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墜在白堤盡頭,將界碑照得赤紅,往日萬派喧譁之處,此刻一片寂靜,只有車輪碾在雪地上的吱呀聲和風雪拍打在陣法上的窸窣聲。
江垂星聽見廿三屏住呼吸,遂撥開簾子向外望去,入目一片雪白,竟沒有一個人!
馬車繼續向前行駛一段路,才見到零零散散幾個修士步履匆匆地朝勤務堂那邊跑。
江垂星道:“跟着他們。”
“是!”廿三揮鞭跟過去。
還沒到勤務堂前的廣場,路便已經堵住了。
江垂星下車,見前面擠擠挨挨全是人,一個個伸長脖子張望,彷彿生怕錯過什麼。
“你們在看什麼?”他問站在最外圍的負刀大漢。
那人沒回頭:“說是劍宗一名大劍師一口氣挑戰了二十個靈師!”
旁邊另一人聞言反駁道:“哪裡是挑戰二十個靈師,據說是一個人單挑整個歸一樓!”
“啊?!”江垂星微驚。
又有人提供新的消息:“不是,聽說是連樓主都輸了,現在正在談判呢!”
“!”江垂星險些被這些消息衝擊得暈頭轉向。
作爲打架狂人的刀修,他不禁要問:今夕何夕?劍修竟然已經強到此種地步了?!
好在他還記得來意,連忙問道:“兩派一直相安無事,劍宗爲何突然挑戰歸一樓?”
大漢扭頭看了一眼,見江垂星也揹着刀,頓覺親切:“小兄弟有所不知,他們早有齟齬,此次因劍宗嫡系弟子勾搭歸一樓靈師,被二十靈師圍毆,打個半死,劍宗一向護短,遂帶人上門挑戰!”
劍修自從放棄無情道之後,有些成了“此生唯愛本命劍”的千年寡王,有些則成了開屏孔雀,見着個像樣的女修便湊上去表現,所以這個消息聽起來雖然離譜,但有一定可信度。
“你來得晚,聽得消息有誤。”旁邊那人湊過來道,“聽說是有個劍修被歡喜天的女修拐帶到白堤大戰七天七夜吸光了精氣,劍宗這才帶人上門討說法!”
江垂星心道,那歡喜天女修千萬別是莊期期!
有道是怕什麼來什麼,那人擠眉弄眼,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知道天元城小南巷那位莊姬吧!就是她!她一直在做引渡人。”
刀修大漢問道:“她只是在歸一樓接任務,又不曾加入歸一樓,劍宗也不至於如此大動干戈打上白堤吧!”
江垂星深以爲然:“是啊!”
“這就得說回開頭那話了!方纔說莊姬與東方少主也有一腿,你們有所不知,那勤務堂的東方管事便是出自東極門,自然護着她。”
“你說的東方少主莫非是東方振天?”江垂星問。
“是啊!”
江垂星滿心迷惑:“可東方振天是個女修。”
“誰說女修就不能有一腿啦,小兄弟我看你是見的世面太少,不瞭解歡喜天!”那人言之鑿鑿,“就在半個時辰之前,東方少主一怒爲紅顏,衝進戰局擋在莊姬前面,大喝一聲‘敢動她,便是與我東極門開滅門之戰’。”
江垂星本想說兩人是隊友,東方振天保護莊期期實屬正常,忽聞此言,頓時把話吞了回去。
護歸護,能揚言賭上滿門性命卻絕不可能是普通情分。
江垂星連忙返回馬車,把打聽到的事情與師叔說了一遍,並狐疑道:“難道這兩人私底下當真產生了什麼不爲人知的感情?”
“消息在人嘴裡傳過三遍就會面目全非。”師玄瓔上輩子深受其害,自然不信謠言,不過卻從中摸到了事情脈絡,“我猜多半是劍宗得知劍子入塵芥纔會殺上門來,歸一樓準備舍東方管事息事寧人,天天護着東方管事罷了。”
江垂星疑惑:“那莊期期?”
師玄瓔評價:“香豔女修容易招惹口舌是非,無妄之災。”
“那現在怎麼辦?我帶着你飛過去嗎?”江垂星問。
廿三忍不住插嘴:“這樣會不會太沒有牌面?”
兩人看向他:“你有更好的辦法?”
“有!”廿三笑嘻嘻,“您二位坐好,我直接驅車過去!”
江垂星道:“不必,我走着就行!”
隨後,在廿三高揚的喊聲中,江垂星開始爲自己這個決定後悔。
“讓開讓開!刀宗宗主駕到!”廿三見前面稀稀拉拉讓開幾人,又補了一句,“莊姬是我刀宗護着的人,誰敢傷她!都給我讓開!”
人羣倏地向兩側分開,所目光齊刷刷掃過來,先是鎖定在江垂星身上,後又看向馬車。
沒有人在意廿三,他就如同所有話本子裡沒有姓名的僕從一般,成爲一個隱身的驅馬工具人,在無數灼人目光中安之若素。
師玄瓔上輩子走到哪裡都是焦點,早已習慣,更何況現在還有車壁擋着。
當衆人發現無法窺探車中之人,車前又是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只能集中討論在馬車一側隨行的江垂星。
“那是江刀君吧?”
“是啊。”
“與莊姬有一腿的是他還是刀宗宗主?”
“刀宗宗主不是岳陽老祖嗎?那位老祖一生戀刀,不愛美色,江刀君年輕單純,怕是被那莊姬迷惑了。”
江垂星聞言,不由腹誹:怎麼莊期期在這些人嘴裡和誰都有一腿,她又不是蜈蚣精,有這麼腿嗎!
“我覺得也是江刀君被迷惑了。”有人附和前者,並提供另一個消息作爲佐證,“岳陽老祖前陣子兵解了,你竟不知?!”
幾乎所有人認同這一說法時,便產生了另外一個疑問。
“那現任刀宗宗主是誰?”
這句話問出了衆人的心聲,尤其是那些揹着刀的修士,他們走了刀修的路子,卻因刀宗敗落,只能修一些不入流的刀法,未來幾乎可以一眼望到頭,此刻自然更關心刀宗境況。
江垂星僵着一張臉穿過人羣,忍不住悄悄吐出一口氣。
馬車停在勤務堂門口。
廿三誓要一個人把排面拉滿,遂跳下馬車噗通一聲跪在車前,匍匐下身子,用恭敬又做作的聲音道:“宗主,到了。”
江垂星人都快看傻了,愣了半晌,直到看見一隻蒼白的手撥開簾子,才突然回過神來,連忙上前幫忙撩門簾。
師玄瓔垂眸看了一眼趴在車前當馬凳的廿三,有些無語,探腳想踢他一下結果沒夠着,不由氣急敗壞:“別擋路。”
廿三歪頭擡眼諂媚道:“您踩小的背下車吧。”
“咱們刀宗不興這個。”師玄瓔見他不動,壓低聲音道,“我又沒殘廢!起來!”
廿三猶猶豫豫地爬起來,看着宗主從馬車上跳下來,人一落地,幾乎與車轅一樣高,心裡忍不住想着以後是不是應該勸宗主換一個矮點的馬車,畢竟這樣看着有點不體面。
“咳、咳。”師玄瓔迎風咳嗽,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手中魂爐裡的火焰猛然竄高兩寸,她攏住身上的狐裘,眉心銀紋微微閃爍一瞬,而後消失。
勤務堂中門大開,在門口就能看見裡面對峙的兩方人馬。
隨着師玄瓔進門,身後人羣半晌才發出嗡嗡議論聲。
“這誰啊?刀宗怎的讓個小女孩當宗主?”
“她只是矮小,可不是什麼小女孩。”有知情人爆料,“你們知道原先在彤宵宗當客座長老的那個吧?”
“嚯,是她?!那不是個傻子嗎?”
年前得了紫癜,身上紫斑褪了,我以爲好轉,複查發現開始尿血了TAT,嚇鼠了,還好腎暫時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