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結尾之二）
接下來的很多時間, 他們成爲了朋友，平常公司之間的生意宴會都能見到，還有“私下的交往”。當然這個詞是何熙說的。
週末一起去打高爾夫, 甚至自駕遊。有時候在何熙的別墅裡一起看碟, 做東西。
宋嘉總是感覺在一起的時候對方暗地照顧着自己, 儘管他已經無數次重申自己的病已經好了, 而且現在堅持鍛鍊, 已經和正常人沒有什麼區別了。何熙總是笑笑，也不解釋什麼。
雖然他有時也能感受到對方凝視的熱烈視線，但是他現在無法定義他們的關係, 他們就跟朋友一樣聊天，一樣接觸, 但是宋嘉心中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們之間的熟悉感並非空穴來風, 有時候一個動作，一個眼神, 就能馬上明白對方的想法。
有一天，兩人一起在何熙的別墅游泳完，躺在長椅上的時候，宋嘉側頭問他：“何熙，我們以前怎麼認識的？很多年了嗎?”剛前不久才知道, 何熙比他大了七歲。已經排除了是同輩認識的可能了。
等了很久, 何熙沒有回答。
就在宋嘉以爲他睡着了的時候, 聽到他說：“也沒有很久, 別人介紹認識的。”
宋嘉對以前的事情總是特別好奇, 無奈身邊的人總是對他打哈哈，他生性不愛勉強, 覺得別人做什麼事總有他的理由，今天聽到何熙說起來，他有點興奮：“哦？還有呢？”
何熙看着他在陽光下愈發明亮的眼，嗤笑：“傻小子。還能有什麼？就是朋友啊。”
誰讓你突然出了一場意外，把所有的東西都給忘記？
我只希望像現在這樣，能夠在旁邊一直陪着你。
雖然心疼你的苦，卻偷偷的希望你再也不要想起。
因爲記憶真的太苦澀，連我都不忍回顧。
那天渾渾噩噩的回去，但是還依稀能明白事情的蹊蹺，宋嘉如此突然的態度轉變必定不是那麼簡單。第二天就得到了林亦和宋嘉回家的時候在路上出了車禍的消息。
查。
照片是誰拍的，知道了。對方似乎並沒有什麼職業道德，很快就供出了事主。
拿到醫院的監控，那天晚上去的人是誰，知道了。
並沒有什麼無法解釋。一切都合乎常理。
李艾琳跟了他這麼多年，沒有功勞有苦勞，而且對方根本對她的弱點了如指掌，不怪她，放她出去讀書，只是告訴他她以後法律界再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找到老師，坦白了一切。林老特別震驚，抽了他一巴掌。但這些都是他應得的。最終，愛子之心還是佔了上風，柳家兄妹估計太天真了，設計了一場看似完美的偶然車禍就可以脫身了嗎?
何熙以強勢的姿態迴歸了何氏，短時間內迅速建立起自己的勢力，和林氏的聯姻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一起扳倒柳家已經不是難事。
但是老師真的損失慘重，一夜之間幾乎白頭。兩個兒子都出了事，林亦成了植物人，宋嘉顱底骨折，醒來之後失去了之前的所有記憶，宋婉在一天晚上被宣告不治，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心灰意冷。老師堅決和現在的妻子離了婚，帶着宋婉的骨灰另外買了房子，和宋嘉、葉康他們住在一起。
那天和老師坦白的時候，已經有了條件：不能再見宋嘉。不然就把以前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宋嘉。
知道他在醫院受煎熬，他忍住了。知道他在家裡靜養，他忍住了。
但是一聽到老師要送宋嘉出國。他真的再也忍不住了，他怕再也見不到那個倔強的孩子了。
在登機口，偷偷的看，熱切的看，生怕錯過他的一個表情。
他看上去很好，恢復的很好，而且眼裡多了很多跟以前不一樣的東西。
正貪婪的凝視着，卻不經意接觸到他的眼。看到裡面的疑惑，看到他對自己揮手。
他心痛得無法呼吸。不敢再看，怕自己忍不住，跑過去，緊緊抱住他。
轉過身，眼角已經有溼潤的跡象。
他和宋嘉，也許再也沒有在一起的可能了嗎？他不是認命的人，但是這幾個月，他真的明白了自己以前錯的有多離譜。自以爲對他好的安排，自以爲對他好的感情，並不是宋嘉需要的，反而給他造成了很大的負擔。
沒想到剛準備離開，就看到了老師和葉康站在面前，老師面色複雜的看着他。
“一年後他回來，到時候你多帶帶他。”
當時知道宋嘉學了法律的時候，也說過同樣的話。
沒想到物是人非。
機場人潮中，他向老師深深的鞠躬。
一日爲師，終生爲父。
——“何熙？”
“…怎麼了？”何熙從回憶中抽出思緒，才知道自己愣了很久。
“沒事啊，我就問你怎麼還不娶個嫂子給我啊，你半天都不說話，我還以爲自己說錯話了。”宋嘉笑。
沒有過的，以前的宋嘉，不會有這麼輕鬆的笑容。他的笑容，總是帶着淡淡的壓抑和苦澀。他的眼睛，也很少有這麼柔和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他，並不是那次在爺爺住的醫院。在那之前，有一次跟老師出庭回來，看到老師讓司機把車開到學校門口，等着宋嘉。
於是他見到了老師的那個兒子，十五歲的宋嘉。
只一瞥。心卻淪陷了。那一雙眼，驕傲的眼，倔強的眼，黑亮的眼，屬於宋嘉的眼。
多年後，在醫院重逢的那一刻，兩眼相對，記憶洶涌而來。
時空彷彿變換，一切又回到最初的那一眼。
他告訴宋嘉，眼神悠遠：“有一個喜歡的人，還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