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爲什麼這麼容易自殺。”
從上吊之繩出現在夏仁視野之中的時候，他就在想這個問題。
曾經得過絕症，帶着腦後的惡性腫瘤生活兩年的夏仁比誰都明白人類對於生存的渴望，這是無法抗拒的本能，數不清多少個夜晚，夏仁躺在牀上，每當想起自己要死的事實，就恐懼得渾身冰涼，徹夜難眠。
這種痛苦伴隨了他兩年，簡直比頭顱內不時的陣痛還要折磨人。
或許就是因爲這種恐懼，他纔會選擇寫靈異小說，期望死後，也能像自己書中構建的世界那般，還有第二次存在於世的機會。
他了解過無數種死法，對於上吊死亡的痛苦，當然再清楚不過。
人在上吊後，不會立即死亡，缺氧的狀態下，大腦還能保持五到十分鐘的意識，這段時間對於當事人來說極爲漫長。
將死之際，最渴望活，求生的本能會促使他們的身體掙扎，因爲太過難受，他們的手會緊緊握成拳頭，呈拇指在內，其餘四根手指包裹住拇指的形狀，如果指甲長一些，常常會刺破堅韌的手心。
最後一段時間，絕大部分自殺者會在無盡的懊悔中死去。夏仁曾經看到過一則新聞，跳樓的男孩趴在地面，嘴裡吐着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救救我。”
人自殺，是很難的，非常非常難。
所以夏仁纔對穆陽蘭坐着上吊這件事，如此的驚訝。
她有至少幾分鐘的自救時間，很簡單，只要雙腿動一下，就能夠站起來，但是沒有，她硬生生抵抗住了本能，到死都沒有動那麼一下。
她決心求死。
單是這樣，夏仁還不至於如此動容，關鍵是，齊珊珊就在她隔壁，禁閉室裡不是完全隔音的，穆陽蘭這邊的動靜齊珊珊肯定也聽到了，她肯定瘋狂的掙扎過，向外界呼救過，然而在這片封禁的牢籠中，沒有人能夠幫助她們。
眼睜睜的感受着同伴在她相隔不到兩米的地方慢慢死去，卻無能爲力，絕望於她的絕望，痛苦於她的痛苦，只是試圖想想齊珊珊當時的心路歷程，夏仁就覺得毛骨悚然。
這裡，是地獄啊。
夏仁攥緊了手裡的布繩。
他本以爲自己經歷這麼多事，早就看淡了別人的生死，看來還是把這個世界想的太簡單了。
即便是沒有戰爭的現代，人們依舊樂此不彼的用各種方式來製造死亡，更恐怖的是，他們不僅殺人，還誅心！
“查一查這個曙光中心背後的信息吧，還有所有被送進這裡的學員們的家屬，包括這兩個女孩的父母。”
夏仁將布條扔回地上，轉身離開了禁閉室。
劉秀秀點頭應下，掏出手機將申請提交上去。
秦芸像是回憶起了某些往事，神色複雜。
夏仁站在走廊裡好一會兒，才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他們這次過來首要任務畢竟還是上吊之繩，而且根據早上在警局裡的所見所聞，要動這個曙光中心不是簡單的事，急不來。
還有最後一層，夏仁正打算上去，卻感覺到了什麼，回頭望了一眼那兩間禁閉室。
污染的程度，相較之前，是不是淡了許多？
有可能是心情影響了他的判斷，夏仁只是冒出了這個想法，並沒有過多的深究。
五樓和他想象的不一樣，這裡沒有開燈，光線非常暗，好在夏仁的眼睛經過畸變之後，擁有了夜視能力，視野勉強還不錯，秦芸是感染體，所以也不用擔心，只有劉秀秀兩眼一抹黑，只能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
這裡污染氣息同樣很淡，但不知爲何，在踏入這層樓的瞬間，夏仁的後腦就開始發癢。
“這裡面有什麼？”
意識到問題可能就出現在這層樓，夏仁開始挨個房間搜尋。
但除了在一個房間內看到了疑似電椅的工具外，其他再無任何收穫。
“到底是怎麼回事？”
被觸手影響，夏仁內心也開始焦躁起來。
“你看起來好像不太對勁。”
秦芸最先發現了他的情緒變化，有些擔憂。
劉秀秀以爲他是因爲上吊之繩，就說道：“這麼找，是找不到上吊之繩的吧，我覺得咱們最好還是等待它出現。”
“不對勁。”
夏仁彷彿沒有聽見兩人說的話，喃喃自語。
他猛地擡起頭，望着天花板，盯了好一會兒。
“你們有沒有覺得，從一樓開始，這棟樓的天花板，就比其他樓低了不少？”
被他這麼一說，劉秀秀也覺得好像是這樣。
秦芸踮起腳尖，揚手蹦了蹦，直接碰到了天花板，以她的身高來計算，頂多只有兩米三。
“不對勁，正常建築層高都超過兩米八，從外面看這棟樓和其他類似的樓相比也不低，而且走廊的頂部和地面都是水泥構成的，不可能有吊頂，怎麼會這麼矮？”
劉秀秀回想一下，說道：“好像咱們上樓的時候，樓梯感覺也短了不少節，我當時還疑惑呢，只是光線太暗了，以爲是臺階高的原因。”
“這棟樓不止五層！”
夏仁敢斷定。
“咱們剛纔沒有看到有其他樓梯，肯定是入口被隱藏了，繼續搜，肯定能夠找到入口！”
這時候，他反而不是那麼關注上吊之繩了，觸手的躁動讓他很是在意，這棟樓裡藏匿着它迫切需要的東西，而且跟他聽到的嘶吼聲有關。
聽到夏仁前所未有的興奮語氣，秦芸和劉秀秀都有些緊張，爲了保證安全，三人沒有分散，而是聚在一起，一間房一間房的仔細搜索，就連那些雜物也都扒開來看。
終於，幾十分鐘後，他們進入到走廊盡頭的最後一間房，這個房間裡堆放的物品明顯比其他地方要多出許多，地板上到處都是廢舊的桌椅板凳，上面佈滿了厚重的灰塵，劉秀秀一邊搬，一邊咳嗽，沒一會兒就忍不住退出了房間。
夏仁完全不在意這些，他彷彿陷入到了某種執着當中，就如同飢餓的野獸，好不容易嗅到了獵物的味道。
終於，雜物完全被清空到一旁，呈現在夏仁面前的，是一個實木衣櫃。
不論怎麼看，在這棟建築裡出現衣櫃，都絕對不正常。
深吸一口氣，夏仁手掌因爲激動而顫抖，打開了衣櫃門。
令人作嘔的腐朽氣味瞬間涌出，秦芸捂着鼻子連連後退，幸好劉秀秀早就退到房門外，不然恐怕會當場吐出來。
夏仁站在原地，雙目呆滯，巨大的觸手不受控制地從他腦後伸展出來，在天花板上盤旋蠕動，幾乎填滿了屋內所有的空間，上面難以計數的白色吸盤興奮地顫抖，透明的粘液從觸手上分泌出來，有如涎水，不斷滴落到地板上。
無數哭泣一般的聲音傳入夏仁耳中，他睜開眼，看到黑暗的洞穴中，亮起了篝火，身披黑色長袍的人形生物從他身旁不斷走過，前往洞穴的盡頭，但在那長袍之下，卻流淌出散發着刺鼻氣味的污穢粘液。
他們像是要參加祭典，而自己聽到的如同哭泣一般的聲音，竟是他們的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