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明魂不守舍的回到前面宴客廳。
客人們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流程一般是去靈堂弔唁逝者，慰問家屬，然後留下來參加午宴，宴席結束後有些會直接離開，也有一些關係親近的客人會留下來多待一會兒。
賀夫人正和一位夫人聊天，見侄子回來，便和對方說了句失陪，轉身找到賀明，問：“你不是和雨菡出去了嗎？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賀明這纔想起來殷雨菡……
也不知道等殷雨菡回涼亭沒看見自己，會不會心中不快，只是眼下賀明卻也顧不得那些，猶猶豫豫的問：“姨媽，你知不知道除了我們，還有哪些人住進來了？”
賀夫人愣了愣，不明白侄子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回道：“也沒有多少，我們是因爲家住北斯，離得太遠，除了我們賀家，還有姜家……怎麼，有什麼事嗎？”
賀明垂着頭，面上有些難爲情，支支吾吾：“我剛纔在後花園……看見個女孩子……”
賀夫人見侄子這副神情，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頓時擡手掩脣笑了起來，“以前家裡給你介紹了那麼多女孩，也沒見你對哪個上心，原來你的緣分不在北斯，而在華亞。”
賀明感覺很不好意思了，臉上浮現一層薄紅。
賀夫人笑着問：“跟我說說，長得什麼模樣，我回頭去找你姜阿姨打聽打聽。”
賀明回憶剛纔自己看到的美好，眼神裡不禁帶了癡迷，“……長得很漂亮，頭髮很長，皮膚很白，我形容不出……不過她的房間窗子挨着池塘，只要問了一定知道是誰，姨媽，你能不能幫我問問？”
賀夫人臉上的笑意淡下去，眉頭微微蹙起，她雖然不清楚姜家那邊有沒有女賓客，但是她知道，姜雅給孃家親戚安排的房間並不挨着池塘。
既然不是姜家，不是賀家，而殷家除了殷雨菡這個孫女……就只剩那位了。
賀明見賀夫人神情不對，追問：“姨媽，你知道是誰嗎？”
賀夫人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慢慢點了一下頭，“住在那邊的人，應該是殷家的養女，殷珞。”
“殷家的養女？”賀明一直待在北斯，對殷家的事情並不清楚。
賀夫人對殷珞的瞭解也不多，正常人都不會去關注別人家族中區區一個養女，只是因爲這個殷珞鬧出的事太大，賀夫人才會對她有些印象。
她盯着賀明的神情，冷淡的語氣裡透出不贊同：“嗯，那女孩叫殷珞，品行不良，三年前被捲進殺人案裡，坐了幾年牢，最近剛出來不久……阿明，你還是離她遠着些比較好，別被拖累了名聲。”
她看着這個侄兒長大，是真心疼愛，後來因爲自己多年無子，就過繼到自己家。
賀明和她這個姨媽的關係親密，對過繼一事也並不反對，他從小聰穎，賀夫人對他也一直是百依百順，這還是第一次表示出對立的立場。
賀明神情微滯，一時懵了。
他實在沒想到，那個看起來純美如天使的嬌人，竟然會和殺人案、監獄相關……
賀明年紀輕輕榮升教授，對有貌無才的女人一向最鄙夷不過，以前有親友熱情的想要給他牽線搭橋，即使對方長相不錯，可是賀明一旦知道面前的女人智商情商平平，就會從心底生出不屑。
賀夫人不想讓賀明心裡難受，她端起桌上的水杯，給賀明倒了一杯水，遞到他手裡，安撫的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語氣溫和的勸道：“漂亮的女孩多得是，我看雨菡就挺漂亮的，阿明，你未來的妻子應該是一位名門淑女，殷珞只是一個養女，現如今殷老爺子去世，殷珞以後還不知道會怎樣，更何況她進過監獄……雖說最後被判無罪，但這名聲實在不好，你是個好孩子，應該知道如何選擇。”
一番話不深不淺，點到爲止。
賀夫人覺得，賀明不會做出讓她失望的事。
賀明微揚起頭，喝下杯裡的清水，寡淡無味，液體微涼的溫度激醒了發昏的頭腦。
他對上賀夫人透出信任的目光，極爲緩慢的，點了一下頭。
他覺得姨媽說的對，不論是養女的身份還是入獄的經歷，殷珞都不算是一個好的選擇，只是想起窗邊那張嬌豔明媚的臉，他心中又泛起不甘……與失落。
……
太陽西斜，靈堂裡的人陸續散去，宴客廳那邊也慢慢變得冷清。
殷慕白送走最後的客人，只覺得手腳發軟，渾身疲憊。
明天是葬禮第三天，將是擡棺出靈的日子，會比現在更累。
他回到靈堂，見自己的父親殷景爍神情淡漠的坐着，目光空洞的落在棺木上，靜默無聲。
殷慕白不知道他爸爸在想什麼，但是他知道，肯定不會是悲傷之類……
說來真是諷刺，一場葬禮辦得轟轟烈烈，賓客迎來送往，無數達官貴人，可是有幾個是真心爲殷老爺子的逝世而感到悲痛呢？
沒有……
就連殷家自己這些人，也一個沒有。
包括殷慕白自己。
在殷慕白從小的印象裡，他的爺爺就是一個極爲冷漠的人，對殷家所有人都漠不關心，全部精力撲在殷宸彥身上。
對於他這個殷家唯一的孫子，老爺子也從未表示出過多的關注，所以，爺孫之間的感情十分淡薄。
即使他知道現在他應該傷心難過，但是一滴淚也流不出來，實在是……對去世的爺爺沒有多少感情。
他還記得小時候，媽媽曾經說過，爺爺把殷宸彥當成死去長子的替代品。他跑去問爸爸，死去的那位叔叔是一個怎樣的人，爸爸卻說，永遠不要提起那個人……
殷慕白走近殷景爍，問：“爸，今晚我來守靈吧。”
殷景爍的目光未動，依舊保持原來的坐姿，嗓音低沉：“你是殷氏長孫，明天出殯要抱靈位，今晚好好休息吧。”
殷慕白想了想，點頭說是。
他給老爺子又上了一炷香，轉身準備回房休息，擡眼就見殷宸彥和殷珞並肩走進來。
儘管兩人什麼話沒說，亦沒有親密的舉動，殷慕白卻無端端心頭一跳，覺得哪裡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