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磊不餘遺力地鼓動周老闆冒險。
但周老闆也不是耳根子很軟的人，相反，還很有主見，所以只是傾聽，並沒有直接給楊磊明確的答覆。
楊磊稍微有點失望，但也只是稍微有一點點，因爲這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可不認爲他幾句話就能讓一個地級市一把手賭上自己的職業生涯去冒險。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風險太高。
潞州府這邊幾乎沒有什麼優勢，在07年做這種事情，成功率估計也就百分之十左右，這百分之十還都是運氣。
不拼運氣，就比硬軟件實力，潞州府跟長三角、珠三角、京津冀等地競爭，勝率是零。
所以，楊磊跟周老闆分析過高鐵的好處以及唯一的可行路線之後，就轉移了話題，迴歸到他的投資上。
談到這個話題，周老闆明顯更放鬆，也更加遊刃有餘，是有備而來：“小楊，我記得你上一次跟我談過要轉型的事兒，對吧？”
“對，資源型城市和重工業城市在未來必然會面臨轉型這個難題，誰早做準備，誰就能在轉型期佔據優勢。”
“仔細講講。”
“資源型城市這個不用我多說，咱們這邊就有很多案例，石圪節就是個典型，早些年多紅火，那街上比市區還熱鬧，可現在呢？煤挖光之後在短短兩三年裡就荒廢了，如果石圪節當地能早點意識到這個問題，提前做好轉型準備工作，絕對不至於淪落爲現在的空鎮。”
周老闆點頭：“我知道，省內各地市的當家人也都知道，但問題是，怎麼轉型？”
“高科技、輕工業、服務業、文旅產業，這是未來。”
“高科技和輕工業我懂，這個服務業和文旅產業不好搞吧？”
“哪一樣都不好搞，但越是不好搞才越要提前搞，好搞的那些根本輪不到咱們，咱們潞州府跟沿海城市沒得比，跟內陸一些城市也沒得比，想要拔尖，就必須啃硬骨頭。”
“能具體說說嗎？”
“先說文旅這塊？”
“好。”
“你對咱們潞州府的文化和旅遊資源有了解嗎？”
“……”周老闆猶豫一下：“不是很瞭解，印象中也就太行龍洞、天脊山、老頂山這些景點吧。”
“有特色嗎？”
周老闆更猶豫：“沒有特色，別說在全國範圍內，就是在省內都沒存在感，我說的這幾個景點，在省內其他城市也能找到類似的，對外地人而言幾乎沒有吸引力。”
楊磊點頭。
這周老闆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而且對這方面的資源也不是完全沒有了解。
不過只是有瞭解沒什麼用，能拿出相應的解決辦法纔算真本事。
所以，他繼續追問：“你自己有想過怎麼改善這種情況嗎？”
周老闆搖頭：“說句你不願意聽的話，現在上上下下都在奔着賺錢想辦法，具體到咱們市裡，想的就是探更多的礦，煉更多的鋼，種更多的田，根本沒有什麼長遠規劃，有也是喊口號的，文旅這塊部門和工作人員都快閒出屁來了。”
楊磊再點頭：“這很正常，說句難聽點的話，咱們內陸一些地方上的管理者就是草包廢物，而且一個賽一個的鼠目寸光，只能看得見送到嘴邊的那一丁點利益，沒有絲毫遠見。”
周老闆苦笑：“別罵了別罵了，聊正事兒。”
“好，文旅產業和服務產業一塊聊，這兩者本身就是不分彼此的。”
“你說，我記着，”周老闆說這話的時候，旁邊的秘書正在筆記本上瘋狂敲打，嗯，這手速，在現如今的政務部門也算有才了。
真心話。
這年頭人們對互聯網和電腦還沒什麼認知，普通人心目中的電腦加互聯網就是不務正業，在地方上的單位內，會打字的都沒幾個，更別說碼字如飛。
好多官方的管理者在十幾年後都還不會用打印機，更不會使用各種辦公軟件。
07年就更不用說，會打字並且速度很快，真的可以算個人才。
要是能熟練使用辦公軟件，在市府都算是高科技人才，各個部門搶着要。
楊磊吸了口氣，認真道：“服務業的核心在於得有服務意識，什麼叫服務意識？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我想開一家快餐店，需要到各部門辦理相關證件和手續，對吧？周老闆，如果我跟你打個招呼，然後去辦，幾天能辦下來？說實話。”
周老闆猶豫一下：“半天，最多一天。”
“如果是個普通人呢？”
“……”周老闆抿嘴：“兩三天。”
“太樂觀了，兩三天只存在於理論上，實際操作中，一週能跑完所有流程都算好的，手續麻煩不說，更可怕的咱們的工作人員架子極大，遲早早退上班閒聊玩耍就是不幹正事兒，更有甚者吃拿卡要故意刁難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快餐店營業執照甚至跑半年都辦不下來，你信嗎？”
周老闆沉默良久：“這是吏治……”
“對，是吏治，但也是服務，吃公家飯的也需要有服務意識，這樣才能真正吸引人，說句誇張的話，如果吃公家飯的不做個表率，下邊的人以及各行各業永遠跟不上，在咱們國家，想做出大的改變，必然是由上而下，而不是由下而上，所有人都看着你們呢，你們得帶頭。”
“整頓？”
“這不是整頓不整頓的問題，是觀念的改變，得讓坐辦公室的大爺們知道他們的身份，讓他們心甘情願地拿出僕人的姿態爲這個城市、這個城市裡的方方面面服務，而不是相反。”
“然後呢？”
“當你們拿出態度之後，就能大刀闊斧地整頓各行各業了，大到旅遊景點、酒店酒樓，小到街邊小販、環衛勤雜等等，打擊各種違法行爲，改善服務理念，徹底扭轉這座城市的風氣，讓外地人來了之後有眼前一亮的感覺，而不能一下車就皺眉。”
“你是說……”
“對，出租車，咱不求每個出租車司機都要熱情禮貌，但至少不能宰客對吧？車裡面收拾乾淨點也沒問題吧？車況好點沒問題吧？我又一次打出租車，好傢伙，地盤都垮到路面上了，噌噌冒火星子，就這還開到八十多，這讓外地人看到什麼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