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要......她看到他痛苦不堪的樣子。
他不要......她爲他心疼落淚......
他不要......對她不好的事情他都不要......
上輩子他錯過了她，讓她，讓顧家遭受大劫。
這輩子......就讓他爲了她先走一步，嚐盡相思之苦吧。
無論如何，只要她安好就夠了。
“好。”宋凌俢應到，只覺得心底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下，深吸了口氣，這才朝門外大喊：“來人啊，將九千歲帶下去，用玄鐵刺穿琵琶骨，關入天牢。”
“是。”門外待命的侍衛快速涌入，卻沒人敢靠近玉璇璣，更沒人敢抓他。
玉璇璣輕掃了一眼未在他身旁的侍衛，淡淡道：“不必了，本督自己會走。”
說罷，便轉身朝御書房外走去。
可就在他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又突然側過頭，幽幽說道：“本督還有一個問題想問皇上。”
明明是即將被囚禁的人，說話的氣勢卻依舊強大，讓宋凌俢忍不住顫了顫：“什麼問題？九千歲該不會是想反悔吧？”
“反悔？”玉璇璣不屑的勾起脣角：“時至今日，皇上可曾後悔過當年的事情？”
“恩？”當年的事情？
宋凌俢的眉頭微皺，似乎是不明白玉璇璣這番話的用意。
玉璇璣擡起眸，眺望着九千歲府的方向，幽黑的瞳在夜裡閃耀如星，卻帶着濃烈的眷戀和至深的愛情，良久，緩緩吐出兩個字：“顧清。”
這......
宋凌俢的身子微怔。
顧清？
真沒想到還能從玉璇璣嘴裡聽到這個名字。
更沒想到玉璇璣會在最後問他這個問題。
時至今日，皇上可曾後悔過當年的事情......
可曾......後悔過......
怎麼會沒有後悔過？
顧清還在世的時候，爲他除掉了多少障礙，爲他做了多少事情......
要是沒有顧清，他根本就坐不上這個皇位。
最重要的是，顧清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真心對待他的人。
生在帝王之家，他從小受的便是最無情教育。
先帝的確是個好皇帝，可先帝全副心思都放在國家和百姓身上，就連陪玉璇璣的時間都比陪他們兄弟幾個的長。
小時候他總想，會不會玉璇璣纔是先帝的親生兒子，而他們......都只是先帝撿來的孩子。
他對玉璇璣的恨意，或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他恨玉璇璣搶了他的父愛，他恨玉璇璣搶了先帝的關注，他恨......
可就算沒有玉璇璣，又能如何？
太后，他的親生母親，對他們一樣是不聞不問，除了雲真公主，太后還關心過誰？
有一次他染了天花，在生死邊緣掙扎，太后卻因爲害怕被他傳染，連一次都沒有來看過他。
是顧清......
是顧清一夜一夜的守在他牀邊，一次又一次的俯在他耳邊鼓勵他......
要不是顧清，只怕他根本就熬不過那一次。
還有他的兄弟，明明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卻爲了爭奪皇位相互廝殺。
前太子是怎麼死的？
是被禹王給害死的！
若非有顧清和她身後的顧家軍，他也逃不過禹王的毒手。
是顧清，是顧清......
是顧清一次一次救他脫離危險，又一步一步的輔佐他登上皇位。
要不是顧清，他根本就走不到今天。
可他卻在登上皇位之後負了顧清，也負了顧家滿門......
他怎麼會沒有後悔過？
顧清死後，這世界上再沒有對他真心的人了。
蘇靜柔，雲妃，湘妃......
他的這些妃子們，哪個是真心對他，哪個能像顧清那樣不帶任何目的？
他怎麼會沒有後悔過？
可他後悔又能怎麼樣？
他根本就沒有選擇！
身爲一個皇帝，他眼裡只能有皇權，只能有江山，怎麼能有這些微不足道的兒女私情？
怎麼能讓一個女人危及天下？
沒錯，玉璇璣爲蘇緋色這麼做，是玉璇璣傻。
他宋凌俢絕對不能做一個傻子！
想到這，宋凌俢立刻決絕開口：“不後悔，朕做過的事情 ，從來不會後悔。”
“是嗎？”玉璇璣沒有多說，而是丟下了一個反問句，便緩緩步入了夜色之中。
看着玉璇璣一身絕代風華在寂靜的夜裡漸行漸遠，如仙如幻，宋凌俢突然有種被羞辱的感覺。
爲什麼？
玉璇璣明明已經敗了，明明已經是他手下敗將了，爲什麼他還會有這種感覺？
爲什麼他在玉璇璣面前始終擡不起頭，就算是如今面對着玉璇璣的背影，他仍然覺得自己渺小得像一隻螻蟻。
爲什麼？爲什麼！
宋凌俢越想越生氣，猛地甩袖就將桌子上的奏摺統統摔在地上，衝着玉璇璣離去的背影便怒吼道：“玉璇璣，你給朕記住了，朕這場戰爭的勝利者，朕當初做的決定沒有錯，沒有錯！”
玉璇璣的脣角輕勾，沒有回頭，好似根本沒聽見，又好似聽見了......不屑搭理。
只等玉璇璣離去了很久，身影再也看不見了，秦公公這才小心翼翼的踏入御書房：“皇上......”
“說！”宋凌俢的怒氣明顯還沒消弭，猛地坐上龍椅，眉頭緊緊擰着。
“這......”秦公公見他這樣，嚇得立刻縮了縮脖子，卻又覺得後面的話不得不說，只能壯着膽子開口：“皇上，李熯他......跑了......”
“什麼？李熯跑了？”宋凌俢一手猛地拍在了龍椅的扶手上，氣得幾乎吐血：“朕讓你去殺了李熯，你竟然讓李熯給跑了，你究竟是怎麼辦事的！”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是奴才辦事不利，還請皇上恕罪。”秦公公被宋凌俢這麼一呵斥，立刻嚇得跪倒在了地上：“皇上，這李熯極其狡猾，一看奴才帶人過去，情形不對，就立刻跑了，而他的武功高強，再加上宮裡大部分的侍衛還都以爲他是入宮見了皇上要離開，沒有阻攔，就......就讓李熯給鑽了空子......”
“鑽了空子？簡單一句鑽了空子就想向朕交代了嗎？萬一哪天朕在宮裡被人給刺殺了，你是不是也要昭告天下，朕被刺客給鑽了空子？”宋凌俢怒道。
秦公公趕緊求饒：“皇上息怒，您乃天之子，有黃天庇護，怎麼會這麼容易遭人行刺呢？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福壽綿延的！更何況，這李熯本就是一個依附九千歲和九王妃生存的小角色，無足輕重，逃了就逃了，皇上何必爲了這種人動怒，不值得啊！”
這......
似乎是覺得秦公公說得有道理，宋凌俢心裡頭的火終於熄滅了一點。
李熯的確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從秦公公剛剛的話來判斷，他這次得以逃脫，多半也是運氣使然。
既然如此，逃了也就逃了，當他命大。
只是......
宋凌俢的眉眼快速轉了轉：“李熯既然已經逃了，那圍在宮外的十五萬兵馬呢？”
“這......”秦公公急着回來向宋凌俢稟告李熯逃脫的事情，竟然忘了關心圍在宮外的那十五萬兵馬。
見秦公公答不出他的問題，宋凌俢立刻不滿的擰了擰眉：“還不快去問問。”
“是。”秦公公應下，趕緊就要退出去。
可他纔剛剛轉身，門外便匆匆跑進來了一個侍衛：“皇上，啓稟皇上，圍在宮外的十五萬兵馬已經全部散去了，還請皇上放心。”
“什麼？圍在宮外的十五萬兵馬已經全部散去了？”宋凌俢一聽這話，雙眼立刻瞪大了起來，那臉色比吃了屎還難看。
侍衛不明所以，只得無辜的點了點頭：“回皇上的話，剛剛就已經散去了，屬下還怕他們使詐，特意等他們全數出城以後纔敢來稟告。”
“特......特意等他們全數出城以後纔敢來稟告？”這些不僅是宋凌俢，連秦公公的臉都綠了。
他才和宋凌俢說李熯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宋凌俢的怒氣纔剛消弭了一點，如今就發生這種事情，要他如何是好？
等他們全數出城了以後纔敢來稟告，那現在......
想必現在就算立刻命人去追，也追不到了！
秦公公能想到的，宋凌俢自然也能想到，只見他猛地將十指緊握成拳就朝着侍衛怒吼道：“來人啊，把他給朕拖下去砍了，既然沒有腦子，那留着腦袋也沒用了！”
“這......”宋凌俢的話音才落，立刻有人衝進來抓住侍衛，把他往外拖，侍衛愣了愣，卻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得朝宋凌俢大呼：“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可直到他的聲音遠去，宋凌俢都沒有再看他一眼。
見宋凌俢發這麼大的火，站在一旁的秦公公再也不敢開口了，生怕一開口就殃及到自己。
秦公公沒有開口，宋凌俢也沒有開口，御書房裡瞬間寂靜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