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瀰漫着淡淡的硝煙味。
只是這樣的火氣卻是無法排遣的，因爲盯着手機看不停的人是湛南，而手機屏上亮不停的名字是“媽媽”。
一遍又一遍，周芷珊有些倔強，和絃的搖籃曲孜孜不倦地飄揚在整幢房子裡，沙發上的小櫻桃聽了都要睡着了。
那是湛南找到媽媽後，專門給周芷珊設定的鈴音。
媽媽的電話打來，配合着搖籃曲，多麼溫馨又美妙，小小地彌補了他遺憾的童年。
然，此刻這樣的音樂襯着那句“媽媽”，只讓湛南心頭更加惱火、傷心！
孤絲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要不然，我們先回首都去吧，等大哥他們回頭跟歐少一起商量着，看給我們什麼時候辦婚禮。”
她覺得，既然留下不開心，那不如干脆離開。
湛南卻是脫口而出：“我纔剛跟我爸相認，他還在住院呢，身子也沒好，我怎麼能走？再說了，鄭羽凡那個畜生，案子還沒完呢！”
孤絲撇撇嘴不說話了。
其實，她心裡都知道，他哪怕恨極、氣極了周芷珊，心裡還是帶着一份期待的：“老公，那不然，就接了吧。聽她說說看？”
湛南搖頭否決：“不要！我不要聽她說話，她只會讓我安排她跟鄭羽凡見面！她只知道她一手帶大的小兒子！她嘴裡說出來的句子，每一個字都在割我的心！”
孤絲點點頭，似是懂了，卻不忍看着丈夫這樣盯着手機發呆。
趁着湛南不注意，小手一抓，她笑顏如花地轉過身去手指一劃：“喂，南南不在家裡，有什麼事情嗎？”
怕湛南生氣，所以孤絲也沒叫媽，但是口氣還是不錯的。
對方愣了兩秒鐘，才道：“我就是想跟南南說，我想要見鄭羽凡一面。”
湛南一直豎着耳朵竊聽呢，當週芷珊的話剛剛出口，他當即就要跳起來了，孤絲也跟着板起臉來，她要掛電話的時候，周芷珊又忽而追加了一句：“我請了律師，想要跟他把離婚協議簽署一下。”
就這一句話，孤絲的眼睛亮了。
而湛南整個人都跳起來了！
他一把奪過孤絲手裡的電話，對着周芷珊道：“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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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絲：“......”
她嫁的，這哪裡是個男人，這分明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嘛！
*
當天下午，湛南把周芷珊載到了關押鄭羽凡的軍人保衛處，一路上，周芷珊始終想跟湛南說點什麼，卻又欲言又止，湛南一向咋咋呼呼的性格，沒想到這次也挺沉得住氣，也是一言不發。
到了地方，他領着她進去，跟看守鄭羽凡的兵說好了之後，便將周芷珊跟律師一起留在了小型的探監室裡。
房間很是明亮，周圍一片雪白，沒有窗戶，有面碩大的玻璃牆，牆兩邊各有椅子。周芷珊跟律師一起坐下等着，她緊緊握着雙手，等待着寵愛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丈夫。
很快，鄭羽凡被人從裡面提了出來。
雖然被毒打過，但是這兩天湛南忙着看望父親，沒時間理會他，所以他身上的傷好了也有一小半了，尤其是臉頰上的青紫，已經下去了很多。
看見周芷珊坐在玻璃牆外，他瞳孔閃了閃，小步上前。
夫妻倆面對面坐下，周芷珊這才從牆上取下電話，看着他。他也取下電話，卻是什麼也沒說。
深吸一口氣，周芷珊道：“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銘銘我會用心撫養長大，這點你不用擔心，在你出獄之前，公司的事情我會竭盡所能地幫你看着的。我委託李律師幫我草擬了一份離婚協議，你看看，方便的話，就籤個字。”
二十多年令人豔羨不已的婚姻，如今落得這樣的結局，不禁令人唏噓。
虛假的東西，永遠都是長久不了的。
即便短暫擁有，那也有變本加厲地失去的那一天！
鄭羽凡深深看了周芷珊一眼，他知道，但凡妻子痛定思痛後做出的決定，無人可以更改。
他盯着律師遞過來的離婚協議簡單掃了兩眼，看着上面關於財產分配這樣寫着：“夫妻雙方無共同財產。”
鄭羽凡張了張嘴，有些慌亂地開口道：“你......”
“我不要你的錢！”周芷珊垂下眼，沒看他，態度卻很堅決：“我想要帶着銘銘搬家，可以去國外，去外省，去哪裡都好，從此我們母子相依爲命。反正，公司在全國有很多分公司不是嗎，就連國外也有兩三家分部，我們過去也不是難事。等你出獄以後，你的公司還給你，我不要。銘銘是你兒子，你若是想要留個他，我也不攔着。鄭羽凡，我對你，仁至義盡了！”
沒有苛責的話語，沒有歇斯底里的哭鬧，沒有拿着刀子直接插進他的心窩子裡，也沒有做任何過激、過分的舉動。
她就這樣平靜地坐着。
他不禁難過地想着：她越是平靜，就越是證明了她不愛自己吧！
因爲沒有愛，所以不會那麼心痛。她之所以紅了眼眶，是因爲他是她兒子的父親，也是因爲這些年畢竟還有些親情。
鄭羽凡苦笑着道：“即便是這樣的結局，我也不會後悔。真的。這世上有多少癡男怨女做盡一切，都未必能跟心愛的人在一起。而我，卻得到你，一起同牀共枕了二十多年，還有了屬於我們的銘銘。所以，芷珊，我是幸運的，也是幸福的。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一樣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分開你跟白牧野！”
周芷珊莫名墜下兩滴淚。
他笑了：“對不起。”
久違的對不起，載滿沉重的罪孽卻絲毫無怨無悔的對不起！
周芷珊不知道要怎樣迴應他的這句對不起，只能別開眼擦掉淚，忍着難受起身離去！
她站在屋外等。
等那個機關算盡卻把自己算進牢房的男人跟律師做最後的協議簽訂。
湛南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杯溫熱的水，遞到她手心裡。
她接過，沒有說話。
他就像是個乖巧的孩子，忽然安靜了下來，陪着她就這樣站在春日的午後，沐浴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