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夕陽半落。
火燒雲掛滿了天際，在燃燒一般。
剛又跑了一趟市中心公園招商會現場的董學斌也是剛回來沒多久，正在浴室裡洗澡，把身上的汗漬沖掉，董學斌甩了甩頭髮一臉舒爽，呼口氣，他關掉噴頭擦了頭髮，出去找了身乾淨衣服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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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手機響了。
縣裡又一次打來了電話。
董學斌知道他們是不放心，怕出意外，於是心裡也沒什麼不耐煩的，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
“喂，蒙書記。”
“外商們呢？”
“他們下午就睡了。”
“明天的行程都定好了？”
“定了，我跟帶隊的張總商量好了，明天早上八點。”
“你們八點出發，打一個富裕，大概十點之前肯定能到吧？”
“到得了，最晚也是十點半，絕對不會超過十一點鐘。”
“那就行，我這邊知道了，飯局和迎接工作都不用你們管了，縣裡會做好最充分的準備，到時候我和姜縣長會親自去迎接，給外商們接風，你要做的工作就是把外商們一個不少的帶過來。”
“您放心，肯定不會出錯。”
“你辦事我放心，不過你們畢竟是在市裡。”
“這個我懂，我多盯着一點，肯定不會讓外商被搶走。”
“行，那市裡那頭就交給你了董縣長。你多辛苦辛苦。”
這是蒙銳今天打來的第二個電話，也是湞水縣那邊打給董學斌的第五個電話，可見縣裡有多麼上心和興奮，這個囑咐完那個詢問情況，本來很輕鬆的董學斌也被他們弄得有點緊張了，於是一眨眼，董學斌乾脆給常娟和陳雲鬆他們打了一個電話過去，讓他們眼睛活絡一點兒。如果碰見哪個外商沒睡覺出來了，或者哪個招商局的人私下裡單獨和他們接觸了，一定第一時間通知自己。
本以爲明天才是打硬仗的時候，不過想一想，其實從外商過來的第一秒鐘，各個招商部門之間的戰爭就已經打響了。
到飯點兒了，出去吃點東西吧。
董學斌拿上包就要出門。不過下一刻門鈴就響了，一開門。外面站着的是一個市招商局的科員。
“董縣長。呂局長讓您去一下他房間。”
“好，我知道了。”
……
一間商務間裡。
呂衛國坐在沙發上，旁邊還有幾個市招商的幹部和工作人員，大概五六個人，坐的坐站的站。
“董縣長來了？”呂衛國看看他。
董學斌嗯了一聲，“你找我呂局長？什麼事？”
呂衛國讓他坐下，“也沒什麼。就是通知你們一下，晚上八點多有個小宴會。就是咱們各個縣區招商局的人蔘加的，你們要是沒用餐呢。就先等一等，到時候一起參加，飯後也得開一個任務佈置會。”
董學斌道：“成。”
呂衛國旋即看着他道：“我聽說你跟張總溝通過了？明天外商們的行程到底是怎麼安排的？”
董學斌淡然道：“張總說早上先去考察我們湞水縣。”
呂衛國蹙蹙眉，“張總跟我說的是明天早上再商量啊，去湞水縣？早上就去嗎？已經定了？”
董學斌嗯道：“張總他們定的。”
市招商的人都瞧了瞧董學斌，顯然沒信他的話。
呂衛國沉默不語，好半天沒說話。
董學斌想看他又要弄什麼幺蛾子，同樣沒吭聲。
末了，呂衛國才道：“這樣吧董縣長，我也不是說不讓外商去你們湞水縣考察，畢竟人是你們邀請來的，肯定要先緊着你們縣，這無可厚非，但這次是市裡舉辦的招商會，你們也是以市招商會的名義發佈的邀請，咱們舉辦招商會的目的就是爲了資源共享，讓投資落實最大化，所以你們也得考慮一下市裡和其他區縣的同志嘛，而且書記和市長今天也來飯局了，一樣表達了這個意思，我覺得，明天就先不要去湞水縣了，訂在後天大後天再去，都是一樣的，明天先讓外商們去招商會看一看，瞭解瞭解項目情況，順便在市裡走一走，畢竟這裡就是市區嘛，出了酒店就是，離中心公園也不遠，外商來了總不能連市招商會都不參加就直接下湞水縣考察對不對？今天外商來得及，又要調整時差，之前都沒仔細逛過招商會場呢。”
不去我們縣？
先緊着你們市裡？
董學斌覺得他真能逗樂兒，你們市招商幾次三番地那麼噁心我們湞水縣，現在還想我們主動做出犧牲先顧忌你們市裡和其他區縣？
扯淡！
做夢呢吧你？
董學斌軟硬不吃道：“唉喲呂局長，這我可做不了主，明兒早要去湞水縣的提議是張龍娟張總提出來的，他們考察團這次來就是奔着我們湞水縣的，那你讓我怎麼說？不讓他們去了？讓他們等幾天再說？人家也會有想法啊，況且張總說完我都答應了，張總應該也都通知給考察團的各個成員了，這個已經沒法改了，現在要是臨時改主意，人家會覺得我言而無信啊，也會影響他們對咱們梅河市的印象，你說是吧？所以我看還是先讓外商去湞水縣吧，等他們考察完了，到時候有的是時間，他們再想來市裡或者其他區縣考察，那不也是一樣嗎？”
呂衛國盯着他道：“去湞水縣要一個多小時，而考察團現在就在市裡，那肯定是要先就近的，也省了投資商很多趕路的時間。”
見他還不依不饒，董學斌態度也不是很好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啊呂局長，人是我們湞水縣聯絡的，人家第二天想去我們湞水縣考察，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怎麼這也不行了？”
呂衛國道：“不是不行，是推後幾天再考察你們，都一樣。”
失了先機，人家萬一看中其他縣區的項目投了錢，那類似的項目就不可能給湞水縣投錢了，能一樣纔怪！
董學斌道：“那推後幾天再考察市裡和其他區縣不也是一樣嗎？”
“你們湞水縣能不能有一點大局觀？啊？”呂衛國也被說起了火氣。
董學斌冷聲道：“我們沒大局觀？我們辛辛苦苦磨破了嘴皮子拉來了這麼多外商給市裡，我們沒大局觀？公園的展臺空間不夠了，我們得顧全大局窩在最差角落的展臺，酒店房間不夠了，我們得顧全大局幾個人擠在一起，國內的投資商要考察我們縣，我們也得顧全大局乖乖把投資商讓給梅陽區，現在呢？我又得顧全大局，連外商的意見都不能考慮，必須義無反顧地做出犧牲先得讓外商去考察其他地方最後才能輪到我們？扯淡！我們幹什麼呢我們！我們縣是來參加招商會的！不是過來當孫子的！呂局長，我倒想問問了，噢，別的區縣就是梅河市的區縣，你們疼着緊着，我們湞水縣就不是了？這是誰沒有大局觀啊？你告訴告訴我！”
聞言，呂衛國氣得不輕。
“怎麼說話呢你！”一干部喝道。
其他市招商的人也都瞪起了眼睛。
對華立這個副市長，董學斌或許還會稍微顧忌一下，但對呂衛國這個招商局局長，董學斌壓根就沒放在眼裡，誠然，呂衛國級別比董學斌高，可董學斌卻根本不歸他管，倆人交集不多，甚至要真掄起倆人職務的含金量來說，董學斌這個常務副縣長顯然要比一個窮市的市招商局局長要含金度高。
嚷嚷？
哥們兒就他媽跟你嚷嚷了！
董學斌看着他們道：“我說話就這樣，話糙理不糙，是呂局長先說大局觀問題的，那咱們就論一論，呂局長，我話難聽你別見怪，我也是爲了工作爲了我們縣，我們要的是一個公平，是一個道理和原則，我就納悶了，怎麼我們湞水縣就是後孃養的了？連最基本的權利我們都享受不到了？明天早上外商考察團我會親自帶回湞水縣，事情已經定了，我這裡是不會做出更改的，市招商的人要是覺得不妥，可以直接跟外商們聯繫，腿長在人家身上，我綁也綁不走，如果他們願意留下先考察市區，那我也沒話說，所以呂局長，市招商局的各位同志，外商行程的事情以後就不要找我也不要問我了，我是湞水縣的副縣長，我只會做好我的本職工作，只會想盡一切辦法把外商的投資落實到我們縣，至於其他區縣，我不想管也管不着，那是越權，我的手沒有那麼長，我也就是個小小的副縣長，沒有那麼大能量。”
話很氣人。
但市招商局的人卻不好反駁。
說實話，華立和呂衛國針對湞水縣的意思太明顯了，底下人也早都心中有數，湞水縣來了招商會以後從頭到尾都沒受到過市裡的任何照顧，甚至還處處打壓針對他們，其他縣區也紛紛加入孤立了他們，現在湞水縣翻身了，有了跟市招商局叫板的底氣，他們市招商還想讓湞水縣主動犧牲顯然是不現實的，但凡是人誰都有脾氣，人家能答應纔怪，更別說是那個臭脾氣出了名的董學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