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陰測測的質問。
很低沉,很好聽。
葉涼煙的心跳瞬時咯噔的提得不上不下,哽咽聲也忽地停止住。下意識的收起了手,他們現在什麼都沒了,他送她比較重要且有意義的東西,都幾乎被她丟掉了。
都……摘了。
他說的“都”字,字音是帶着多少顫,多少恐懼,也只有墨辰霆本人才知道。
“接下來我要說的,你怕受傷,可以捂上耳朵。”墨辰霆的眼瞼顏色很淡漠,俊臉恢復到陰沉邪魅的狀態,彷彿剛剛那一瞬間不自然的蒼白,只是一場錯覺而已。
葉涼煙呆呆的擡起頭,黑白分明而又通紅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對面的他。
脣瓣微顫。
她不想聽……
她知道,他不會說好話。
“葉涼煙,你不接受事實也必須接受事實。我快不在,你可以自由,生完孩子後,你……”薄脣一字一字咬字清晰而磁性的說着,頓了頓,喉結微微滾動,眼眸漸漸紅鎬,“你,可以選沈毅年。”
他說,他快不在;霸道的他說,你可以選沈毅年……
葉涼煙猜自己一定是出現幻聽了,怎麼可能呢?如果不是她出現了重聽,那麼現在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個人,一定就不是墨辰霆本人。她是絕對不會相信,這些話會從全世界最霸權蠻橫的男人口中說出來的。
她的眼睛始終是呆呆的看着他,很想要看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別人易容來騙自己的。
看了半天,都瞧不出任何端倪。
他還是他,冰冷無情,黑眸幽深,永遠都是一副彷彿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
葉涼煙忽地就呵呵冷笑出聲,她自娛自樂的拍起手掌,淚眼模糊的說:“墨先生,這個冷笑話一點都不好笑。你說什麼呢,我跟沈教授就是朋友,很普通的朋友!”
“是嗎?很快就不是了。”墨辰霆彎着脣妖孽般的淺笑,空氣裡瀰漫着無比的陰冷。
他的話太過深奧,她一個字都聽不懂。沒心情再吃飯,拉開餐椅站起身,轉身走出餐廳。剛走兩步,驀地,她想到了一些事,便又重新回過頭,回眸的那瞬間,她對視上了他的雙眼,是自己的錯覺嗎?爲什麼她會捕捉到他眼裡的一絲不捨呢?葉涼煙一雙手慢慢的收成拳頭,他們之間,確實什麼牽絆都沒了,唯一有的,是她肚子裡的孩子,他可要可不要的。
葉涼煙再次忍不住滑下眼淚,爾後快速的鬆開拳頭,擡起手狠狠的擦過眼角,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把這個男人殺掉,再吃進肚子裡,這樣就能生生世世合二爲一了。但是她又捨不得殺他……說實話,她愛他,愛到可以什麼都不顧,她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到底是值得還是不值得。也許,她明知道這麼執着的糾纏下去是錯,這麼痛苦的互相傷害是不對。可她依然放不開手……就像他逼着她留在他身邊那樣。
有句話這麼說:從最初的不相識,到最終不相認。
她沒辦法做到跟墨辰霆成爲陌路人。
時間就這麼定格在這一瞬間,他姿勢優雅的坐着,她雙腿發軟,小臉蒼白,眼睛紅紅腫腫的站在餐廳的門口。
她一回眸,就見着他!
這種感覺,真的好……
從什麼時候開始,葉涼煙發現,無論她做錯了什麼,傷心,還是難過,只要自己是發生了任何一點事的時候,他都會在她身邊,嘴是很毒,可是他做的每一件大小事,都是以保護她,讓她快樂爲主的。
可是,他到底知不知道,她需要的只不過是坦誠相待,一起去面對難關,就這麼簡單。
他總是什麼事都一個人扛,不累嗎?他真當自己是救世主了嗎?
“墨先生,戒指我會找回來,就算要我付出一切代價都好,我都會把我們的‘真愛’戴回我手裡。我不會離開你,你是死是活都好,我就是死纏着你,永遠不放手。”她下了好大的決心,才一口氣的說完了這麼一句話。
他們之間,很少提到“愛”這個字。
但是,他爲她做的,她爲他犧牲的,遠遠早就已經超過了“愛”。
然後葉涼煙再次轉身,擡腳大步的走出餐廳。
墨辰霆盯着已經空蕩蕩的門口,許久都停留在失神的狀態裡。
那天晚上,墨辰霆真的沒有回臥室睡覺,不,是連晚餐都沒吃,就驅車離開了山頂。
一晚上沒回來……
葉涼煙頂着一雙熊貓眼走出別墅的叢林裡呼吸新鮮空氣,洛顏在叢林的一個小石亭裡邊的白石桌旁坐着,桌面放着一整套設備齊全的古典茶具,傭人在泡着茶。
從昨天下午開始,老人家的精神似乎是越來越好了。
葉涼煙經過石亭,就聽到洛顏對自己說:“丫頭,你醒了?怎麼不多睡一會?”
“我不困。”葉涼煙輕飄飄的開口回答,站住在石亭外,昨晚沒睡好,她有點鼻塞了,深深的呼吸,鼻子才勉強通氣。
洛顏對着她揮了揮手,瞥了一眼女傭,讓她去扶葉涼煙上來坐。
“丫頭,我們一生人有幾個十年?人活着,開心一天,痛苦也是一天,爲什麼你不嘗試下,開心點?”洛顏淡淡的垂着眼瞼,盯着手裡在擺弄着的茶蓋碗,“知道太多,對自己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可是我什麼都不知道。”葉涼煙很無意識的就反駁老人家,“我們相處了九年,我第一次感覺,我跟他未來的相處方式變得好迷茫。”
九年……從最初的不相識,難道就真的要轉變成最終的不相認嗎?
她做不到,打死她也做不到。
“如果辰霆不要你,那也是你的命數。丫頭,你爲他付出得也夠多,他也爲了守護你把所有事都扛了下來。這樣互相痛苦的愛情,你覺得值得?”她的口吻寡淡得很,就像是念經時那種語氣的淡漠無情。
但又似一種新的魔咒那樣,一個字一個字的擠進葉涼煙的心裡。
命數,互相痛苦,值得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