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財政部。
附樓，一個接待區裡。
張輝帶着他們走進來，道：“我辦公室地方也不夠，你們先跟這裡坐坐吧，別亂走，也別亂說話，稍微注意一點兒，今天部裡有領導視察巡查，至於要錢的事，一會兒錢主任開完會我在幫你們問。”
陳小美當即道：“好的，我們知道了。”
嚴一志也客氣道：“謝謝你了張主任。”
張輝嗯道：“我那兒還有點事，我就不陪你們了？”
陳小美忙道：“好，你忙你的你忙你的。”
張輝一轉身，叫來了一個小年輕道：“小鄭，給他們倒幾杯水。”
“好的張主任。”那小年輕顯然是張輝手底下的科員，就立刻去辦了。
水很快來了，董學斌嚴一志仨人就一邊坐一邊喝起來，董學斌忽然側頭問道：“嚴局長，陳局長，你們覺得把握大嗎？”
嚴一志苦笑“我覺得還是有點懸。”
陳小美也道：“我也這麼覺着，我表哥畢竟不是負責這件事的人，嗯，所以希望還是不太大。”
董學斌點頭道：“一會兒爭取爭取吧，錢必須得要到。”
嚴一志試探着看看他“董縣長，萬一那邊不給撥款，咱們……”
董學斌堅定地喝了。水，道：“縣裡已經揭不開鍋了，所以沒有萬一。”
嚴一志和陳小美無奈地對視了一眼。也都沒說什麼。靜靜等着了。
半小時……
一小時……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
轉眼都到了中午，不過還是沒人聯繫他們。
陳小美對這種事早都習慣了，她怕董縣長受不了，於是就道：“董縣長，嚴局長，要不然您倆先吃點兒東西去？我在這裡等就行了，要是有消息了，我馬上打您倆的手機，也來得及。”
董學斌穩如泰山地坐着“沒事。不餓呢。”
嚴一志嘆氣道：“每次都是這樣，一等就是幾個小時。”
陳小美也心有慼慼然道：“那回我記得最長的一次，從早上等到了晚上下班，最後還是沒見到相關領導。”
嚴一志感慨道：“是啊。我腰疼的毛病就是那次落下的。”
董學斌也笑了，看來大家都有這個經歷啊，董學斌曾經辦事的時候也等了足足五六個小時過，不過誰讓他們是過來求人要錢的呢，錢在人家手裡，那隻能把態度放低看着人家的臉色。
又過了幾分鐘。
張輝終於從遠處走了過來，招呼了他們一聲，低聲道：“錢主任那邊可以了，走吧，我帶你們去。”
仨人立刻起身。長時間坐着，董學斌的屁股也酸了，腳上發麻地走了兩步，這才慢慢緩過來了一些。
前面。
一間辦公室裡。
張輝恭恭敬敬地敲門進了去“錢主任，人我叫來了，給您添麻煩了。”
辦公桌後面坐着的是一個身體略微有些發福的中年人，四十多歲的模樣，有點謝頂，眉毛也有點禿。看着不是那麼順眼，他正在處理手上的一份文件，張輝話音落了五六秒鐘，錢主任才微微擡起腦袋看看他，點頭道：“行。你趕快回去忙一下衛生工作吧，下午領導就來巡查了。一定別出問題。”
張輝馬上道：“是，我知道了。”
給陳小美他們打了一個眼色，張輝就出去了。
董學斌仨人則進了辦公室，輕輕關上了門。
“都坐吧。”錢主任強勢地壓了壓手“有什麼事？”他眼神看向的是嚴一志，因爲仨人裡就嚴一志年齡最大。
不過有董學斌在，嚴一志當然不能先說話，即便跟董縣長不是一個派系，有些規矩也是得講的。嚴一志就瞅向董縣長。
董學斌淡淡道：“您好錢主任，我是湞水縣的常務副縣長董學斌。”
跟張輝當初見到董學斌時的反應差不多，錢主任微微一怔，才知道原來這個最年輕的人才是正主兒，纔是仨人裡級別最高的，心裡自然很是意外，這麼年輕就當了常務副縣長？就提了副處級幹部了？錢主任不禁多看了董學斌幾眼，但一想到張輝說他們是從國家級貧困縣來的，心裡也不由得淡了淡，每年來財政部要錢的人太多了，所以久而久之，錢主任對來要錢的人也越來越不放在心上了，能這麼年輕就到了這個職務級別，跟當地估計是有些背景的，不過來了〖中〗央，來了部委，這個級別自然就不算什麼了，京城別的沒有，官兒卻是一抓一大把的。
見錢主任看向自己，董學斌就娓娓道來“我們湞水縣是國家級貧困縣，甚至在國家級貧困縣裡也是那種比較困難的縣，經濟條件很差，具體情況您應該知道，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這次來就是想請財政部幫我們一把，幫我們的老百姓一把，不然連工資都開不出去，連老百姓最基本的權益保障要用的資金都沒有，肯定要出大亂子的，我們縣已經真的揭不開鍋了。”
得，又是這一茬兒。
錢主任是負責這件事的分管領導，幾乎每天都要聽一遍這種話，大概都是哭窮哭苦，沒有一點兒新意，所以情緒上也沒什麼變化，道：“這種事你們應該找市裡啊？不行的話找省裡。”
董學斌道：“已經找過了，市裡現在沒錢，我們省也是，剛鬧過雪災，沒有錢撥給我們了。”
錢主任看看他“可我們這裡也沒有閒錢了。”
嚴一志道：“錢主任，您看能不能給我們縣稍微擠出來一點，我們那裡的情況真的很困難。”
陳小美也道：“是啊錢主任，你就幫幫我們吧。”
錢主任微微搖頭“年初的時候，今年的預算就已經打出去了，也計劃好了，部裡的每一分錢都有了地方，騰不出閒錢了，你就是小張的表妹吧？小張在我手底下工作了七八年了，按說他的面子我是要給的，不過部裡現在真的不富裕，我們這兒也沒你們想的那麼有錢，嗯，我看你們還是回去吧，再去市裡和省裡想一想辦法，你們直接來財政部，程序上也不對啊。”
嚴一志心中一嘆，嘴上道：“要不然兩百萬也行，錢主任，您幫我們一把，我們全縣人民都記着您的好。”
錢主任搖手道：“別說兩百萬了，就是二十萬我也給不了你們，現在全球經濟危機，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
陳小美依然道：“錢主任。”
錢主任道：“我真是無能爲你，你們回去吧。”
董學斌知道他是在敷衍，也就不再說話了。
錢大部分有了預算，這個董學斌信，但二十萬都擠不出來？沒錢？你們怎麼可能沒錢啊，這點兒東西董學斌還是清楚的，只要關係夠了，只要事情嚴重性到了，別說二十萬了，兩千萬肯定也能拿出來，現在錢主任這麼說，分明不是不能給錢，而是不想給，是覺得沒必要給。說白了其實還是錢主任沒把他們放在眼裡，是陳小美的表哥面子不夠大，沒關係，爲什麼要給你錢？
董學斌早都把這點兒事兒給看透了，心裡很不舒服，麻痹，上次是，這次也是，每回來部位辦點兒事兒都這麼麻煩，謝國良出差去了，而且他女兒謝靜男友的事情董學斌還充當了幫兇，要是沒有這些事兒，董學斌早就找謝國良要錢去了，哪裡還會跟你一小小的什麼主任磨嘰？推三擋四的，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你？然而現在的董學斌已經不會像從前那樣動不動就翻臉了，嚴一志和陳小美還在旁邊看着，董學斌也知道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了，於是只能把火氣壓了下去，自己以前的那種打打殺殺的工作方式，可不能帶到湞水縣去了，影響不好啊。
“錢主任。”嚴一志和陳小美還在磨蹭着他。
錢主任不耐煩道：“行了，我還有工作要做。”
董學斌慢慢站起了身“咱們走吧。”不過這話難免帶着些冷然。
錢主任聽出來了，不禁看了董學斌一眼，心說就算你是個常務副縣長，那也是貧困縣的，還敢跟我發火？？
見董縣長不高興了，陳小美也不敢說什麼了，跟錢主任告了個辭，就跟嚴一志一起和董縣長準備出去。
這時，門突然開了。
陳小美的表格張輝突然走了進來，急忙道：“錢主任，財政部的領導來咱們樓巡查了。”
錢主任面色一緊“到幾樓了？”
張輝飛快道：“已經到咱們樓了，電梯上來的！”
錢主任是根本沒把董學斌他們放在心上，所以也就問道：“哪個領導帶隊的？”
張輝道：“是謝部長出差回來了，謝部長帶隊過來的！”
聞言，錢主任就稍稍鬆了口氣，每次領導視察他們底下都得忙前忙後地折騰，不過財政部的第一副部長謝國良，卻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只要不是特別嚴重的問題，謝部長從來就沒跟底下人發過火“成，我知道了，你趕緊讓底下部門準備準備，通知他們一聲，都打起精神來。”
“好，我這就去。”張輝應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