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037

從酒店出來時, 外面正下着雨。

孔舟沒有帶傘,就在門口站了一會。

雨下的不算大,孔舟伸出一隻手去接, 雨滴的力度剛好, 忽然心裡一癢, 想淋雨走一走。

讓人不得不緊繃着的社交終於結束, 這一把雨水澆下來, 正好撫平了這些毛躁的神經,在一片雨聲和車來車往裡,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因爲知道要喝酒, 來的時候,孔舟特意沒有開車, 也沒讓助理跟着, 誰知道最後滴酒沒沾, 真成了走個過場。

雨下的小,雨滴就彷彿被放慢了速度一般, 打在皮膚上啪嗒一聲,不疼不癢,還莫名舒服。

雨水在皮膚上跳躍,拍出了閒情逸致,孔舟腳下輕飄飄的, 突然, 拍在身上的雨停了。

孔舟腳步微頓, 身側多了個人, 略微擡一點頭, 就能看見他的下巴,原來不是雨停了, 是許江幫她遮住了雨。

許江也沒帶傘,他脫下了外套,用胳膊撐在了她的頭上。

孔舟還沒來得及張嘴,就聽他率先開了口:“你怎麼走?”

孔舟只好先回他的話:“我打車來的,現在打算去坐公交。”

“那一起吧,我喝酒了,也沒開車。”

孔舟沒再說什麼。遮在頭上的衣服往肩膀邊挪了挪。

方寸間的距離,孔舟能聞到他身上的酒氣,若有若無,這使得她走路很謹慎,不敢走快也不敢走慢,快一點他舉衣服費力,而一旦走得慢了,就可能會撞上。

走了幾步過後,她實在煎熬,於是開口對他說道:“你別對我這麼好。”

許江似乎毫不意外她會這麼說,波瀾不驚,繼續給她遮雨,衣服溼透了貼在身上,不過黑色T恤看不太出來水跡。

這個沒良心的。

他說道:“你可以拒絕我,但是連對你好這點權利都要剝奪,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孔舟不知道說些什麼,只好閉嘴,又走了段距離,到了一個公交站臺,許江去看行車路線,孔舟站在他後面,看到他頭髮溼透了,水珠順着脖子往下,流進了衣服裡。

頭髮被水粘在一起,他整個人像被水洗了一遍,竟然憑空洗出來幾分青春感,看着這張臉,完全聯想不到已經快30歲了。

許江在這時候回頭:“這班車可以到你家。”

聲音和剛見面的那天一樣,低沉,透着一種不可言說的成熟,不同的是,現在還多了一份溫柔。

那天也和今天一樣,下着小雨,他給別人打傘,而現在,他在給她遮雨。

孔舟下意識地把頭扭過去,很有些狼狽,淡淡地嗯了一聲。

她清了清嗓子,找了個話頭:“剛剛在裡面,那個製片好像誤會了我們的關係。”

“嗯。”

孔舟:“你爲什麼不說清楚你是我經紀人?”

“我想佔個便宜不行嗎?”他理所當然地說道。

孔舟:“……”

還不如不轉移話題。

許江:“你不也沒解釋嗎?”

是啊,她爲什麼不解釋呢?

越描越黑。

帶着這股子黑,孔舟上了車就特意選了個遠離許江的位置,閉上雙眼,眼不見心不煩,努力把這段路給捱過去。

這部雙女主劇是今年許氏重點項目之一,許氏在影視領域還沒有大爆的古裝劇,項目策劃時就是衝着上星去的。現在上面對古裝劇卡的緊,加大了古裝劇的難度,製片下了令,各方面都必須精益求精。

劇組集訓所有演員都參加,包括劇本圍讀、禮儀、武術在內多個項目。因爲人設關係,孔舟基本都是文戲,不和武術搭邊,集中訓練禮儀,正好和其他兩個主演相反。

劇本圍讀全部的演員才聚到一起。

孔舟早到了一會,纔等了其他幾位主演,林時半耷拉着眼皮,沒有上妝,看起來狀態很不好。

“怎麼了?”孔舟問他。

林時不知道在思考什麼,恍惚了半晌纔回過神來,勉強扯出一抹笑容:“哦,沒事,可能這兩天太消耗體能了,沒睡好。”然後嘴角就拉了下去。

孔舟也沒在意,低頭去看劇本了。

一直等到開機,林時狀態也沒有變好,按理說,乍一接受高消耗的體能訓練,三兩天內難以接受,時間久了怎麼也會耐受,但是他不增反減,這大概跟他生來就白的不自然的臉有關,總有點病懨懨的。

陳昭昭出於好心,插了個空過去問他,她這不問還好,一問,林時更有了種難以言說的神態,艱難地對她搖了搖頭。

這時,他瞥見了不遠處的地方,盧駿朝他使了個顏色,陡然間臉色變的更差了。

雨季降臨,天氣越來越熱,熱的不正常,尤其是要下雨的時候,鉚足了勁兒把悶熱壓縮在一起,然後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然而這一天並沒有什麼要下雨的跡象,太陽毒的冒火,要把人烤焦了似的,烤的人兩眼模糊。

馮圓圓模糊着模糊着,沒能熬住中暑了,直接在拍攝時倒了下去。

孔舟走不開,便讓許江送她去醫院輸液,打算收工了再去看她。

現在正直正午,氣溫高達三十九度,尤其在棚裡拍攝,溫度比露天還高,悶得像是蓋了一層鍋蓋。裹了一堆衣服的孔舟就跟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她的戲服最厚,這還不算,因爲拍攝,戲服來不及洗,這衣服看起來華麗,其實有一股子餿味,味道上腦,弄的她一陣想吐。

演員們汗流浹背,一直在脫妝,詞還沒說完就被迫中斷拍攝補妝,一場戲來來回回反覆重拍,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終於,在所有人崩潰的邊緣線上,一場戲過了。

孔舟七竅生煙,好在是過了,要是再來一遍,她就說不出臺詞了。

她有點喘不開氣,不知道是被悶的還是被熱的,兩眼發昏。離下一場戲還有段時間,爲防中暑,她找了地方坐着休息,手臂突然傳來一陣冰涼。

許江掀開了厚重的廣袖,在她手腕上貼了一片冰涼貼。

“放心,貼在這兒不會穿幫。”

孔舟沒在意手臂上貼了什麼:“你怎麼回來了?馮圓圓呢?”

“在醫院,有人看着。”許江正要給她另一隻胳膊也貼一片冰涼貼,孔舟回過神來,縮回了胳膊,許江於是把冰涼貼塞到她手裡,讓她自己動手。

他沒有站起來,接着問道:“想吃冰棍兒嗎?”

“不吃。”

許江笑了笑。

孔舟很快給自己找到了合適的理由:“含糖太高了。”

“糖分會刺激多巴胺分泌,讓人感到快樂。”

他站了起來:“我去買,這是今天的工作之一,剛加的。”

“許江。”孔舟叫了他一聲。

許江回頭:“怎麼了?”

孔舟對上他的眼睛,偏過頭去:“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