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夫人聰明，確實，我二人是從距離此山不遠的那座城裡來的。”
少年道士也沒拐彎抹角，實際上這時候拐彎抹角也沒什麼意義。
他作爲道士，本來就是來幹這行的。不過什麼爲了錢財報酬之類顯得俗套的緣由，只說這行當本身，就該要斬妖除魔、爲民除害。
女子聞言眼神森冷，臉上笑意卻更濃了。
她看了眼坐在另一邊的紅衣女子，譏諷道：“你不會以爲憑她，就能拿下我。這些年我殺的修行者可不少，其中那些幾乎步入靈臺境的修行者也還是有幾個的。”
少年道士聞言，搖了搖頭，道：“夫人誤會了，我這個人最不喜歡打打殺殺，此來只是想要和夫人講講道理的。”
他盯着坐在上首的女子，直接開口問道：“小道在城裡聽說，每逢月中，便有孩童無故失蹤，家人苦尋不得見，報官請了修行者，卻也無用，甚至還有不少修行者也人間蒸發。不知此事，可是夫人爲之？”
女子沒回答，她盯着少年道士，眼裡露出森寒殺意。
“看來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少年道士攤了攤手，又問道：“抓了修行者吸食道行我倒理解，但就是不知夫人抓那些孩童做甚？”
女子依然沒有回答，少年道士自顧自繼續說道：“我猜應該和夫人那個女兒有關吧？只是小道很是好奇，夫人女兒的氣息似乎不像尋常鬼物，可也絕非人，更不是妖。那……是什麼呢？”
女子終於忍不住，聽到那‘鬼物’以及‘不是人’這些詞眼，她的戾氣再也無法遏制。
外面陽光明媚的景象陡然變了，血月當空，陰風陣陣。
這裡如同化成了另外一個世界，顯得很是詭異血腥。
少年道士看了看四周，紅衣女子露出戒備狀態，走到少年道士身邊。那頭青驢也走了過來，兩隻眼睛青光湛湛。
“夫人何故動怒？在下不過問問而已，並沒有冒犯的意思。若不夫人消消氣，咋們再好好談談？”少年道士連連擺手。
紅衣女子瞪了他一眼，覺得這道士太奇葩了。
“你是不是沒見過女人？這一路上碰見個女鬼都要跟人家聊聊，尤其是那些已經嫁過人的，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癖好？”
最後半句話雖然刻意壓低聲音，但還是讓少年道士聽到了，他嘴角一抽，朝紅衣女子回瞪了一眼。
“罷了，你既然不想講道理，那咋們就先用拳頭說話，把你打服了，再來好好看看你到底藏了個什麼？”
話音陡然一轉，少年道士面目冷然，身周蕩起一股漣漪，青光自他體內迸發。
洪鐘大呂一般的聲音自天地間響起，他身後浮現一道巨大的青光身影。
這身影與靈臺境的靈力法相有些類似，但卻有些不同，畢竟還沒真正邁入靈臺大境，不可能凝聚出什麼靈力法相，那不現實。
“一個沒有邁入靈臺的小子，也敢來這兒猖狂，待我吸了你的道行，應該能夠進入更高的境界。”
女子獰笑，擡手一揮，紅霧凝聚成萬千絲線纏繞向少年道士一行。少年道士冷笑，張口一道音波飛出口，古字青光大放，如鎮天大印飛落而下，將那些紅色絲線給磨碎。
女子見此，倒是略感詫異，但隨後，她便催動全力，一掌揮出，狂力無雙，壓的空間都在戰慄。
修爲擺在那裡，況且這裡又是她自己的小空間，戰力處在極巔狀態。
這一掌換成尋常聚氣九重硬接下來縱使不死也要丟半條命，少年道士眼睛微眯，感知外放，忽然，他的目光陡然朝着女子身後某處望去。
“你去看看，小心一點。”
少年道士淡淡說了一聲，隨後同樣擡手，身後法相有無敵之姿，眼神凌厲，出手狂霸，與女子大戰了起來。
紅衣女子聽到少年道士的話，點了點頭，起身朝着少年道士所指的地方飛去。
女子見此，心中大急，失了冷靜，越發狂暴起來。
少年道士眉頭微皺，這女鬼道行確實很高，他感到了一股壓力。
“咚！”
少年道士猛地一腳，虛空震顫，拳頭緊握，青光變爲金光，一拳打出，一道金光有如金色月牙，旋轉飛出，割裂空間。
“咄！”
張口，一個金色大字飛出，攜帶佛門偉力，如同佛陀旨意降臨，這片空間都出現了一股淡淡的壓制力量。
女子感到自己的行動似乎受到了一股無形牽制，連力量調動都不順暢了。
“你一個道士，居然學佛門神通。”
少年道士笑了笑，“神通不分家，什麼佛家道家，只要能夠行善事，不就行了。”
他無所謂，君子不器，神通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人心。
“唰！”
金色彎月劃開紅色手掌，狂暴的元力波動震盪，女子鬼體都被重創。
青光大放，紅色霧氣被擊散。
少年道士腳下一張太極八卦圖浮現，八卦圖轉動之時，如同要改天換地，另外開闢一片空間。
女子只覺天地都要傾覆，她的小世界被不斷摧毀，而且越來越多的元力自外部滲透進來。
那八卦圖轉動越發快，八卦綻放光芒，裡面竟然站起來了八尊小人。
少年道士站在本尊小人之間，道服飄飄、長髮飛揚，單手負在身後有如少年道祖，風姿無雙。
“你不是我的對手，還是束手就擒吧。”
莫道一淡淡開口，八尊小人化爲八道流光，將女子團團圍住。
每個小人都盤膝而坐，擡手結印，八道光芒匯聚在莫道一手中，形成一張大網將其網住。
“咻！”
紅衣女子也在此時回來了，同時還帶着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
“燕燕！你們放開她，你們想要殺我可以，但請不要傷害我的女兒，求求你們了！”
女子見此，嘶聲大吼，想要衝出去。但這張大網根本衝不破，牢固無比，任她法力滔天也無用。
少年道士飛落到紅衣女子身邊，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擔憂關心。
“你沒事吧？”
少年道士問道，紅衣女子身體有些虛淡，想來應該是那女子在這小女孩身邊設了某種防護。
紅衣女子修爲遠不是那女子對手，哪怕只是個防護，也不是她能隨便打破的。
“我沒什麼，你還是看看她吧。”
紅衣女子搖了搖頭，示意少年道士看看旁邊的小女孩。
少年道士也知道孰輕孰重，他雙眼瞳仁化爲陰陽魚樣，裡面流轉神秘氣息。
小女孩被他盯着，似乎有些害怕，往後退了兩步。當少年道士看了一陣之後，臉色陰沉的可怕。
“你看得出來這小女孩的異樣嗎？”
紅衣女子聞言，點點頭，“大約看得出來，這女孩早就死了，如今是用其他孩子的性命來支撐，這麼多年，也不知死了多少無辜的孩子。”
她豁然看向被困的女子，聲音充滿了憤怒的情緒。
“這就是你這麼多年抓那些孩子來的緣由？爲了讓你自己的孩子能夠繼續以這種方式存活在這世上，就去殺害別人的孩子？”
少年道士也看向女子，淡淡說道：“我莫道一雖然是個道士，但有個原則，不會胡亂殺生。我想知道真相，所有的真相！”
“真相？”女子冷笑，也稍稍冷靜了下來，主要是見到莫道一和紅衣女鬼沒有傷害她的孩子，而且，如今這般發狂也沒用，還不如穩住對方，再趁機尋找機會反擊。
“好，既然你們想聽，那我就和你們好好說說。”
女子想了想，事情太久遠，但執念太深，不可能忘記。
“想當初，我也算是個大家閨秀，雖然才華一般，樣貌也不算傾國，可終歸也是個世家女子。嫁到他們家後，起初幾年，爲了藉助我們家族的勢力，他答應不納妾，不沾染青樓女子，潔身自好。事實是他也如此？做了，可是……”
聽着女子的講述，紅衣女子心中也有點觸動。
這女子的遭遇與她有些相似，可卻有些不同。
她純粹是自己瞎了眼，想要去攀附那些個風流公子，沒想到自己反害了自己。
就如少年道士所說，她那叫鮮花非得往牛糞上湊。
只不過，聽到後面，女子倒是有些同情這女人了。
懷了孩子，卻被自己婆婆所害，自己死了不說，肚子裡的小生命是無辜的。而且，死後竟還被拋屍荒野，做了孤魂野鬼。
這遭遇讓二人唏噓不已，世上竟有如此心毒之人。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貧道倒是想要將那一家子人抓來問個仔細。可聽你方纔所言，已經過去了幾百年，想必那些人也早已不在人世了。”
紅衣女子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那些人有錯，你可以去尋他們報仇，可那些被你殺害的孩子呢？他們有什麼錯？你爲了自己的私慾，去殘害其他無辜的性命，你這樣的做法，難道又與那些殺害你的人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我有錯？我有什麼錯！我就是想要一個孩子，我只是想要和我的孩子安安穩穩的生活而已……”
女子蹲在地上痛哭了起來。
她回想自己短暫的一生，她自生下來，過的錦衣玉食，無憂無慮。可最後才明白，自己那些在外人眼裡看起來的快樂和幸福，實際上哪裡是什麼真正的辛福。
她活了短短二十多年，甚至都沒有選擇自己如意郎君的機會，還不如那些普通的平民女子。遇到心愛之人，兩情相悅、長相廝守。
可她沒有，從她出生在大家族裡的時候就失去了這種資格。
事實上，這一點，或許那些身在皇家之中的公主們體會更加深刻。
少年道士閉着眼睛，心中在做決定。
紅衣女子看了看少年道士，又看向躲在自己身邊的小女孩，心中也閃過一絲憐憫。可一想到那麼多無辜的孩子，那麼多因爲孩子消失而早早白了頭的婦女。
她心中那一絲憐憫消失了，“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若是當初的我，也許會認爲你是對的。可現在，我覺得，你該死！”
……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