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傾蓋如故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酒也是家裡的酒好喝。”
莫磊文縐縐地裝逼,可一直都沒有動杯。
“哈哈哈,你他媽一向都這麼說話?也一向是這麼謹慎?”魔獸樂不可支地看着莫磊,滿臉的坑印都是笑意。
“我很少跟人說話,不熟的人沒什麼話可聊的。但譬如我跟你。”莫磊擡手指指自己,再指指魔獸,“不用說話甚至不認識,但互相在幾十米之外便知道你我是一路人,所以坐在一起了我話就多了些。”
說完他舉舉酒杯,“不過,我在做事的時候不愛喝酒,生怕喝多了誤事。”
“做事?所以,你選的位置是酒吧裡最適合反擊的位置?你的手一直在桌子下放着?離槍近?身後有追兵?我看你右手拿筷子也很流暢,左利手之後鍛鍊的右手?你左手食指的槍繭應該跟右手一樣厚吧?”魔獸眯眯眼睛,將自己杯子裡的酒一口喝完,再次滿足地吁了一口氣,眼神越來越亮。
“應該有,但沒出現,我總是要注意點比較好,畢竟萬一引到你這裡來了不能對你不利。你的觀察力還是很強,寶刀未老,我原本是左利手,但爲了不引人注意也爲了方便自己,就將右手訓練得跟左手的功能一樣。你的左腿有傷吧?右手大拇指也有點問題?”
“成啦成啦,咱倆別互相吹捧了,先喝酒,一邊喝,一邊跟我聊聊你想幹嘛,你一個人跑來這邊竟然有人追殺你,是不是沒幹什麼好事?先跟你說好,老子這裡不歡迎罪犯。”
“難道你看不出我一身正氣?”莫磊有些無語。
魔獸的鷹眼變成了月牙,滿臉譏笑,“你知道我帶兵多少年麼?像你這樣的屌兵,在我手上走不過三個回合你信不?”
“我信。”莫磊回答得很爽快,一句話把魔獸接下來想說的給堵住了。
“來吧,跟我說說,看你有什麼需要我這個正在享受生活的人幫忙?”魔獸翻翻白眼,“放心喝,我說了沒事就沒事。”
“我給沃克斯的人追殺,你也能保住我?”
魔獸的鷹眼眯了眯,“我什麼時候說保你了啊?我只是說了你喝酒沒事。哈哈!”
“老班長,事情大致是這樣子的……。”莫磊一臉油滑的笑,立馬改口。
“我艹……。”魔獸笑罵一聲,“你說我這樣子罵一句,竟然全身舒暢了很多啊。”
莫磊將左手從桌下拿出來放在桌面上,端起酒杯一口喝完,也滿足地吁了一口氣,“成,老班長,事情的起因是因爲一筆遺產……。”
魔獸的神情隨着莫磊是講述不斷變化,由開始的放鬆到中途的嚴肅到後來的憤怒,也會對一些細節進行追問,但隨着莫磊講完之後,他的神色變得有些悲憤,卻加了一絲頹然。
“好吧,你仇也報了,吳老爺子也幫你解決了你戰友弟弟的問題,爲什麼還不回去?老弟,有些事情,我們是無能爲力的,你不知道這裡面的水有多深,你們這一羣人啊,唉,比我們那時候衝動多了。”魔獸沉默了許久,才嘆了一口氣。
“意思是,我們不需要管這些人了?看着他們被逼走?看着他們離開幾輩子幾代人嘔心瀝血的土地再次流離失所?”莫磊淡淡地回答。
“這個沃克斯,在這片土地上就像是人的影子,很多地方都有他們的蹤跡,地產、石油、種植,我知道的還有軍火、毒品等等,這個老闆是誰?男的女的?誰也不知道,當然有人知道,譬如情報機構,但這些資料我們怎麼能找得到呢?你面對的是一個你完全不瞭解也不對稱的敵人,你怎麼幹?聽我的,回去吧,至少這些居民也不會有太大虧損的,沃克斯會給他們一筆錢作爲補償。”
“來,老班長,喝酒。”莫磊伸手拿起酒瓶自己滿上,舉舉杯。
“怎麼?意思是我說的不對?”魔獸瞪瞪眼,將手中的酒杯跟莫磊碰了碰,一口乾掉,“雅典娜,再給我上一瓶,他媽的這估計沒有一斤的,缺斤少兩的奸商啊。”
“老班長,你說的是中國話,她能聽懂?”莫磊提醒魔獸。
“嘿嘿,你猜。”魔獸一臉奸笑。
“你們倆說什麼呢?”雅典娜拿着一瓶二鍋頭,走過來重重的放在桌面,竟然也是普通話,雖然說的有點蹩腳,“我說,這是最後一瓶了,小心我在酒裡摻水。”
“你個奸商,摻水呢還,不過不下毒就行,你去忙,我待會找你。”周睿笑罵一聲,接過酒將瓶蓋擰開。
兩瓶酒給兩個傢伙像喝水一般地倒進了喉嚨,魔獸紅着眼興高采烈地叫雅典娜再送上一瓶,那個嬌美的哥倫比亞女郎一臉無奈的表情再給他們倆拿來了一隻,看着魔獸的眼神裡滿是愛意,塗着豔麗的指甲油的雙手抱住魔獸的大光頭狂親幾口,才轉身走回吧檯。
隨着夜色的降臨,酒吧裡的人也越來越多,熾熱的音樂聲響起,熟客們調笑着雅典娜,有人跟禿子遙遙舉杯,大呼小叫。魔獸醉眼朦朧,臉上堆積着笑意積極迴應。
莫磊在心裡嘆息一聲。
這是魔獸周睿選擇的最好的生活方式啊。
這也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啊。
自己其實是不該來的。
當雅典娜送上第4次的“最後一瓶”二鍋頭的時候,已經是凌晨1點了,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往外看,外面的街道上空空蕩蕩,停車場零散地停着幾臺車,幾個住店的客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圍着雅典娜在酒吧的過道上跳舞,降低了分貝的音箱裡放着一首很出名的歌,但莫磊一時間想不起來叫什麼名字了。
這種感覺,很好。
音樂聲略有些嘈雜,他們聽不到遠處直升機的轟鳴聲。
“你不會是過來找到我,喝上一場,然後就走了吧?”魔獸點上一支菸遞給莫磊,原本朦朧的醉眼變得清亮。
“你剛纔說到‘你們’,這個你們,還有人來找過你麼?哈哈,你這裡成收容兄弟們的地方了啊?”莫磊答非所問。
魔獸突然來了興致,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對了,你認識一個叫趙浪的傢伙麼?外號‘土狼’的,嗯,年紀跟你差不多,媽的竟然比我瘦比我帥,還他媽的比我多情……。“
“啊??”
“啊什麼?”魔獸不悅地拿過莫磊手中煙吸了一口再遞迴給他,“你認識?”
思考了一瞬,莫磊還是回答了周睿的話,“當然認識,他是我戰友,他也在這邊?”
“這就對了,你們應該是同年代的人,他的出身跟你也差不多,你倆看起來還有共同的某些特點,比如說蠻裝逼,蠻拽的……,尤其是第一次見面,這假惺惺的自來熟都是一模一樣的,還他媽的覺得彆扭。”
“他來多久了啊?他在我之前離開部隊,遵循規定一直都沒有聯繫過,都不知道這鳥人什麼時候退役的,他又是怎麼跑來這邊了?”莫磊眼前浮現出一個身影,那個臉上永遠掛着戲謔的表情,手中隨時玩弄着一把手術刀的傢伙。
“來了有幾年了吧,爲情所困。”魔獸簡短地回答,並且說出一個地址,不過看見莫磊仍舊疑惑的表情,“他談了一個女朋友,跑這邊來了,然後與他分手了,卻又癌症死了,他也不走了,就這樣。”
莫磊仍舊摸不着頭腦,他有點驚訝趙浪這個王八蛋怎麼就成情種了,這小子是出了名的騷貨一個,口花花了多少年了,那女孩得有多大的魔力啊,可惜怎麼又死了呢。
“你肯定想他以前是一副色狼模樣怎麼就成情種了對吧?老弟,看起來花心的人啊,其實大半是因爲沒動心,可一旦動了心,比那些平常看起來老實可靠的人用情專一得多。”魔獸嘴裡直哼哼,斜眼睥睨着莫磊。
“嗯吶嗯吶,你說的太有哲理了。我就是這樣的人啊。”莫磊嬉皮笑臉地接話茬,不過魔獸伸手敲了敲桌子,“喂,小子,你還是沒說你要我怎麼幫你?說說你的計劃。”
“不用了老班長,我聽說有同行在這邊,就是過來找你說說話,順便看你這裡有沒有什麼趁手的武器,這件事情我試試看能不能解決,真解決不了,我就回國了,對吧。”
“就這麼簡單?”魔獸滿眼狐疑。
“就這麼簡單。”莫磊斬釘截鐵。
“成,待會兒我給你武器。現在,喝酒。跟我聊聊你,聊聊土狼。兄弟,你我已經不是軍人了,明白嗎?已經不是了。”
莫磊沒有回答他。
但他心裡想說的是,我還是,當然還是,我的骨、我的血、我的靈魂都染上了那抹橄欖綠。
熱烈的舞曲換成悠揚的小提琴,酒吧裡只剩下莫磊跟周睿,雅典娜把外面的鐵門關上的時候,牆上的掛鐘在2點15分的時候輕輕敲響,周睿伸出手對着莫磊擺擺,“走,來廚房。”
莫磊跟在他後面走進廚房。
周睿走到擺着長凳的廚房中央,移開長凳,用手在廚房的案板下鼓搗幾下,地板上露出一個長方形的洞口,裡面放着一個沒上鎖的鐵箱。他蹲下身子打開,示意莫磊,“嗯?你看看,需要什麼樣子的?拿走。”
長方形的箱子裡,放着一支AKM、兩支瓦爾特P99手槍,這手槍太適合莫磊了,套筒卡筍、彈匣扣和待擊解脫按鈕都設計得適合左右手使用,還配着兩個消聲器,4個彈匣,不過消聲器對莫磊來說毫無意義。
還有一支沙漠之鷹Mark I,它也有4個彈匣,不過莫磊還是覺得不夠好,畢竟它的彈容量只有7發,換彈匣麻煩。在沙漠之鷹的旁邊,放着兩枚M67式延時手雷、一副單筒夜視儀。
“好東西多啊。”
“都拿去都拿去。”周睿大手一揮。
“AKM我要來沒用,不好帶。沙漠之鷹威力大彈容量少,麻煩。我拿P99吧,延時手雷我要了。”莫磊拿起瓦爾特P99,聞聞上面槍油的味道,愛不釋手。
“成,拿去,然後,上去睡覺,明天我幫你找臺沒主的車,怎麼樣?”
“好吶。”莫磊也不說謝謝,把兩隻瓦爾特P99插在後腰帶,四個彈匣跟消聲器塞進口袋。
周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大步走在後頭,如果他後面現在走的是雅典娜,會發現他原本筆直的脊樑突然塌了下去,腳步也變得沉重。
莫磊走到吧檯,向一邊跳着踢踏舞一邊收拾餐具的雅典娜打了個招呼,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的房間在3樓,樓上便是天台。這是他的習慣,總喜歡住高一點的地方,像是覺得可以控制到局面。
在房間關燈靜坐了一會兒,莫磊便三兩下把自己的包裹一收拾,兩把瓦爾特P99塞進包裹,腰間只留下格洛克17, 9mm帕拉貝魯姆子彈可以與瓦爾特P99通用,彈容量更大,當然自己可以把魔改彈匣,但沒有工具,將就着用吧。
收拾好東西,莫磊側耳聽到了周睿跟雅典娜上樓的聲音,兩人低聲調笑着,走到三樓最盡頭的一間室內,跟着傳來關門聲跟上鎖的聲音。
莫磊在黑暗中一動不動,靜靜地坐了30分鐘,之後把包裹背在背上,走到窗前,推開窗,樓下街道的路燈昏黃,空無一人,凌晨的風很涼,空氣中帶着海風的味道。
他再次站立了十來秒之後,看好路旁的草坪縱身跳下,在草坪上翻滾了一圈之後站起來,再往左邊走了幾步,辨別了一下方向,便消失在道路旁。
對不起了老班長,不告而別,是覺得自己不應該打攪你平靜的生活。
我不能後退的,是因爲,我所學到的所有,都是進攻,沒有後退!
……
三樓最盡頭的房間,周睿在黑暗之中快速地動作着,之後將組裝好的一支PSG-1遞給雅典娜,“幫我壓子彈。”8公斤的重量在雅典娜手中也輕若無物。
然後他快速地脫光衣服,換上一套黑色的工裝,在牀底下抽出一個揹包,往裡面放了3個彈匣跟一把烏茲衝鋒槍、兩顆M67延時手雷、一副單兵夜視儀,一隻單筒夜視望遠鏡,還放了一卷膠布、幾張創可貼,一袋餅乾,他趁雅典娜不注意,還往裡塞了一疊現金,之後拿出一把MOD三叉戟折刀放進口袋裡。
“你一定要去麼?”雅典娜一邊裝彈,一邊慢悠悠地說。
“是的,這傻逼直接就跑掉了,他啊,是來了之後發現我現在過的很安逸,不想連累我。”
“那你還去?”
“寶貝,那是我的同胞我的兄弟,身後有殺手追殺,我怎麼可能不管?”周睿摸了摸自己的兜裡,“對了,還有煙。”
“兄弟?你們好像今天才認識啊?”黑暗中,雅典娜撇撇嘴。
周睿壓低聲音笑了笑,“寶貝,那是你不瞭解中國男人,不瞭解中國軍爺,懂嗎?”他從雅典娜手裡拿過彈匣裝好,把PSG-1放進槍盒,想了想,又從包裹裡拿出膠布撕下一小條貼在槍口上,把包往背上一甩,“走啦。”
“親一下,快點回來。”雅典娜嬌嗔地甩甩頭髮,她不擔心這個男人一去不回在她心裡。她的男人頂天立地、言出必行、無所不能。
“嗚啊。”周睿在她臉上親了一口,便走到窗邊推開窗,朝下面看了看,縱身跳下窗臺。
雅典娜在背後捂住嘴驚叫,奔過去窗口一看,周睿已經消失無蹤。
傻子,有樓梯不走非要跳樓。
雅典娜在心中暗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