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筱意照顧着旋皇子服了藥,看着他睡着了,然後坐在牀邊,望着這張沉睡的臉,陷於沉靜猜思之中。怎麼也想不明白啊。
不知坐了多久,忽然發覺晚霞滿天,一室黃昏。
伸手摸向熟睡之人的額頭,仍舊是陣陣發燙,那兩片不住微微張合的嘴脣不知在念叨着什麼囈語,因爲身體發熱的關係而有些乾裂起皮。倒了杯水喂他喝了一點,活動着疲憊的胳膊腿兒,開門出去。
在門外有兩個丫鬟,她招手說道:“你們兩個進去,好好兒照顧着皇子,隔一會兒就試試他額頭的溫度,喂點兒水。記得,如果發現他的額頭燙的更厲害了,馬上去請大夫。知道嗎?”
“是。”兩個丫鬟明白任務的重要,自然不敢大意。
交代完了,她摸着餓扁的肚子,下了樓。凌慕寒住在樓下,看看時間,這會兒應該吃晚飯。果然,房門敞開着,滿室絢爛晚霞中,一桌精美的晚飯已經備齊了。
她樂滋滋的坐到桌邊:“真是來得早不如趕得巧,正好趕上!餓死了餓死了,終於可以吃飯了。”
“誰讓你坐下的?”孰料凌慕寒話音冰冷,桌子一拍,訓斥道:“你是什麼身份?站着!”
童筱意愣愣的眨眨眼,這才發現桌上的確沒有她的碗筷,可是……
唉,原來是到了鄴城,回到了烈炎,她恢復了純正的丫鬟身份,再不是那個與他同甘共苦的戰友了。雖然臉上很委屈,但她什麼話也沒說,乖乖的站起來,走到一旁洗了手,然後回到桌邊服侍他用飯。
凌慕寒見她這麼安靜,竟沒爭議一句,又覺得心煩。
“這是醬燒鴨。”她如在將軍府中一樣,報着菜名,將菜夾到他右手邊的小碟子裡。
“換!”一向沒怎麼挑剔的他,竟然很不悅的從牙縫裡迸出一個拒絕的字。
“鐵板燒柳。”她一副溫馴。
“換!”他仍舊是這個字。
“清蒸魚。”她又換了一樣。
哪知魚還沒夾到碟子裡呢,他突然擡手一掃,碟子“啪”的掉下去摔得粉碎。
童筱意夾在筷子上的魚肉“啪嗒”掉在桌子上,盯着他一臉疑似鐵青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將軍大人,你怎麼了?”
“出去!”凌慕寒煩躁的喝斥。
童筱意望着他,很努力的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他剛剛說的第一句話。強調她的丫鬟身份,難道是……
“將軍大人,你在生我的氣啊?因爲我一直在照顧旋皇子?”她不太確定的詢問。
凌慕寒眉頭擰了擰,沒說“是”,也沒搖頭,而是拿起筷子吃飯。
童筱意卻看明白了,一看他臉上的怒氣消散了幾分,就知道猜對了。眼珠兒一轉,她故意笑起來:“哦~將軍大人在跟旋皇子吃醋啊。”
“胡說什麼!”凌慕寒尷尬的冷斥。
“是是是,我胡說。我知道,將軍大人怪我沒有堅守崗位,我是將軍的貼身丫鬟,自然要時時刻刻守在將軍身邊,服侍將軍。都是我失職了,將軍大人不要生氣,這也是不得已。”嬉皮笑臉的解釋一番,最後才說:“旋皇子看上去病得很重。”
“大夫不是說沒有大礙嗎?”凌慕寒聞言皺眉。
“雖然大夫那麼說,可旋皇子全身發燙,人昏昏沉沉的,還一直說夢話,明天能啓程嗎?”她更擔心的是,當他的燒退之後,是旋皇子還是樂梵?
“哦?”凌慕寒頗感意外,沉吟片刻後說:“去告訴隸舒,將旋皇子的事情轉告十四王爺,明早暫不出發。再請大夫詳細爲旋皇子診視,等着青竹從軍營過來,命青竹去照顧皇子,切不能出事!”
“哦。”童筱意想着,發燒感冒這類病好的最慢了,爲了皇子尊貴的身體,可能會在鄴城停留幾天呢。心情一下子輕鬆起來,笑着說:“將軍大人,花大哥肯定在吃飯呢,等會兒再去說也來得及。我也想先吃飯,好餓。”
話音一落,就聽她肚子咕嚕嚕的叫起來。
凌慕寒嗤笑一聲,恩賜的發了話:“盛飯去!別丟人現眼,外人還以爲我怎麼虐待你呢!”
“嘻嘻,哪有哪有,將軍大人對我好着呢。”她拍着馬屁,趕緊讓丫鬟盛飯來。然後觀察着他的臉色,確認暴風已逝,這才坐下來,趕緊狼吞虎嚥的填充五臟廟。
晚飯結束後,天已經黑了。
童筱意捧着茶給他漱口時,花隸舒從外面進來:“將軍,我已經將旋皇子的事轉告了十四王爺,十四王爺表示願意在鄴城停留幾天。大夫重新爲旋皇子診視過了,說是太過疲憊,身體抵抗力差,如今旋皇子的身體不宜顛簸勞累。青竹在樓上照料。”
凌慕寒聽後,說道:“傳話給蔡桓,命全軍休整,專門撥出人負責十四王爺的安全。旋皇子這一病,估計少則耽擱三四天,先一步派八百里加急將消息送回京城,在秋狩前,定能趕回。”
“是。”
童筱意趴在窗口,擡頭仰望滿空繁星,一時興致動了,也不覺得勞累,轉頭說道:“將軍大人,都到鄴城了,明早也不忙着趕路,我能不能出去逛逛夜市呀?”
“連日顛簸,你還有這精力?”凌慕寒不禁想,若是隨便換個女人,這會兒早累得動不了了。
“將軍大人!”她忽然一臉甜笑的跑到他跟前,挽起他的胳膊,無比親暱的提議:“我們一起出去逛逛吧?難得從雀城撿回一條命,現在也安全了,長夜漫漫多麼無聊。我請你去逛街,當做賠罪,好不好?”
“賠罪?”
“嗯!身爲丫鬟的我,今天沒盡好職責,害得將軍大人食慾不振,還動了肝火,實在有罪。所以,我決定請將軍大人逛街,再找個酒鋪子小酌兩杯怎麼樣?”她一副憧憬的語氣。
若在以往,凌慕寒哪裡會理她,然而這回沉默了片刻,卻是說:“不準玩久了。”
“遵命!”一得了他的恩准,她立刻去找花隸舒。
花隸舒就睡在隔壁,見房門虛掩着,她躡手躡腳的從門縫往裡偷看。這時屋內的人早發現了她,連忙將衣服穿好,尷尬的責斥:“筱意!”
童筱意毫不羞澀的笑着推開門,無視對方的尷尬,問:“花大哥在抹藥啊?你的傷沒問題嗎?連着幾天都在騎馬。”
“沒什麼,小傷,快好了。”花隸舒的手扶在左肩上,將藥瓶收起來,問:“你找我,是將軍有事嗎?”
“我要跟將軍大人去逛夜市,本來打算讓你保駕護航的,既然你受了傷,就讓別人去吧。”童筱意自然明白,如果真是小傷,他剛剛抹藥時眉頭就不會皺了。本就受了傷,再加上連日馬背上顛簸,正需要好好兒休息。
“我這傷都好了,我去!”花隸舒一聽就去摸劍。
“花大哥,你不要太勉強啊。萬一你在街上累倒了,你想讓將軍大人揹你,還是我揹你?”皺着眉,她很不願意他逞強。
“盡說玩笑。走吧。”花隸舒輕鬆的笑着,說:“順便,我也想看看鄴城的夜市。”
這樣,一行三人便從驛館出來了。
童筱意走在凌慕寒身邊,狀似親密的挽着他的胳膊,順帶擡眼將他從頭到下看了一遍。很滿意!
出來時特地取下了他眼睛上的黑紗,是考慮到會暴露身份。如今是晚上,沒有刺眼的陽光,不罩黑紗也沒有關係。他穿着一身墨綠錦袍,沉寂而英武的面孔,因多了分凜然氣勢,更令人難以忽視。
忽然手在他腰間摸到一樣東西,頓時大叫起來:“啊啊啊!我的銀球小香囊還在魈王府,我的金銀細軟全部家當,還在雀城的客棧裡。我我我,我現在是一無所有,一貧如洗了!我可怎麼活啊!!!”
“亂叫什麼!”凌慕寒堵住她嚷嚷的嘴,冷聲道:“別在大街上丟人!今晚准許你買東西,只要你抱得動。”
“真的?那我想買什麼都行嘍?將軍大人你真是太好了!”一個激動,展開雙臂給他一個熊抱。
“給我收斂點兒!”凌慕寒尷尬的低喝,卻並沒真的將她推開。一個人就該有所追求,雖然她追求着俗氣的金錢,總歸比沒追求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