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有丫鬟來報,時辰差不多了,讓去宴會廳用飯,沈夫人怕在林家兄妹面前失禮,讓人重新理了妝容,才牽着沈安安去了宴會廳。
都是一家人,並沒有分桌,林雨柔已經到了,坐在林燁身側安安靜靜的不說話,在沈夫人和沈安安進門時才溫溫婉婉的站起身。
沈文和蕭淵也自動中止了交談,沈安安從蕭淵身側過去,要去林雨柔旁邊坐,拇指卻突然被勾了勾,男人聲音小的只有二人能聽見。
“好一會兒沒見,有沒有想我?”
“……”沈安安瞥了他一眼,雞下個蛋的時間都沒有,他怎麼做到如此厚臉皮的。
“沒有,”她說的面無表情,走遠後似是聽見了男人不滿的輕哼。
幾個男人交談喝着酒,沈安安和林雨柔說着悄悄話。
“公子——”
小廝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站在門口一臉焦急。
沈長赫放下筷子起身走了出去,在門口和小廝說了些什麼,片刻後沉着臉走了回來,對蕭淵說。
“東城出事了。”
蕭淵眉頭擰了擰,沈文放下了酒盞問,“怎麼回事?”
沈長赫看了眼林家兄妹,冷峻的面容上都是嚴肅,“林恆生,死了。”
林燁突然站了起來,反應過來後才努力平穩住情緒,“怎麼死的?”
那個人活着對林家就是個害蟲,死了,林燁可以說是長鬆了一口氣,可這個節骨眼上死,再看沈長赫臉色,他本能察覺出不對勁來。
“說是自殺,而且…地方官員查到,他死前有一筆不小的銀錢,存在了錢莊…林大人的名下。”
“怎麼可能。”林燁立即反駁,“我爹這些日子連他的面都沒見過,怎麼會和他扯上關係?”
一時幾人都沒有說話。
林恆生死了,錢卻進了林大人的腰包,據當地官員查案的流程,要麼,是懷疑林恆生的死和林大人有關,要麼,林恆生做的那些惡事,是受林大人指使。
反正林家,是絕對脫不開關係。
沈長赫原本是想着順藤摸瓜把那個叫顧譚的人給抓住,派了人跟着林恆生。怎麼都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意外。
林雨柔不明所以,但看大哥的反應也知曉應是和自家有關,“哥,林恆生是誰,和我們傢什麼關係?”
林燁拍了拍她手臂,並沒有回答。
“走吧,去看看。”蕭淵站起身說道,沈安安也旋即起身,“我也去。”
“天兒冷。”蕭淵不怎麼想帶她,沈安安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度,掐住他的腰轉了半圈。
蕭淵面色變了變,皺着眉纔沒有齜牙咧嘴,“馬車裡暖和,你要是想去也可以。”
沈安安這才鬆了手。
沈安安去了,林雨柔自然也跟着一起去,沈夫人有些擔心,但蕭淵和沈長赫,林燁都去,她也就沒有說什麼。
府門口,沈文再三囑咐,“不論發生何事,切莫要衝動。和四皇子商量之後再行定奪。”
“爹放心。”沈長赫拱手,旋即翻身上馬。
三個男人騎馬走在前面,沈安安和林雨柔坐在馬車裡走在後面。
路上,在林雨柔的再三追問下,沈安安將事情和她說一些。
“怪不得。”林雨柔臉色微白,“我說父親爲何突然就答應了和你家的婚事,原來是爲着這個。”
“安安,長……你哥將此事壓下去密查,若是萬一被朝廷發現,會不會有危險?”
若是因爲自家的污遭讓本就風雨飄搖的沈家再沾上禍端,她心裡過意不去。
“放心,有蕭淵在。”沈安安安慰着她,心裡卻是清楚,此事兒怕是很難壓下去了。
馬車在衙門口停下,沒有下車,沈安安就聽見了刺耳的喧囂聲,慶安,慶豐手中拿着刀,護在馬車旁。
“怎麼回事?”
“是那些被林恆生壓榨,害命的百姓和其家屬。”蕭淵聲音從外面傳出,帶着幾分凝重的冷厲。
一隻手伸了進來,拇指上的玉扳指透的發亮,被車簾晃動間捎進來的陽光映的熠熠生輝。
沈安安搭上他的手下了馬車,林雨柔跟在後面,看見府衙前鬧嚷的幾十個百姓,齊齊緊了緊眉。
“這麼多?”沈安安心直往下沉。
“這只是一部分,還有很多孤兒寡母,甚至是一家子都不在人世的,沒能來府衙喊冤。”
聞言,沈安安眸子漸漸冷沉,一個地方富紳,竟然能爲虎作倀到如此地步,地方官員是不管,還是得了好處不敢管。
“林恆生早晨才死,官府派人查出銀錢去向,午時未過,這些人就得到了消息,委實是消息靈通。”
顯然,林恆生銀錢的去向是有人故意在下面煽風點火,透露給這些百姓知曉,他們纔會聚集在一處,敲鼓狀告林家。
林雨柔身子有些發冷,“我父親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是有人栽贓陷害。”
“你別擔心,我們都在。”沈安安安撫了林雨柔幾句,也對蕭淵說,“林恆生只是此事的出頭鳥,真正的惡是背後的顧譚,大哥一直按着不動,就是爲了引出顧譚,好一舉爲民除害。”
“如今卻突然有此變故,應是顧譚發現了什麼,纔拿林恆生開刀,把髒水潑到林家身上,讓我們自顧不暇。”
“你說的不錯,”蕭淵微微頷首,“有膽子如此做,波及朝廷命官,說明那顧譚,怕不只是一個地方富紳那麼簡單。”
沈安安也正是這個意思。
門口的百姓鬧的厲害,地方官員卻閉門不出,只有兩個官差驅趕百姓,很顯然是不打算細查的。
沈長赫闊步上了臺階,對那些百姓亮明瞭身份,“大家放心,此事府衙不管,我軍營也不會袖手旁觀。”
百姓們都見過沈長赫,知曉東城的軍營來了一個十分年輕的將軍,有人出聲問道,“你和府衙大人的官,誰的更大?”
連衙門都不敢管,他們並不相信軍營會管這事兒。
沈長赫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道,“衙門不願意管,你們就是日夜守在這裡也沒有半分用處,不若信我一次,爲期六日,若是六日後再沒有消息,你們就算砸了府衙,我都不再插手。”
“沈將軍。”那兩個官差臉色變了變,沈長赫給了二人一個冷淡的眼神,他們立即就閉上了嘴。
他們百姓都是當地百姓,自然知曉府衙是什麼德行,指望他們出面,這輩子都不可能有求到公道的一日。
一個少年喊道,“那我就信你一次,六日後,若是你不能給我們一個公道,我就是挨板子,滾釘牀,也定要去京城告御狀。”
他話音落下,氣氛短暫的沉默了一瞬,過了一會兒,其餘百姓紛紛附和。
“蕭淵,你有沒有覺得那個少年有些眼熟?”沈安安說道。
那少年站在人羣中,小小的身子只在百姓吆喝走動時,會不時露出來一角,幾乎被擋的嚴實,沈安安往前走了幾步想看的更真切些。
蕭淵攥住了她的腕骨,“讓慶豐去,人多事雜。”
以免有別有用心者動什麼手腳,傷着了她。
慶豐領命闊步朝人羣走去,搜尋了一圈,卻都沒有找到方纔說話的少年,立即謹慎嚴肅了起來。
“主子,人不見了。”
蕭淵剛想開口讓人去查,一道吊兒郎當的聲音突然響起,“你們是在找我嗎。”
沈安安嚇了一跳,蕭淵立即的將她摟進了懷裡,墨眸陰沉無比,只是眨眼功夫,慶豐的刀就架在了少年的脖子上。
少年帶着笑意的眼慢慢暗了下去,化爲了警惕,“你們想幹什麼?你們不是爲民請命的好人,方纔那個將軍說的話,也是騙我們的是不是?”
沈安安和蕭淵對視了一眼,吩咐慶豐放下刀,但人卻和他們保持着安全距離。
“是你。”沈安安認出了他,“今早上在街上賴賬,不肯給租車銀子的。”
“我不是賴賬,”少年氣憤反駁,“是那車伕坐地起價,故意坑我。”
說是少年,但身量着實不低,比之蕭淵只差了半個頭,只是又黑又瘦,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沈安安懶的和他爭論今早上是誰的錯,問道,“方纔說告御狀的人是你吧?”
“是我。”少年承認的十分坦率,“林恆生作惡多端,該死,他背後唆使他的人,更加該死,千刀萬剮都不爲過。”
少年眼裡逐漸竄上火苗,都是陰狠。
“你又怎知衙門查出來的都是真的,而不是林恆生栽贓陷害。”林雨柔聽不得他如此詛咒父親,出聲說道。
少年臉色陰沉,“所以,你們是來替那什麼林大人平反的?”
“來人。”他舉起手向已經走遠的百姓吆喝起來,慶豐連忙捂住了他的嘴。
少年說不出話,陰狠怨毒的眼神瞪着沈安安幾人。
“說話歸說話,你叫人是什麼意思?”沈安安蹙着眉。
等人都走遠了,慶豐才放開少年,他冷笑一聲,“你們就是顛倒黑白,爲虎作倀,蠅營狗苟的之輩。”
“……你罵人的詞倒是會不少,應該是讀過書吧?又怎麼會如此落魄的?”
有銀子讀書的人家,家底都不會差,可這少年,衣服上都是補丁不說,還短了一大截,衣袖明顯是後來又接了布,才勉強到腕骨。
少年眼神閃爍了下,偏開頭,“我沒有讀過書,那些詞是爲了罵那些狗東西,特意和說書的學的。”
蕭淵攥着沈安安的手腕,以一種十分霸道的姿態將沈安安護在身後,連少年看向沈安安,都會被他用眼神警告。
“你叫什麼名字?”沈安安問。
“我憑什麼告訴你。”
“憑你不說,今兒就離不開這。”沈安安衝慶豐使了個眼色,慶豐立即又去捂他的嘴,一副要捂死的他的架勢。
“我說,我說。”少年掙扎着偏開頭,“我小名叫狗子,大名陳天,就是附近莊子上的。”
蕭淵偏頭給慶安遞了一個眼色,慶安立即去查。
“你那麼義憤填膺,是和林恆生有仇?”
“他害死了我爹孃,搶佔我家良田,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不會放過他。”少年目眥欲裂,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可林恆生已經死了。”林雨柔說。
陳天目光怨恨的盯着林雨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