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李雲帆是否失憶, 本來喻楊並不很在意。如果她沒有失憶,他就當玩一場慢慢尋找馬腳的遊戲。
雖然是他提醒李雲帆忘記了一些往事,並故意歪曲了些許事實。但當時不過是爲了給李雲帆一個臺階, 一個她能繼續接近自己的臺階。
等李雲帆真正順着他給出的臺階一步步靠近他以後, 他突然發現, 如果李雲帆真正失憶, 似乎也不是壞事。
他細細的試探, 爲了心中莫名的不確定。午夜夢迴時,他望着頭頂繁複的水晶吊燈,在那璀璨的光線裡恍惚的想:人類的演技, 是否可以完美無缺到連他都找不到一點點破綻。
他就像古代寓言故事裡那個疑人偷斧的鄰居,每一天都帶着懷疑的眼光是審視、觀察然後一無所獲。
當姚遠帶着他父親的意願志得意滿的出現在他面前時, 像乍現的清風, 吹開心裡蠢蠢欲動的試探慾望。
李雲帆的瞳孔在放大的鏡頭裡是那麼的驚訝與迷茫, 再一次證實他之前的猜測不過是太過謹慎作祟。唔--,喻楊敲敲額頭, 譏笑自己“真是大事小心,一生謹慎。又不是諸葛孔明,呵”
突然,刺耳的鈴聲響起。喻楊皺眉,看了看來電人姓名, 冷冷問道“秦川, 我不希望你開口談的就是那個什麼姚小姐。”
秦川在電話裡急喘了幾下, 帶着點絕望“少爺, 她死了。姚遠, 她快死了。”
喻楊驚訝的挑了挑眉。不是爲這個消息,而是“請問,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已經看在你的面上,放她一馬。”
“對不起,少爺……打擾您了”秦川掛上電話,任由手機從手心裡滑落。整個人順着牆壁,同樣滑到在地上。
手術室外,一個美貌少女拉着兩位中年人的手,不滿的抱怨“爸,媽,我不要呆在這啦。今天約好跟陳老闆一起逛珠寶專櫃的”
“快去,快去,這裡我們守着就好”額頭已經佈滿風霜,但仍能依稀看出年輕時美貌的婦人寵愛的摸了摸女子的手,催促她離開。
“像話嗎?”男人怒吼道“你姐姐還躺在裡面。你居然還有心思去逛街”
“要死了,那麼大聲做什麼?”婦人不滿的推了男人一下,轉而又對女兒笑道“別聽你爸爸胡說,你在這也幫不了忙。快去忙你的吧”
等小女兒離開後,纔有板臉對男人吼道“你懂個屁!那個陳老闆出手可是大方,而且很可能要娶我們小思的。上次你喝的那瓶茅臺,都是陳老闆送的。還有你抽的中華,也是陳老闆買的。”
聽了這話,本來氣鼓鼓打算去追小女兒的男人偃旗息鼓的嘟囔道“那……那也不該丟下她姐姐不管”
“叔叔,阿姨,你們別吵了”一直在門口反覆踱步的陽羨皺眉勸了一句,立即惹得那夫妻倆同時槍口朝外“關你什麼事。你是我們小遠的誰啊你。看你這喪門星的樣子,我們小遠就是跟你混在一起,才變得這麼倒黴。”
“你們……”陽羨氣得狠狠的朝牆壁上砸了一拳。終於明白,姚遠在提到她父母時,爲什麼眼裡會滿含諷刺和悲哀。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
手術室的紅燈熄滅,主治醫生取下口罩,滿含遺憾“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天啊,我的小遠啊”中年婦人一聲哭叫,整個人懵得癱倒在地。
秦川看着手術室外發生的一切。陽羨正抓着醫生的領口咆哮,雙眼通紅的他,拒絕相信,那個如花一般的女人,就這樣突然的,煙消玉損。可是他其實早知道,姚遠,是懷着必死的心情衝向那輛汽車。來不及阻止的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倒在血泊裡,一動不動。
他甚至,甚至連衝向她身邊的資格,都沒有。他算什麼呢?逼着她走向死亡的,幫兇!
跟在喻楊身邊這些年,看着那個姑娘是怎樣飛火撲火般掉進喻楊大大方方設下的陷阱。看着她每一次見到自己時雙眼猶如夏日的星星一般璀璨閃亮。儘管知道,那都是因爲他代表了喻楊,可還是忍不住爲這動人的一刻心神盪漾。
可是他什麼都沒說,什麼都不敢說。他的麻木終於有了報應。其實早就知道,這心高氣傲的姑娘怎麼能承受的起如此打擊。愛慕的人對自己棄如敝履;驕傲的事業在一夜間灰飛煙滅。
那個姑娘,當她苦心經營的鴛鴦被貼上封條的時候,就沒想再活着看一眼這世界,看一眼她身邊的人,看一眼喻楊背後的……他。
呵呵呵!
眼淚肆無忌憚的衝出眼眶,秦川像個孩子一樣,躲在走廊轉角處,狠狠的哭了一場。
爲了姚遠的凋謝
痛恨自己的殘忍和……無能。
“該死的混蛋!”陽羨終於接受了事實,傷心欲絕的他轉而抓住趕來了解情況的警察“那個混蛋呢?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同志,請你冷靜一點。”撥開陽羨的手,警察小吳板着臉,後退幾步“具體如何處理是由法官決定。我很理解你的心情,請先跟我一起去警局協助調查”
***
李雲帆拿鑰匙打開房間時,就看見喻楊抱着頭,縮在沙發一角,身體微微顫抖着。
“喻楊,你怎麼了”輕聲詢問,小心的靠近他。她覺得此時的喻楊,像一隻瑟瑟發抖的小兔子。
“小帆--”喻楊帶着哭腔,抽着肩膀。
“怎麼了?”從中午午睡醒來以後他就開始不對勁,後來乾脆把自己反鎖到自己房間。不僅沒吃晚飯,甚至就連每天的例行按摩,他也沒讓樂叔進門。
本以爲他在忙自己的事,可憂心忡忡的樂叔告訴她,他家少爺是因爲接了一個電話才變成這樣。
“小帆--”喻楊擡起頭,勾住李雲帆,整個人抱緊她“她死了。姚小姐死了”
“什麼?”李雲帆懷疑自己聽錯。
“都是我的錯”喻楊悶悶開口“如果,如果那天找她談時我沒有搞砸。她也許就不會這麼想不開!”
“什麼意思?”他剛纔是說姚遠嗎?那個前兩天還跟自己笑語盈盈,還自豪的邀請自己去參加她在紐約召開的發佈會的姚遠?死了?
“秦川電話裡說”喻楊抱着李雲帆的手臂緊了緊,停了幾秒才繼續道“姚遠出了交通事故,搶救無效。可是,我知道,一定是我的拒絕太打擊她,她纔想不開……”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李雲帆拉開喻楊,打算開燈問個清楚明白。她現在腦子裡還亂哄哄的,實在不能相信喻楊告訴他的事情。今天不是愚人節,喻楊也不該開這麼惡劣的玩笑。可是,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慘劇。姚遠,那個美麗自信的女子,居然已經不在人世。
“別,別開燈”喻楊又拉住李雲帆,讓她跌坐到他旁邊“黑暗讓我感到安全。小帆,我覺得,都是因爲我,才造成如今的悲劇。就在我拒絕她以後,鴛鴦又被查出原來一直在爲一家地下賭場擔任洗錢公司的角色。虧我自詡知人善任,沒想到……哎,不管怎樣,其實這不是姚小姐的錯,都是她信任的那位財務經理的問題。可姚小姐內心一定接受不了這樣的雙重打擊,於是就在警察查封公司以後,衝向了馬路……小帆”
雖然一片漆黑,可李雲帆已經適應了黑暗的眼睛在如此近的距離下,能清楚看到喻楊顫抖的嘴脣和撲閃的眼睛。那雙眼睛裡的懊惱如此清晰,讓她的安慰脫口而出“哦,喻楊,這不是你的錯。我們都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悲劇。喻楊,你,不要給自己心理負擔。”
“小帆-”喻楊又叫,帶着不安和內疚般懇求“留下來陪我好不好。今晚留下來陪我。我一合上眼,就閃現出那天她哭泣的臉。”
李雲帆嘆口氣,用手掌擋住喻楊眼睛。
“這不是你的錯。真的。我留下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