘蓋在自己身上,睡了起來。小七和顔楨相攜進屋時就看到紫夢靜靜的躺在軟榻上,狐裘大半都落在地上,她的眉頭微皺,似是冷的似是難過。小七抿抿脣,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將裡間牀榻上的棉被抱了出來慢慢蓋在紫夢身上,顔楨會意的又將暖爐的炭火家了些,屋子慢慢的暖和了不少。兩人相視一眼,默契的攜手離開了屋子,
到小七以前寫字的書房去寫春聯了。在兩人緩緩將門掩上的時候,紫夢睫毛微顫,等關門而發的吱呀聲徹底消逝只剩下滿室孤寂的時候,她睜開眼看着貼了窗花的紙窗,手指摩挲着那和合二仙,嘴角緩緩勾起,眼裡卻有大滴的淚水滑下。她蜷縮着指尖,別過眼輕聲道:“允瀟,除夕到了,一切可好?”
紫夢!
姬允瀟猛然睜眼,看着張燈結綵的籬笆小院,脣抿成堅毅的弧度。負在身後的雙手緩緩握緊,良久才鬆開,指尖因爲過於用力有些泛白。
“放心,她不要多久就會回來。”一模一樣的容顏出面在姬允瀟身邊,輕拍下他的肩膀,算是一種無聲的鼓勵。姬允瀟嘴角泛起一絲苦笑,看着姬允歌淡淡道:“哥,我都快忘記她的模樣了,只依稀記得她喜穿紫衣,總是恣意瀟灑的模樣。”
“這便是沒忘,若真忘了一個人興許會記得她的樣貌,但會忘了她的習性。你沒有忘了紫夢,同樣的,紫夢也不會忘了你。”
第一次聽一直沉默寡言的哥哥說那麼多話,且句句都是帶着安慰與開導。姬允瀟不經有些紅了眼眶,他與姬允歌的性格相反,姬允歌生來淡漠,從小到大便是什麼都比他出色,卻總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以至於小時候他很討厭這個和他有着一樣的臉卻處處被人捧着的哥哥,到哪裡,人家都能一眼識得姬允歌,而看到他時,都會說,這不是姬允歌的同胞弟弟嗎?像是在說一個影子一樣,可有可無。後來不知爲什麼,姬允歌的一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所有的超越都慢慢的演變成了不及。漸漸地,有人唏噓有人不恥,都說,原來姬允歌不過是聰明一時的笨蛋秧子。也是自那時開始,他才被人正視,他不是姬允歌的影子,是他的孿生胞弟。恍然間姬允瀟明白了,也許並不是哥哥不聰明瞭,而是哥哥太聰明瞭,看到了他的不甘於怨憤,爲了將他拉回,不惜被人嘲笑的‘自甘墮落’……
“我會等她回來,然後哥,我要帶她回京城,成親。”他看着姬允歌,眼裡滿是憧憬篤定的色彩。姬允歌見他這般模樣,也放了心,笑着點點頭:“好。”
“你們別聊了,揚州冬日雖不冷,但寒氣還是很重。我包了餃子,你們先嚐幾個。”說話間一個女子的聲音橫插進來,明明是很清冷的調子,卻讓人聽出了其中淡淡的溫柔來。姬允歌回眸,眼眸裡攢出溫柔的笑來攬着韶芷招手示意姬允瀟進屋。姬允瀟笑着點點頭,卻在轉身的一瞬頓了下來。
“嬌嬌?是你嗎?”姬允瀟對着籬笆小門外問道,韶芷和姬允歌皆是驚喜的回身看去。良久見無人迴應,都略顯沮喪的垂下頭,正準備回房時一個淺碧色的窈窕身影闖入他們的視線。三人的眼睛順着淺碧色的裙襬慢慢上移,直到看到莫嬌嬌那張肆意
張揚依舊的臉時,均是燦然一笑。連面癱臉的姬允歌都龜裂般哈哈大笑起來。可笑着笑着,大家的眼眶卻是不約而同的紅了。
“莫嬌嬌啊莫嬌嬌,你還真是個死沒良心的壞妮子,這一場婚鬧之後,連我們的面都不見了。足足四個多月了,你還真是狠心啊!”韶芷上前一步紅着眼眶怨懟道。莫嬌嬌笑了笑,用指腹抹去臉上的淚漬,帶着濃濃的哭後鼻音道:“韶芷,你說話的口氣怎麼越來越像華琛兒了?”
聽她這麼一說大家都會心一笑,華琛兒那樣刁鑽的姑娘像極了帶着刺的花,偏生模樣嬌豔無害,但那刺,卻是尖銳的很。姬允歌忽然想起一事,對着莫嬌嬌道:“你可知道,華琛兒除了是華風書院山長之女外還是一個郡主?封號似是朝華。”
“難怪有一次她同舒之鳳對峙時曾說過她除了是華琛兒外還是舒之鳳得罪不起之人。原來如是啊!朝華,聽着倒是個響亮有派頭的封號,不過那妮子但不擔得起還真是難說。”莫嬌嬌摸摸鼻子嘟囔道。韶芷聽這話笑了,說道:“可是我第一次進書院跟着舒之鳳瞧你們那回?記得那時我和舒之鳳那廝進去時剛好看到華琛兒大小姐一口一個莫郎叫的歡實呢!”
提起往事莫嬌嬌敷衍的笑笑,幾人跟着哈哈大笑起來,用笑聲來懷念那些歌無知歲月。不過短短數月,卻是時過境遷。
“好了,大家都別在外面吹冷風乾站着了,都進屋去烤烤暖爐,嚐嚐我包的餃子。不過首先說好,只是嚐嚐啊,不許多吃,這可是留着晚上守歲後吃的餃子!”韶芷笑着引他們進屋,莫嬌嬌點頭不客氣的朝屋裡奔去,卻在經過姬允瀟旁的時候被他一聲呼喚叫的頓住身形。
“阿嬌……”
猶記得初到華風書院第一個認識的便是姬允瀟,那時他笑的陽光熱情,不顧她和小七一身男兒裝扮硬是要喚她阿嬌。似是時間迅速倒退回某一個奮筆抄寫千字文道德經一類的夜晚,姬允瀟習慣的在她抄完後喚一句‘阿嬌’,意思不言而喻。
她偏過頭看着形容明顯憔悴許多的姬允瀟,挑挑眉,不開口。姬允瀟慢慢握緊拳頭,鼓足了勇氣的開口道:“對不起,若不是我逼着小七換回紫夢,也不會累的你錯嫁他人爲妻……”
莫嬌嬌垂下眼簾,其實小七打暈她的當日,在即將夫妻對拜的時候她便醒了。只是她自己自私貪婪的想將這個親結下去,她對自己說,自己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於是便自欺欺人的撞暈,等着舒之傑揭開喜帕的那一霎那。他在看到是她的時候渾身僵住,在收到小七的和離書時關門而逃。新婚之夜,冷的徹骨冰涼。即便舒之傑如今正式向她家提親,她都沒有在答應了,只答應他,開春會陪他進京趕考,成親一事,等緣來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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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