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的時候,錦繡一切都按原先的樣子佈置了,元恆瞧在眼裡,沒有多言。
到晚膳的時候,元恆終於有些忍不住了。
“下午看你去了內膳房,可是替我望膳去了?”
自然是的。這是錦繡身爲大宮女的職責,元恆午後看書打發時間,錦繡便湊着空閒去了趟內膳房,將元恆的晚膳看過,又作了些增減。
於是胸有成竹地答道:“是的,膳房的蜜汁不行,這小骨上的蜜汁得是梅子吊的味道,那酸甜才恰到好處。我跟主管的公公說了,可他卻說,內膳房一時缺着,趕緊去上膳房給調來的,這纔有今兒晚上的梅汁肉。”
元恆問道:“可是往常給父皇望膳,有了經驗,倒是做得頭頭是道的。”
錦繡搖搖頭:“奴婢是筆墨宮女,望膳一直都是由皇上跟前的太監做的,倒是沒有經驗。”
元恆深深地望了望她,緩緩地道:“所以,我愛吃什麼,慣吃什麼,你也知道……”
他的敏銳就在於此,不用錦繡說透,便可以將事情的原委猜個八九不離十。
錦繡微笑道:“基本是知道的。若爺在軍營的時候口味有些變化,這個奴婢便也猜不到了。”
“軍營……”元恆走到花架前,花盆中,迎春花開得正好,“你那麼瞭解我,可我卻一點都不瞭解我自己。”
第二日一早,宣儀公主又來了。
她是奉了寶慶帝和靖安皇后的重託,全然將元恆的養病事宜變成自己的頭等大事。
“七弟,我給你帶來一個故人!”
元恆奇道:“故人?”隨後又苦笑,“即便是故人,與我來說,也是顧不上的人了。”
這話竟挺幽默,故人,便是“顧不上”的人。
錦繡輕聲道:“爺也看看唄,說不定就顧上了。”
元恆點頭:“嗯,看看吧,天天在這兒也很悶。”
宣儀旁觀着二人私語,心中暗想:到底還是這兩人處得和諧。
“進來吧。”宣儀公主朝門外喊。
簾子一掀,一陣冷風抽着空兒立即鑽進屋裡,隨着冷風進來的卻是一個瘦小的年輕人。
“王爺!”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元恆跟前,“卑職來晚了!不,希望卑職沒來晚啊!”
“你是……”元恆疑惑又抱歉地望着年輕人。
“卑職王冬寒,是爺的手下,剛從莒國回來,聽說殿下病了,卑職一刻未曾停留,大清早就求皇后娘娘恩准來見你!”
元恆不知道王冬寒是誰,見他情真,眼中幾乎含着熱淚,心知定是與自己極爲密切之人。
不由地,轉頭望錦繡。
不知爲何,他總覺得錦繡是對自己最爲了解的,那麼,她是不是也是自己以前最爲信任的人呢?她認識王冬寒嗎?
錦繡接到他的目光,也不敢怠慢,趕緊走到他身邊,輕聲道:“王先生名叫王冬寒,是您在南疆軍營中的手下,醫術了得,曾經替您解了瘴毒,是您向來重用之人。”
“哦,剛從莒國回來,那是風塵僕僕,辛苦你了。”
錦繡又輕聲解釋:“王先生是去給莒國王室教授童南溪大人治病的,眼下童大人已病癒,所以王先生披星戴月地趕了回來。”
眼前這一幕,宣儀公主真是看得再清楚不過了。只一天功夫,元恆就將錦繡當作了自己過去的眼睛,將錦繡的記憶當作自己的記憶,這是多麼難得的信任。
“七弟,王先生這麼着急進宮,便是給你瞧病來的,你看,要不要試一試?”
元恆卻又望錦繡,直到迎上錦繡鼓勵的目光,才點頭道:“可以。”
話說王冬寒是在羅霄嶺大營接到了元恆受傷的消息。原本他從莒國回祁國,一路上倒是放鬆了心情,打算將祁國的大好河山遊歷一遍,順便也試試各方百草、增長見識。
一路來到羅霄嶺,羅霄嶺大營的人是接待過他的,故此那些將士們還有好些是舊識,便將他留下,既是爲大營裡一些經久不愈的傷員瞧瞧,也是彼此敘敘舊。沒想到,一呆就接到了元恆出事的消息。
羅霄嶺的將士用最快的馬將他送回,而他從進京下馬到進宮,一直到如今與元恆見面,一夜未曾閤眼。
細細地替元恆診治,當着宣儀公主與錦繡的面問了些情況,終於有了結論。
這結論與錦繡在現代社會的醫學認知倒是差不多的,沒有那麼多迷信和胡扯。
她認爲元恆是因外力受傷,導致腦部說不出哪裡受損,影響了記憶。而這種影響,有可能表現在長時間的慢慢恢復中,突然障礙降臨或解除。
而元恆的行爲是完全沒有問題的,身子也恢復了強健。王冬寒的意思,就請熟悉景王的人多加陪伴,讓他能回到以前的那個氛圍裡,儘快地將這段障礙時間縮短。
當然,也是要輔以藥物的,不吃藥,完全不像看病,也無法給病人以安慰。
送王冬寒走的時候,錦繡覺得自己信心滿滿,就好像一個孤獨的水手在海上茫然地航行,突然,發現了過往的船隻。
儘管這船隻也並不一定能將她帶往目的地,但是起碼膽氣更壯了,路上也不會孤單了。
宣儀公主也一起出來了,望着錦繡:“終究還是你啊……”
錦繡知道她的意思,終究能讓元恆接納和信任的,終究還是錦繡,而不是與他有了孩子的謝宜春。
“景王的飲食起居可還正常?”
“回公主殿下,奴婢不知他的軍營中如何生活,但就景王殿下之前在宮裡居住的情況,以及在府上的情況,經奴婢與易楓對照覈實,並無明顯的變化。”
宣儀公主點點頭:“沒有性情大變,是幸事,也是好的開端。”
“父皇派你過來,如今這兒都由你近身伺候着了麼?”
“回公主殿下,奴婢管貼身事務,旁的都有羅公公幫忙,羅公公是極盡責的。皇上吩咐過奴婢,每日午膳後去宸宮報道景王殿下的情況,皇上也是瞭解的。”
“父皇是真正放不下七弟的。”宣儀公主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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