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沐風坐在馬背上，露出思索之色，忽然道：“照你的意思，豈非只要是自己地盤的江湖勢力，各大頂級勢力都能收服？”
如果真是這樣，那也太恐怖了，姑蘇城作爲衛羽道最繁華的城市，江湖勢力甚多。而除了姑蘇城，衛羽道中部的數十座城市，都是三江盟的地盤。
那麼三江盟所能擁有的力量，所能調動的資源也太恐怖了！
然而侯建奇卻搖搖頭，好笑道：“莊主，這是不可能的。”他伸出手，指了指上方：“朝廷不會允許的。
朝廷對不同等級的勢力，都有人數限制，怎麼可能讓江湖勢力永遠發展下去。六扇門可不是吃素的。一旦發現哪個江湖勢力的掌控人數超過了限制，必定大力打擊！”
卓沐風皺眉道：“偷偷發展不行嗎？”
侯建奇左右看了看，見四周都是山勢峭壁，無人窺伺，這才低聲苦笑道：“我的莊主，怎麼偷偷發展，一般的小門小派，沒有那個實力。
若是頂級勢力，必然是朝廷重點盯防的對象，派人偷偷去掌控其他勢力，若成功則罷了，若不成功，被人發現了，後果會很恐怖！
何況就算順利掌控了其他勢力，那個勢力的人也未必會甘心，偷偷泄密怎麼辦？朝廷爲了打擊江湖勢力，每次出現舉報者必定重賞有加！”
見卓沐風聽得入神，存心想在對方心中留個好印象的侯建奇更是賣力，話鋒一轉道：“當然，凡事總有例外。朝廷力量再強，也不可能時時監控天下的每個角落。
很多勢力其實都發展了秘密勢力，只不過沒有證據，朝廷也沒辦法。”
卓沐風不禁想起了上次的天府之事，那些守在入口的攔截者，只怕就是很多勢力發展的結果吧。
那時候朝廷也不可能圍剿，否則動靜太大，只會打草驚蛇，何況這樣殺了一小批也沒任何意義。
卓沐風還想到了更深的一層，既然朝廷監視着江湖，難道江湖就沒有打入朝廷的眼線嗎？
可以說，今日侯建奇的話，令卓沐風對江湖有了一個更深層次的瞭解，不只於看清湖面的風光，更隱隱發現了湖面下的波濤洶涌。
他能想象的出，大勢力想吸納小勢力，必定危機重重，而小勢力因爲利益問題，未必會甘願臣服大勢力，於是便形成了天然的衝擊。
中間有一個朝廷在旁窺伺，充當執法者，維護遊戲規則。
照這樣看來，只怕三江盟也不輕鬆啊，人怕出名豬怕壯，二十一個頂級勢力，只怕是朝廷重點盯防的對象。
想到崔寶劍，卓沐風一陣心涼，彷彿隱隱看見一團烏雲籠罩在看似氣象宏偉，人才濟濟，實力雄厚的三江盟頭頂。
一旁的巴龍忍不住道：“想要增強實力，何需去掌控其他勢力，大勢力分出幾個才幹出衆之人，再創一個勢力不就成了嗎？”
巴龍雖然三十出頭，不算江湖新秀，但常年跟着包金學習毒術，江湖經驗並不豐富，也被侯建奇的話吸引了注意，忍不住參與其中。
卓沐風眉頭一挑，這確是一個漏洞，誰知侯建奇嘿嘿一笑：“各大勢力的資源是有限的，這樣攤下去，能攤多大？
況且最近幾十年來，但凡是這麼做的，一大半發生了不測，要麼橫死，要麼失蹤。就連頂級勢力出來的人都不例外。剩下一小半幸運的，也是舉步維艱，承受着極大的壓力。”
幾人聽得一陣汗毛倒豎。
方小蝶低呼：“誰下的手，難道是……”
侯建奇阻道：“姑娘慎言！”方小蝶連忙住口不言，下意識環顧四周，見沒有其他人，才拍了拍胸脯，一陣後怕。
別看她是高來高去的武林高手，但也怕犯忌諱，一旦說出什麼不好的話，傳到官府的耳朵裡就麻煩了，一紙通緝書就能讓她亡命天涯。
很無奈，但也不得不承認的一個事實，江湖始終蟄伏在朝廷之下，面對官府，江湖人始終有些忌憚。
見三人的神情，侯建奇又擺擺手，連忙笑着安慰道：“也沒必要那麼緊張，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也擋不住背後議論，只要敏感的話別說出口就行。”
卓沐風忽然道：“不對吧，照你這樣的說法，黃崖幫豈敢承認自己投靠了煙雨樓，還有你冰露山莊，怎麼會歸順我三江盟，不怕朝廷的報復嗎？”
侯建奇聞言，低着頭，一副不知道該不該說的表情，最後鬼鬼祟祟湊到了卓沐風跟前：“莊主，朝廷沒有證據，我們又沒有往上舉報，他們也得遵守規矩，不好隨意出手。
更重要的原因是，衛羽道節度使張大人，已經很多年拒絕了陛下的召見，縮在百花城不出了！”
聽到這句話，卓沐風先是愣住，而後轟然一震，連忙四處看看，對着侯建奇呵斥道：“湊那麼近幹什麼，你平常刷不刷牙？”
好心獻忠反而被臭罵了一頓的侯建奇有些無語，訕訕一笑，心裡怎麼想就不得而知了。
他不知道，卓沐風渾身都冷颼颼的。
話說到這份上，卓沐風哪裡聽不出來意思，分明是說三江盟和煙雨樓敢如此做，是有上面的節度使罩着。
問題是，煙雨樓總部不在衛羽道，而在鳳南道，難不成鳳南道那邊也是一樣的情況？
這事情代表的意義就有些恐怖了，朝廷不允許，嚴令禁止的東西，你衛羽道和鳳南道卻視若無睹，什麼意思？
其實卓沐風很早就耳濡目染，聽說過東周皇朝的一些事情，現在回頭看看，若非朝廷對地方官府的掌控力度大減，天爪又豈會如此低調？
但不管如何，以前總覺得是局外人，很難往深處想。
現在不一樣，他可是三江盟的大少爺啊，三江盟頂風作案，幾乎等於公開和朝廷對着幹，卓沐風只覺得脖子上涼颼颼的，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不是天爪的臥底嗎，有了這重身份，就算將來三江盟遭遇什麼不測，自己應該也不至於有事吧？
這樣想着，心中居然又平靜了一些，覺得崔寶劍那個死太監也不是那麼可惡了。
侯建奇見卓大少爺嚇得臉色都白了，心裡無語了好一陣，就這膽子，巫冠廷是怎麼看中他的，怕不是個繡花枕頭吧。
關於碧山寺的事，三江盟並未泄露，也是爲了卓沐風的安危着想，生怕他被魔道盯上。
侯建奇不知緣故，但他好不容易巴到一條大腿，還想借着卓沐風的關係在三江盟立足，生怕把這繡花枕頭嚇跑了，連忙安撫道：“莊主莫慌！
如今這種事，基本算是江湖中公開的秘密，三十二道，有幾道不這麼幹？二十一個頂級勢力，誰不是如此？
只要別捅破這層窗戶紙就行。比如這次，我等知道黃崖幫投靠了煙雨樓，他們也知道冰露山莊投靠了三江盟，但彼此有默契，怎麼打是彼此的事，不會往上捅。
總之，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朝廷也有朝廷的規矩，大家都遵守規矩來，這些年皆是如此，莊主身在三江盟，前途無量，大可不必擔心。”
這麼一說，卓沐風又有底了幾分，斜睨侯建奇：“老侯，你從哪看出本莊主緊張了？”
老猴？這他麼什麼稱呼，侯建奇哭笑不得，內心裡大搖其頭。
巫冠廷也算格局非凡，沒想到這義子如此草包，膽小就算了，偏偏還要面子，剛纔嚇得面無人色，一聽沒危險，立刻擺起譜來了。
侯建奇連忙賠笑道：“是小老兒看錯了。”
哼了一聲，卓沐風喊了聲走，揚起鞭子，氣定神閒地駕馬朝冰露山莊趕去。巴龍和方小蝶相視一眼，緊跟在後。
侯建奇嘆了口氣，也連忙跟上去，他現在都開始懷疑，答應讓這小子當莊主究竟是對是錯，別關系沒攀成，反倒把冰露山莊給弄得烏煙瘴氣。
一番疾馳，在侯建奇的帶領下，一行四人很快來到一處山腳，沿着繞彎的山道前行，兩旁密林深深，終於在半山腰看見了一座掩映在蒼松中的莊園。
莊園佔地甚大，雖然不如巫府精雕細琢，檐角飛翹，迴廊縵轉，但也是亭樓交錯，氣象不凡，穿過荊棘叢林中開闢的小道，山莊正門牌匾上的冰露山莊四個字，透着大氣磅礴之象。
“二爺！”
山莊門口的護衛看見侯建奇，連忙行禮。
侯建奇等卓沐風三人下了馬，纔跟着下馬，見卓沐風揹着雙手，一副四處打量，要走不要的樣子，連忙對着門口護衛喝道：“還不快過來拜見莊主！”
拜見莊主？
四名護衛嚇了一跳，看向陌生的三人，明顯以卓沐風爲主，某人派頭十足，就差臉上寫着我很拽三個字了。
在侯建奇的眼神示意下，四名護衛低頭躬身，抱拳道：“見過莊主！”
“嗯。”
卓沐風點點頭，隨後從四人中間走上了臺階，巴龍和方小蝶緊隨其後，侯建奇反倒落在了最後。
結果發現卓沐風三人又停在了大門口，毫無動作，侯建奇一陣牙疼，只好忍着火跑上去，親自扣動銅環。
不一會兒，大門打開，卓大莊主邁開腳步就走，無視開門者驚愕的眼神，像是行走在自己家一般，進入了冰露山莊。
一路假山流水，花香漫漫，亭廊曲折迂迴，不時有清秀侍女而過，好奇地看着陌生的三個人，更好奇二爺居然還陪在最前面的藍衣少年身旁，一路指點介紹。
原本侯建奇還想帶着卓沐風逛一圈，多瞭解一下，結果卓沐風直接來了一句：“正事要緊，我要先見見其他高層！”
這話說得好像別人只知道遊玩一樣，侯建奇表面恭敬，肚子裡早就罵開了，不是你讓我介紹的嗎！
然卓大莊主的命令不可違，侯建奇也不想撕破臉，只好悶着氣，領着他轉個方向，進入了佈置堂皇大氣的山莊大廳內。
卓大莊主毫不客氣，直接一掀前擺，往主位上大馬金刀地一坐，淡淡道：“都把人叫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