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杯盞的落地破碎,整個前廳都安靜了下來。
“不…不是吧,白兄不要同我開玩笑了”獨孤浩然還是有些不相信,“如果是真的,你怎麼會告訴我呢,就不怕我…”
淡漠的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片,而後看向獨孤浩然,道:“經過這幾日的觀察,你是一個充滿正氣的人,不會背後捅我一刀”
“……”獨孤浩然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夜修也沒有說話,只是眼神示意下人打掃了碎片,又上了一盞茶。
“我雖然看不慣我叔叔的作風,可他好歹是我叔叔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獨孤浩然終於開口,面色猶豫。
“你不必親自動手”夜修打斷了獨孤浩然的話,“你是書生,你的手只適合用來握筆拿權造福百姓,不適合殺人害命沾染血腥”
聽了夜修的話,獨孤浩然又一次沉默,過了許久,才說道:“我可以幫助你,但是,我有一事相求”
“說”斜眸,看人。
“留他一命,雖然他作惡多端,罪該萬死”獨孤浩然說着,看着夜修的臉色,“但是他對我終究有情有義,我不能置他於死地”
“好”聽完,夜修點了頭,“你先回去吧”
“是,浩然告辭…”獨孤浩然站起身,行了禮,才緩緩離開。
黃昏時刻,知府家早已經張燈結綵,獨孤猛在門口親自迎接賓客,獨孤浩然也在。
“哈哈哈,獨孤大人!”一個大腹便便的人走了過去。
“啊呀!王員外!”獨孤猛看着來人,迎了上去,“歡迎歡迎啊!”
“祝獨孤大人壽比南山啊?”王員外笑了一下,讓下人奉上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這裡頭是南海夜明珠,贈予大人了!”
“夜明珠?!”聽到這三個字,獨孤猛的眼睛都大了一圈,但很快就恢復原狀,“請進請進!”
獨孤浩然也站在一旁,見到人便也鞠躬,儼然一副魂不守舍。
“這獨孤猛的圈子夠大,各個心狠手辣的員外老爺都聚集了,也好!”夜修站在不遠處看着。
獨孤猛的四十壽辰,賓客都穿着喜慶的衣服,唯獨夜修穿着一身白衣,與一切格格不入。卻也只見他緩緩往知府走去,陳福跟在身後捧着一個長條盒子。
“白兄!”獨孤浩然倒是眼尖,一眼就看見了夜修,幾步上前,“你來了”
夏侯夜修點了點頭,道:“我來參加獨孤大人的壽辰”
“那個,我們走吧,我叔叔在裡面”獨孤浩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獨孤猛依舊在門口招呼着賓客,餘光瞥見一抹白,雖然惱怒便也生生忍下,畢竟這白衣的主人,他現在惹不起。
“啊呀,白公子來了!”獨孤猛一臉笑的走了過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獨孤大人盛邀,在下豈敢不來”見到人過來,夜修也上前一步。
“白公子說笑了!”獨孤猛聽到話,心底得意了一番,“來,裡邊請,浩然,招呼一下白公子!”
“不急,我給大人帶了壽禮”夜修笑着阻止,讓陳福上前,打開了盒子,裡頭放着一卷畫卷,“這畫卷乃是唐寅手筆,前幾日我雲遊四方收購而來,今日贈予大人了”
“唐寅手筆?!”聽到唐寅二字,獨孤猛的眼睛瞪的更大了,趕緊叫人小心收下,臉上的笑容更盛,“有勞白公子費心了,快請進!”
“白兄,裡面請”獨孤浩然在前面帶路,領着夜修往宴會走去。
夜修沒有說話,只是跟在身後,獨孤浩然幾次開口都生生忍下了。
“這裡就是了…”獨孤浩然將夜修帶到了主桌。
“有勞浩然了”夜修淡漠的笑了一下,坐下。
獨孤浩然也在一旁坐着,滿面愁容。
不多時,獨孤猛也走了進來。
“老夫在此謝謝大家捧場!”一進門便開口這樣說着,走到主桌旁,端起主位上的酒杯,“老夫就先乾爲敬!”
夜修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只是看着所有人和獨孤猛一樣喝乾了杯中酒。
“白公子這是什麼意思?”獨孤猛看着所有人都喝了,唯獨夜修一人沒喝,皺了皺眉。
“在下不善飲酒,便以茶代酒了”夜修說着,給自己到了杯茶喝掉,“今日是獨孤大人的壽辰,在下有幾個問題,不知當不當問…”
“有什麼問題問吧!”獨孤猛看到他送了唐寅手筆的份上,大手一揮便讓他問了。
“在下雖然雲遊四方數載,聽到過不少有關大人的傳言…”夜修悠哉說着,手指撥弄着酒杯,“我聽說大人爲官幾月,提高賦稅,搜刮民財,甚至強抓壯丁,爲自己修建家廟?”
“這…”獨孤猛的面色有些難看,“白公子說笑了,我怎麼會強抓呢,都是他們自願的…”
“那提高賦稅,又是怎麼一回事?”夜修斜眼看人,目光冷冽。
“提高賦稅…提高賦稅…”獨孤猛一邊喃喃自語,一邊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因爲南潯經濟好了,便提高賦稅,以填補國庫…”
“所以,國庫填補了?國庫充盈了?可是,銀子呢?”夜修挑了挑眉,“我這幾個月都在盛京,怎麼不見載着銀子的馬車進京?”
“銀子…半路上被強盜劫了!”獨孤猛脫口而出。
“哦?那強盜可抓住了?”夜修看着他,想知道他還能憋出什麼來。
獨孤浩然卻在一旁坐立難安。
“白夜!別得寸進尺!”獨孤猛剛想回答夜修的問題,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爲什麼要回答一個沒有一官半職的普通人這麼多問題,頓時怒氣四起。
“得寸…進尺?”夜修聽着這四個字,勾了勾脣角,“浩然,外頭似乎有人找你哦”
“有人找我?”獨孤浩然還在想着夜修到底要讓自己幹什麼,突然聽到他這麼說,“啊,哦,好”
應了一聲,他站起身往外頭走去。
待他剛出宴會廳,大門便關上了。
“誰讓你門把門關上的?打開!”獨孤猛見下人把門關上了,又發了火,又見那些下人一動不動,彷彿沒有聽見一般,火氣更大,“嘿!我說你們吃了雄心豹子膽了!連本大人的話都不聽了!誰讓你們關上的!趕緊給我打開咯!”
“是我叫他們關上的”夜修看着獨孤猛,站起了身,“怎麼了麼?獨孤大人?”
“還怎麼了!”獨孤猛氣的鬍子都翹了起來,把袖子挽了起來就要動手打人。
“你的罪證,我可都有,你還有什麼話好說?”夜修瞥了一眼身邊的人,只見他又拿出了方纔送給獨孤猛的禮盒,解開了裡頭的畫卷,打開才發現那哪是唐寅手筆,而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字,“仲康五年五月,受賄李員外白銀十萬兩,誣陷李老頭兒子死刑。仲康五年六月,貪污賑災銀兩三千兩。仲康五年七月,受賄孫員外白銀二十萬兩,判人婦李文七出之罪死刑…”
看着獨孤猛越來越難看的臉,夜修挑了挑眉。
“這份大禮,不知道大人收不收得下?”夜修握着那一畫卷,上頭列着辛苦蒐集來的所有罪證。
獨孤猛剛想開口,卻在此時,拐角處走出兩個身穿黃馬褂的人捧着一套完整的衣服默默的給夜修換上。
看着眼前逐漸穿好錦衣玉帶的夜修,獨孤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皇…皇…皇…”哆哆嗦嗦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而在另一邊,獨孤浩然已經走到了門外,只看見陳福和兩個大漢。
“陳叔”獨孤浩然走了過去,“白兄說有人找我,你可知是哪位?”
陳福面上帶笑,沒有說話。
“在場之人,皆爲九族之內,一律不準放過,殺無赦!”獨孤浩然還想說什麼,卻聽到府內傳來了一聲命令,頓時臉色一變,轉身就要衝回去。
“抓住他!”陳福一改和善,面上只有冷漠。
兩個大漢得到命令,幾步上前便將獨孤浩然摁在地上。
“放開我!放開我!”獨孤浩然使勁掙扎着,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扇硃紅色的大門在眼前關上,“不要啊!白兄!你答應過我的!不要啊!住手啊!”
看着眼前混亂的場景,在慘叫聲中隱約聽見了那一聲聲的撕心裂肺。
“……”他斜眸看向那硃紅色大門,門外的聲音一句不落的傳入他的耳中,此刻帝王的冷血顯露無疑,“殺!”
當一切都安靜下來後,兩個大漢也鬆開了已經生無可戀的獨孤浩然,跟着陳福離開了。
“你爲什麼要騙我…”獨孤浩然跪在地上喃喃自語着,“你明明答應過我,會留他一命的”
他緩緩站起身,推開大門,往裡走去。
“你爲什麼要騙我…爲什麼…”繞過繞過長廊,再次走進宴會廳時,觸目驚心的紅。
踩着滿地的鮮血,跨過一具具屍體,他徑直走向那個跪在地上死去的肥胖屍體。
“叔叔…”他跪了下來,“侄兒不孝!侄兒不孝啊!”
重重的磕頭,淚水忍不住落下。
“若我不相信白夜的話,你也不會…”他咬緊了牙關,淚水還是不住的落下,“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們!”
他擡起頭,淚水朦朧之間卻看見獨孤猛的額頭上釘着一張被血染紅的字條,那上面卻寫着一句話:
“你可知你如今懺悔之人,痛哭之人,下跪之人,可是當年僱兇殘害你雙親,霸佔你龐大家產的兇手?”
看清了字,獨孤浩然一下子彈了起來,用袖子擦乾淨了眼睛,顫抖着手取下那張字條。
“若有虛假,大可來盛京找我,我在科舉等你!”唸完最後一個字,獨孤浩然徹底呆愣。
下一秒握着字條衝出了知府,往白府狂奔而去。
然而等他到那時,回答他的卻是白夜已經離開進京了。
“我一定要找你問個清楚!”獨孤浩然握緊了手裡的字條,轉身回府。
短短几天,一切都變了。貪心無度的獨孤猛被處死,知府也在一夜之被大火吞噬。
一月後,獨孤府…
“好了,李叔,不用送了”獨孤浩然揹着行囊走出府門。
“少爺進京可要小心”一箇中年人站在門口,看着獨孤浩然,“一定要考上啊!”
“我知道”獨孤浩然拍了拍李叔的肩膀,“家裡就交給李叔和李嬸了,我走了!”
獨孤浩然揹着行囊,踏上了進京的路程。
“白夜,我來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