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的消息來的比預想中的還快得多。
“大相，軍需官傳來消息，我們的牛羊肉已經全部耗盡了。”
營帳裡，大欽若贊對着沙盤正在冥思苦想的時候，突然，一名烏斯藏部將闖了進來，剛一出現立即單膝跪地道。
“怎麼回事？這種小事也要向我彙報嗎？”
大欽若贊回過頭來，微微皺起了眉頭，神色有些不悅。
“食物耗盡不會讓後面的鐵阿部落送上來嗎？”
“回大相，鐵阿部落的人已經半個多月沒有趕牛羊過來了。”
“哦？”
大欽若贊終於將全部身子轉了過來，有些疑惑道。
“那羅斯里部落呢？”
烏斯藏的後勤從來就不是隻交給一個部落，同一時間至少有二、三十個部落，戰爭時期甚至達到上百個部落爲軍隊提供食物。
“羅斯里部落的人也有十多天沒有出現過了。”
“那達卡、拉蘭、費齊呢？”
大欽若贊接連報了幾個部落的名字。
“他們也在八、九天前失去了聯繫。”
大欽若贊皺起了眉頭，心裡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對了。烏斯藏和大唐之間不是第一次發生戰爭了，這種後勤出現問題的情況從來都沒有過。
烏斯藏的部落每一個都應該明白軍需食物對大軍來說意味着什麼，按時給大軍提供食物是每個部落的義務，所以烏斯藏從來不會像大唐一樣出現食物短缺或者供應不上。
一個部落沒有按時提供大軍的食物已經是蹊蹺了，這麼多部落沒有跟上絕對是出了問題。
“派人去後方查看一下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大欽若贊眉心直跳，心中突然產生一種非常不妙的感覺。
“報！”
大欽若贊並沒有等待很長的時間，就在半個時辰之後，一名傳令官慌慌張張，急匆匆的衝進了營帳。
“大相，剛剛收到高原上的消息，一支大唐的軍隊衝上高原到處殺戮，還散播瘟疫，現在高原上各個部落死傷慘重，牛羊死傷無數！”
傳令官跪在地上，頭顱壓得低低的，根本連看都不敢看大欽若贊，他的額頭上斗大的汗珠不停地滲出，滴答答墜落下來。
“什麼？！！”
大欽若贊渾身劇震，猛地抓住那名傳令官，激烈搖晃。
“你在胡說什麼？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情？”
“大相，是真的！一名雅格部落的人從高原上逃出來，我已經和他再三確認過，確鑿無疑！”
傳令官跪在地上，臉色蒼白，但是聲音卻無比的堅定，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那些人半個多月前就已經殺入高原，而且他們派了人封鎖了高原下來的通道，根本沒有任何消息能夠傳遞出來。所有那些想要傳遞消息的部落族人，全部死在了山道上，他也是好不容易纔逃了出來。”
“半個多月前？”
大欽若贊心中一沉，那豈不是王嚴和鮮于仲通領導的安南都護軍還被困在獅子城的時候？
王衝！！
電光石火間，一個念頭掠過腦海，大欽若贊下意識想起了對面山巒頂端那道年輕的身影。如果王嚴和鮮于仲通都被困在獅子城，那麼唯一能做到這一切的也就只有王衝了。
大欽若贊心中突然一片冰涼。
“被他鑽空子了！”
半個多月前，大欽若讚的心中還只有獅子城和裡面的安南都護軍，而北部的李正己率領的數萬援軍也已經被火樹歸藏率領的軍隊千里奔襲擊敗。
南下的路上，更有一支支的烏斯藏鐵騎層層把守，大欽若贊萬萬沒有想到，王衝會在這個時候將烏斯藏的防線重重鑿穿，還派了一支軍隊殺上高原。
“誰笑到最後，誰笑得最好！”
大欽若贊渾身冰涼，腦海裡只剩下王衝最後說的那句話。
接下來越來越多的細節被挖掘出來，大欽若讚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神情也越來越難看，高原上的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可怕得多。
“羊瘟”，大欽若贊從來沒有想過，王衝會用這種方法來對付自己，不是對付人，卻是針對高原上的牛和羊。
整個高原上面沒有一個人會因爲這種羊瘟而死，但大欽若贊卻情願王衝對付的是自己的大軍。
高原上的人，一日三餐都離不開牛肉和羊肉，哪怕是青稞也是就着牛肉和羊肉一起吃的。而且和中土的大唐不同，烏斯藏的牛羊都是大羣大羣一起養的，一個部落都是上十萬甚至上百萬頭的豢養。
一旦有瘟疫爆發，那就是一場可怕的難以想象的災難。
“大相！大相！……”
一個聲音時遠時近從耳邊傳來，大欽若贊晃晃腦袋，猛然清醒過來，睜開眼，那名傳令官還跪在地上，一動不動保持着之前的動作。
“知道了，你下去吧。”
“來人！通知蒙舍詔國主，就說我有事相求。”
現在這種時刻，大欽若贊也只能想得到蒙舍詔和閣羅鳳了。蒙舍詔和大唐一脈相承，如果說有人能夠解決高原上的危機，那大欽若贊也只能想到閣羅鳳了。
……
“什麼？！瘟疫？”
蒙舍詔的大營裡篝火熊熊，一隻只火把將營帳裡的人照得清清楚楚，聽完大欽若讚的來意，閣羅鳳滿眼震驚。
哪怕閣羅鳳這種雄主，也萬萬沒有想到烏斯藏高原上會發生這種事情。居然會有人想到攻入烏斯藏的腹地，在這個時候侵入高原！
這個消息簡直像一個巴掌扇到所有人的的臉上。
王衝的用兵之道天馬行空，神乎其神，已經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
“大相，我明白你的意思，無論如何作爲盟友我都會盡量幫你，不過我們蒙舍詔人都是以水稻大米爲主，吃的也是豬肉，牛羊本來就少，瘟疫就更少出現了。”
“所以當初從大唐學習醫術的時候，這種偏門的羊瘟醫方根本就不在學習的名單之列，不止如此，所有這些偏門的醫方都不在學習之列。”
閣羅鳳說得儘量委婉。事實上，閣羅鳳可以確定哪怕是在大唐，想找一個能醫羊瘟的獸醫也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農耕民族這種羊瘟實在是太罕見了。
“知道了，那大欽若贊就提前謝過陛下了。”
大欽若讚道。
“陛下，不好了！烏斯藏的人和我們的人打起來了！”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一名蒙舍詔的傳令兵突然風急火燎的闖了進來，刷，一剎那所有人的目光紛紛望了過來。
烏斯藏的食物短缺終於引發了問題，以兇狠、好鬥著稱的烏斯藏人在飢餓的刺激下，很自然的就把主意打到了同爲盟友的蒙舍詔人身上。
由於語言不通，雙方迅速發生了一場械鬥。在閣羅鳳和大欽若贊趕到後，騷亂很快被平息，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這只不過是剛剛開始。
……
“公子，他們真的發生了打鬥了！”
高高的山頂，一支長長的旗杆迎風作舞，旗杆下老鷹和王衝站在一起，兩人一起眺望着山下的方向。
老鷹是滿臉的喜色，而王衝則是沉默不語。
“公子，看來李嗣業他們的策略真的發揮作用了。”
老鷹看着旁邊的王衝道。
李嗣業的事情，老鷹都是全盤知道的。王衝有言在先，早就說過如果烏斯藏和蒙舍詔之間發生打鬥，那就說明烏斯藏人一定出現了食物短缺。
換句話說，李嗣業在他們後方的行動完全成功了。
“嗯。”
王衝點了點頭，夜風中，他的兩鬢青絲不停的舞動。黑夜裡，他們在這裡已經站了很久了，在山頂眺望，他們至少已經看到了火光裡有十七處打鬥，要說烏斯藏和蒙舍詔那裡沒有發生什麼，王衝是絕對不相信的。
“戰爭是殘酷的，現在就看大欽若贊如何抉擇了。”
安南都護軍因爲水源的問題已經被逼到了絕境，現在的大軍每一刻士氣都在跌落，王衝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這種變化。
不過現在，沒有了足夠的牛羊供應，烏斯藏食物短缺，陷入了和安南都護軍同樣的處境。
現在已經沒有誰佔優勢一說了，就看誰能熬得更久了。
“公子，烏斯藏人真的不吃大米嗎？如果只是食物的話，以蒙舍詔的富庶，一定可以提供大量的食物。”
老鷹突然想到了什麼，皺着眉頭道。
“呵，不可能的。”
王衝哂然一笑。
“烏斯藏人的飲食習慣沒那麼容易改變，就像現在讓你一日三餐只吃肉，不吃米飯，你能習慣嗎？而且和我們不同，烏斯藏人根本沒有種植水稻的習慣，換句話說，他們以前從來就沒有吃過。”
“可是，蒙舍詔不是還有豬肉嗎？如果僅僅是肉食，那豬肉不是也可以替代嗎？”
老鷹猶豫了一下道。
“烏斯藏這麼多人，一日三餐，你以爲蒙舍詔養了多少豬？杯水車薪而已！”
王沖淡淡道。
老鷹怔了怔，半晌說不出話來。
不錯！
豬和牛羊不同，牛羊可以成羣成羣的放在野外自由放牧，但是沒有人養豬這麼幹。所以豬的數量永遠都遠遠比不上牛羊。
以大唐的富庶，普通人家一個月都難得吃得上幾頓豬肉，更別說是蒙舍詔。
蒙舍詔圈養豬的習慣和數量還遠遠比上了大唐，就算勉強供應蒙舍詔，又能供應多少？供應多久？
肚子已經習慣了牛羊肉的烏斯藏人，真的能習慣豬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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