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夢扭過頭來,濃麗的眉眼帶着明朗的笑,略帶挑釁的看着舒之傑,說道:“小七都說了,不見你們,你們今兒個就別打擾她休息了。”
雖然聽出了紫夢言語中對他的不屑,只是如今裡面確實有了迴音,他也不好在強說什麼,只是輕輕點下頭,便形容疲憊的轉身離去。莫嬌嬌抿抿脣,剛想開口,卻在紫夢忽然冷下的眼神中悻悻閉嘴。
目送着幾人離開,紫夢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關了門看向空無一人的寢屋,紫夢搖搖頭,沉默的走到八仙桌旁喝了杯早已涼透的茶。獨自一人嘆道:“小七啊小七,你可千萬要快點回來啊……”
此時的小七正坐在揚州有名的醉仙居靠窗的位置,目光在窗柩上定格。對面坐着的玄衣公子,桃花剪瞳的眸子帶着一絲疲憊,沒了往日的輕佻與光亮,顯得整個人都暗淡許多。
“小七,你到底……想不想他?”終於,舒之鳳最先打破了這看似會無休止下去的沉默。小七偏回頭看着眼前消瘦許多,蒼白許多的舒之鳳,淡淡說道:“我去不去,都不重要。”
“小七,你不知道你有多愚蠢!你以爲是阿楨傷害了你,所以你問心無愧的離開,是嗎?”舒之鳳的冷笑着看着小七,目光裡竟是對小七的不屑與嘲諷。小七執起青花勾勒的茶杯,素淨的手指在杯身打轉,輕聲說道:“夫子從未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我知道的,一定是有原因的。”
“那你爲什麼一聲不響的就離開?!你以爲阿楨對你說出那些話是有意的嗎!你以爲去和韶芷脣齒相接也是他願意的嗎?小七,爲什麼你那麼蠢,可爲什麼即便你那麼蠢,阿楨都願意爲你做一切他能做的不能做的?!”說到後來,舒之鳳有些激動的握緊拳頭,像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會對小七出手似地。小七愣了片刻,一眨不眨的盯着舒之鳳說道:“你什麼意思?”
舒之鳳冷笑道:“什麼意思?這一切不都得謝謝你嗎?阿楨能有今日,全是拜你與你師父所賜!好好的不做你那逍遙快活的峨眉掌門,出現在洛陽,在我們生活裡做什麼!”
“二公子,你似乎說的有點多了。”
一個清冷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自小七身後響起,小七應聲回頭,看到一襲藍色羅裙的靜靜的站在樓梯口,一身清冷。舒之鳳撇過頭,自嘲一笑:“韶芷姑娘不讓之鳳說下去到底是爲了阿楨還是爲了你自己?”
“這些都不是二公子該管之事,二公子只需知道,我家公子的心意就好。”韶芷淡淡說道,眼睛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過小七一眼。緊緊地鎖在舒之鳳的身上,像是警告,又像是乞求。
“你們之間的事我不想知道。舒二公子,時候不早了,小七先回去了。”小七站起身,輕彎下身子,算是做足了禮數,便轉身不再
看他一眼,朝着韶芷的方向走去。在與她交錯而過之時,韶芷輕聲說道:“小七,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情?”
小七淺淺一笑,不曾停下。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小七看着路邊攜手並肩的夫妻,看着那個男子在那女子發間簪上一朵素雅恬淡的絹花。那個女子低頭笑的靦腆,面上有着淡淡的紅暈,眼裡帶着濃濃的融化人心的情愫盯着那個男子。小七淺笑着,忽然想到顏楨在給她買梨花木簪的時候,大抵也是這樣的情景吧。
“姑娘,要跟糖葫蘆吧!”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見小七兀自站在街上發呆,笑着大聲問道。小七回過神來,看着在午後陽光下泛着瀲灩紅光的糖葫蘆,從袖中掏出幾個銅板遞給小販。那小販笑着一口白牙,挑了一串最大最紅的遞給小七。
“那個小夫人!不對!姑娘!”一個陌生的聲音自街邊的一家首飾鋪中傳來,小七好奇的張望過去,見一個模樣行頭都打扮的有條不紊的少年正朝她招手,一時有些疑惑,但見那少年面上憨實,便也走了過去,想看個究竟。
那個少年一看小七過來了,立馬笑着跨出幾步迎接。邊走邊道:“真是巧,沒想到小夫人竟也在揚州啊!小夫人定是不記得我了吧?三個月前你和你相公還在我家攤子上買了一根梨花木簪呢!”
一聽少年提起那根簪子,小七恍然大悟,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年如今體面的裝扮,笑道:“小老闆可是發財了?”
少年憨憨的拿手擾擾後腦,笑道:“可不是遇到貴人了,貴人看中了我的手藝活兒,叫我跟着他一到來揚州來做首飾,如今我也是一家鋪子的掌櫃,生活比起以前,寬裕多了!”少年對小七很是自來熟的引她在鋪中耳房坐下,給她沏了杯茶。忽然又說道:“小夫人相公呢?怎麼沒有陪着小夫人?呵呵,說來我還有一事沒說咧!小的之所以能記得小夫人,主要還多虧了那梨花簪子。”
小七在聽到他問及顏楨的時候眸色暗了暗,但依舊強顏笑着抿了口茶,順着他的話問道:“怎麼了?那簪子有什麼妙處可是?”
“自然是有的!我一回家裡,我娘就看到那根梨花簪不見了,問我是不是賣了。我當時還同我娘抱怨說小夫人的相公定是不疼惜人的,放着最好的紫藤木蘭簪不要,選了個最普通的梨花簪子。我娘一聽直罵我不識貨,原來這梨花木簪啊,可是我娘用了半年時間才做好的。別看着普通,但入鼻一股子梨花香氣,真真是能讓人有種千樹萬樹梨花開的感覺!我娘還說了,光是爲了尋着自然的梨花香氣,她便試了不下百種方法。這簪子耗盡了孃親的鮮血,你家相公定是個識貨之人呢!也定是很喜小夫人的!”
後面的話小七全然沒有聽進去,她只是靜靜的看着手中的梨花簪子,眼裡酸澀的很。無奈她
使勁眨了眨眼睛,也流不出一滴淚來。小七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離開首飾鋪的,只是沒了什麼靈魂般慢慢遊走在幾近黃昏的揚州街道上。
“小七!”一聲怒斥聲,小七被一人緊緊的拽住,一個拉扯撞到那人懷中。與此同時,一輛馬車急速而過。
“你瘋了嗎?!若是我沒看到你你是不是就已經躺在那裡了?!”舒之傑的怒斥聲傳進小七的耳朵裡,她擡頭看着緊張的呵斥她的舒之傑,心裡泛起一陣難過。一直掉不下來的眼淚忽然大滴大滴的落下,順着臉頰滑落。舒之傑以爲是自己話說重了,手忙腳亂的替小七擦拭着臉頰上的淚珠,一邊柔聲說道:“對不起小七,我話說重了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太笨……”小七輕聲說道,慢慢掙開舒之傑,徑自朝着田家的方向走着。舒之傑跟在她身後,一臂之距。看着前方的白衣少女,他輕抿着脣,一時間覺得太陽穴突突的疼,他今日從小七的小樓出來後直接到前廳去向田老爹提親了。打小就一直挺疼他的田老爹第一次猶豫了,他問他可是真心要娶小七,他說是。他還問他,難道就不介意小七心裡有着那個賣豆腐花的嗎?他說不介意。後來他又說,那個賣豆腐花的來揚州了,是跟着二公子一塊兒來的。他沉默了,顏楨來了,帶着犯了癮的身子千里迢迢趕來揚州爲的什麼,不用說他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害怕,一下午他都在揚州街上亂轉,他知道小七一定不在小樓裡。他害怕,怕極了小七會撞上顏楨,會破鏡重圓。
回到田家,小七頭也沒回的往自個兒住的園子裡走,遇到田老爹,她也只是喚了一聲爹,就繼續埋頭走着。
“小七,之傑今兒個來提親了。”
田老爹帶着疲倦的聲音自小七身後響起,小七站住腳步,也不回頭。良久,她點點頭輕聲說:“好。爹爹回了他吧,選個吉日,小七就嫁過去。”
看着不遠處小七的背影,田老爹苦笑道:“你師父來信了,說如今冬日即到,小七你打算何時回金頂受命。小七,說到底,都是爹害了你。”
小七低頭看了眼裙襬上沾了的泥土,嘴角上翹輕聲說道:“爹,沒什麼的,其實師父對小七很好,真的很好。嫁給舒之傑也很好,不用回峨眉了不是嗎?記得當初嫁給舒之傑的前夕,爹曾送給小七那種很紅很紅的花,告訴小七要做個對愛熱情的姑娘。小七雖然一直都不溫不火的,但起碼,在某些日子,對待某個人時,小七做到了爹希望的樣子。”
看了眼天空,淺藍色慢慢被墨藍色暈染,最後一縷陽光也落入不知名的遠處深谷。小七回過頭,眉眼含笑的看着田老爹,輕聲喚道:“爹,其實小七還是幸福的。我還有你,還有孃親們,哥哥們。”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