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忍辱氣 換地演出
話說鄭得山師徒在大馬路的一旁,選好了場地準備演出。李漢敲響了銅鑼,鑼聲一響起,觀看演出的人,就圍了過來。不過一會的工夫,就把鄭得山師徒圍的風雨不透。李漢見圍觀的人,有點亂糟糟的,就邊敲銅鑼,邊維持秩序,他讓周圈的人退後了幾步,給騰出一片空地來,作爲演出的場地。
徐優進幾人見圍上來,都脫去了外裝,穿着一身貼身的勁裝,就開始做起折腰,譚腿,勒腿······等動作,作表演前的準備。一陣準備動作過後,徐優進又做了個倒立身的姿勢,圍着場內用手走了一圈。明明就練起來“燕子戳水”的動作,在場內一個接着一個的做,那式子真是行如飛燕。小健翻了幾個前後跟頭。娜娜就折了幾個大扳腰。場外圍觀的人,都不住的拍手叫好。
就在這時,就見圍觀的人一陣騷動,瞬間從場外傳來“讓開”的聲音。又是眨眼睛的工夫,就見兩個巡捕擠進了場內,兩個巡捕全副武裝,威風凜凜,往地上一站,就責令徐優進幾人停止演出。徐優進幾人正演練的起勁,這時聽到巡捕的叫停聲,不知是什麼原因?就停了下來,他們原地站着,一付驚訝的面孔,眼看着兩個巡捕,心裡感到很吃驚。
兩個巡捕的面孔很嚴肅,見他們停下來,其中一個巡捕就開口問:“你們是幹什麼的?”其實,他這是明知故問,打拳賣藝,又名耍把戲,不知有多少這樣的班子來上海演出過,這事並不新鮮。徐優進離他最近,就回答說:“我們是耍把戲的。”他這是實話實說。巡捕把眼一瞪,又兇巴巴的說:“你們就是唱戲的,也不能在這裡胡鬧!”
徐優進被噎的說不出話來。這時另一個巡捕又插嘴問:“你們是哪裡人?”徐優進回答說:“山東人。”這個巡捕又冷森森的說:“就是上海人,也沒這麼大的面子,在這地方演出。”他們這樣說話,說白了,就是胡攪蠻,好像是來找茬似的,卻把圍觀的人惹的一陣子鬨笑。徐優進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不知他們是什麼來頭,本來想頂撞幾句,卻又忍住了。
鄭得山看到這情況,就動身走了過來。他來到了兩個巡捕面前,向他們一抱拳,就笑着說:“兩位長官,你們這是怎麼啦!說話那麼兇?”兩個巡捕見來了一個老者,說話和和氣氣,就知他是這起人的帶頭人,語氣也就緩和了下來,就問:“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鄭得山賠笑說:“這是大馬路。”巡捕又問:“還是什麼地方?”這話把鄭得山問的一愣神,他只打聽到這裡叫大馬路,並沒有聽說還有其他名字,就搖頭說:“那就不知道了。”
另一個巡捕說:“這地方還是租界,這裡有規定:所有的人,都不得擾亂這裡的次序,懂嗎?你們在這裡大張旗鼓的演出,就是擾亂這裡的治安。”鄭得山聽後,心裡明白了:原來這兩個巡捕是來驅趕他們演出的。就客客氣氣的說:“兩位長官,我們現在就走。我們多有冒犯,請原諒!”話後,就回頭囑咐李漢收拾東西。
徐優進等人不願離開,剛剛擺好場子,就被他們攪黃了,心裡不服氣。但鄭得山這麼說了,又不得不聽,大家就放棄了演出,一起圍過來,動手幫李漢收拾東西。兩個巡捕見他們收場了,也就不聲不響的轉身離開了。看演出的觀衆,見他們不演出了,也都戀戀不捨的散去。
大家把東西裝上膠輪車,幾個人無奈的歇了一時。娜娜就問鄭得山說:“師父,咱們幹麼要聽他們的?”娜娜沒有見過巡捕,不知道他倆是幹麼的人。鄭得山就向她解釋說:“他們都是治安人員,這裡又在他們管轄之內。咱們不能給人家添亂子。”
徐優進幾人都是年輕人,這樣的事,頭一次經歷,心裡都是沒了主意。這時徐優進就問鄭得山說:“師父,咱們再去哪裡演出?”鄭得山說:“咱們要離開這條馬路,去另一條大街上演出。”他轉臉又向李漢說:“李漢,快推起膠輪車跟我走。”話後,就動身邁步往前走了。
李漢是個老實人,看到剛纔的一幕,心裡也感到氣憤。這時他聽了鄭得山的話,忙動身推起膠輪車,隨後就走。後面徐優進幾人,也跟着往前走。
馬路上走動的人很多,這裡又是租界,各國海外來人,都齊聚在這裡,有黃種人,也有海外的黑種人和白種人。他們師徒幾人走在路上,招惹了不少異樣眼光,投向他們。他們往前走了一陣子,面前就出現了個“十”字路口。鄭得山向右一指,大家行到路口,就轉身向右拐,又入了另一條馬路上,接着走了下去。
此馬路名叫誠心街,路面不寬,直往前走,可通往城隍廟。街面兩旁,店鋪林立,穿梭在街上的行人,也是絡繹不絕。這裡畢竟屬於上海繁華區域,每一條大街上,流動的人員都很多。
師徒幾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的路,就來到了一個街口。街口的附近有一片空地,地面很平整,足夠他們擺場子演出的用地。鄭得山看到後,心裡非常的樂意,就擡手一指說:“這地方挺好,足夠咱們擺場子演出用。看樣子,這裡也離租界遠了,不可能有人再來管咱們的閒事。”
徐優進等人在交頭接耳的閒聊,這時聽鄭得山這麼說,都擡頭往前看了眼,見果真有這麼塊地方,都是心裡樂開了花。娜娜高興的說:“師父,這地方不錯。這裡比大馬路上的人,也少不了多少,肯定也有很多人來看咱們演出。”說話間,他們就來到了這片空地上。李漢把膠輪車停下來,大家就幫着往下卸東西。
一切準備妥當,就要開始演出。李漢又提着銅鑼敲了起來。徐優進幾人脫了外套,就在場地上做表演前的準備。其實,在這繁華的區域裡,到處都有遊手好閒、愛看熱鬧的人。等李漢把銅鑼敲響不多時,就開始從四面八方往這裡聚人。不到一支菸的工夫,已經涌來上百人了。這些人員可就混雜了,有街頭愛玩耍的小孩子,有牽手逛街的紅男綠女,有提着鳥籠、戴着禮帽的達官貴族。一時場內人聲吵雜,混亂不堪。
鄭得山見聚了這麼多的人,心裡甚喜。他交代李漢敲銅鑼維持了一下秩序,就開始正式演出。娜娜第一個出場,她面帶笑容的走到場中央,一個立正姿勢,然後提式氣運丹田,就開始表演起一路地躺拳來。這是當初遠紅和尚傳授給她的一套少林外家功夫,她練的很刻苦,功夫得到遠紅和尚的讚揚。這時只見她出拳如流星,譚腿生風聲,行身如猿猴,跳躍人騰空。等她一路拳法表演結束,接着一個立式,吐納出丹田之氣,就轉身回到了原地。
娜娜回來後,明明又手提單刀走到了場地中央,接着一個立式亮刀,就表演起一路內家刀法,就見他:行如風,站如釘,劈刀兇狠閃光影。人騰空,揮刀猛,凶神惡煞魂魄驚。一趟刀法表演結束,他又回到了原地。明明表演過後,徐優進又上場表演了一趟九節亮銀鞭法。徐優進表演過,就是小健上場表演了一路紅纓槍法。
等小健表演過後,娜娜就要再上場表演另一套拳法,這時李漢就向鄭得山建議說:“大師,咱們不能不間斷的表演下去。”鄭得山沒有聽明白話中意思,就奇怪的問:“咱們不是表演的好好的嗎!爲什麼要間斷?”李漢解釋說:“大師,咱們的目的,就是打拳賣藝。所謂賣藝,就是咱們的表演,就該獲得利益,也就是收費的意思。所以,這時間,咱們就得停一時,要收幾個‘仔’兒,然後,再接着表演下去。”鄭得山聽明白了李漢的意思,覺得這樣也行得通,如果不收錢的話,師徒幾人的生活費,就不保了,就說:“那就依你罷,該收的錢,要收。”這時正要上場的娜娜聽了這話,也就停住了腳步。
李漢聽到鄭得山允許了,那是高興極了。他提着銅鑼走到場中央,用鑼錘猛敲了幾下銅鑼,等響聲過後,就大聲說:“各位鄉親,各位朋友!我們背鄉離井,千里行程來到寶地;一來,獻藝爲大家開心取樂,二來,向大家討口飯吃。大家有錢幫個錢場;沒錢幫個人場;給一個大洋,我們不嫌多;給一個文錢,我們不嫌少;不給錢的老少爺們,我們也無怪意。大家能賞臉觀看我們的演出,是我們最大的榮幸!”話後,又猛敲了幾下銅鑼,接着把銅鑼翻過底朝天,託在手裡,平肩舉起,就慢慢的走動着向圍觀的人收錢。
圍觀的人聽了李漢一陣子搶白,那是叫好聲響起。在李漢所到之處,有不少的人走上前來,往銅鑼裡投錢,有多有少,大家都很自覺。李漢就向他們致意!等李漢收錢收到半場時,一位老者從場外擠了進來。老者六十歲上下的年齡,中等個頭,廋腮臉龐,黑黃麪皮,戴着一副金邊哈巴鏡,頭上戴着黑禮帽。他來到了李漢面前,從懷裡掏出二十個大洋來,伸手放到了銅鑼裡。這人出手很大方。
老者出手這麼大方,給了這麼多的錢,把李漢給驚呆了。這是個突如其來的事情,這錢是收,還是不收!李漢一時拿不定主意。他回頭眼看着鄭得山,不知如何是好?鄭得山看到這事,也感到意外,他動身來到了李漢面前,伸手從銅鑼裡把二十個大洋拿出十九個來,返手遞到老者手裡,便說:“客官,這錢太多,我們不能全收下。這其餘的錢,請你收回,我們謝謝你的好意!”
老者並不願把錢收回,想抽回手,卻是來不及了,鄭得山已把錢塞到他的手心裡了。這時老者不滿的說:“怎麼了!我的錢不好用嗎?”他的話音,特別的低沉,讓人聽了,有一種受不了的感覺,好像在說,你們就得把這錢收下!鄭得山眼看着他的表情,覺得很特別,又猜不透他這是什麼用意,就笑着說:“並不是客官的錢不好用。我們只是收取應該得到的報酬。”話後,就向老者一抱拳,表示歉意!這話讓老者聽了,無話可說,他瞅着鄭得山“哼”了一聲,又把錢託在手裡,掂了幾下,就轉身擠過人羣走了。
鄭得山眼看着老者離去,笑了笑,又轉身回到了原地。
李漢見老者走了,鄭得山又回到了原地,秩序又恢復了正常,他就接着向觀衆收錢。
此刻,在場的觀衆,都對鄭得山的做法,表示讚賞,一時人羣中,開始議論紛紛。在李漢經過的地方,大家都義無反顧的掏出錢來,投到銅鑼裡。李漢感到很高興,每見有人投錢,都向他們點頭致謝。
就在這時,從場外擠進兩個穿黑衣的青年人來。兩個黑衣人來到了李漢面前,都是雙手一抱膀子,就立身擋住了他的去路。李漢被他們擋住去路,就擡頭看了他們一眼,覺得這兩個人來頭不對,就猜想這兩個人可能是來找茬的。他爲了省事,就轉身想繞過他們走,免得節外生枝。在他剛一動身時,其中一個黑衣人看出他的動向,卻移身跟着他動。李漢見他們這樣,就就地立住身,問他們說:“你們兩個人幹麼要擋住我的去路?我又不認識你們。”這話說的很和氣。
兩個黑衣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其中一個說:“此處有我在,外人休胡來。如想此地混,納費方消災。”他這意思:如果想在這裡演出,就得交保護費。李漢沒理解透意思,那是一頭的霧氣,傻乎乎的看着兩個人發呆。
徐優進等人在後面等待着演出,見來了兩個不速之客,火氣騰地就上來了,都氣呼呼的走過來,準備與這兩個黑衣人動手。鄭得山見後,就阻止他們說:“你們站住!不可莽撞行事!”說話間,也動身走上前來。
徐優進幾人聽到鄭得山的話,也就停住了腳步。鄭得山邁步來到了兩個黑衣人面前,就心平氣和的問他們說:“兩位小哥,我們在這裡演出,有什麼地方得罪你們了?
其中一個黑衣人兇巴巴的說:“你們在這裡演出,可以,拜過‘山’嗎?就是拜過我們師爺嗎?拜過我們師父嗎?”原來這兩個黑衣人是青幫杜月笙的徒弟,都是青幫中的一員。杜月笙是青幫頭子,又是青幫黃金榮的徒弟,當然黃金榮是他們的師爺了!所謂的拜山,就是杜月笙是他們的幫主,黃金榮是他們的師爺,要想在這裡演出,就得向這兩個人打招呼(上貢),得到了他們的允許,才能在這裡演出。問拜山的這個黑衣人,他是這一段地方的青幫管理人。他剛纔在馬路上悠閒轉悠着,有人向他反映,說是這地方新來了一夥打拳賣藝的人,正在演出。他一聽這話,就帶着一個手下走過來了。
鄭得山師徒初到上海,哪裡知道這地方有這麼大的土規矩。在鄭得山聽到拜師傅、拜師爺的話後,他就聽明白了,心想:“原來這一段地方有黑勢力作梗!”就向黑衣人說:“原來這個地方歸小師傅管理!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沒有過去拜訪小師傅,真的多有得罪了!”這話是把兩個黑衣人吹捧到了“高處”。徐優進幾人聽師父在別人面前,有點低三下四的說話,都是心裡有氣,卻又不敢說出口。
那個黑衣人聽鄭得山這樣心平氣和的與他們說話,一時脾氣也降溫了,就輕聲解釋說:“不是你們要拜訪我們,是要拜訪我們的老師杜月笙先生,和師爺黃金榮。你們拜過他們倆,才能在這裡演出。”鄭得山向他回了聲:“是。”那個黑衣人又和氣的說:“你們現在把場子收了罷,等拜完山了,回頭再來演出。”鄭得山又答應了一聲,轉身就吩咐李漢收拾東西。
圍觀的人見他們被別人拆場子,不再演出了,也就一呼啦散了。轉眼間的事,大家就走光了。兩個黑衣人見他們不再演出了,也就轉身走開了。這時的場地上,只還剩下鄭得山師徒。
徐優進邊動手幫李漢收拾東西,邊問鄭得山說:“師父。咱們下一步,該怎麼辦?”鄭得山說:“這塊地方不能演出!咱們那就再換個地方。上海地面這麼大,咱們就改換到別的地方去演出。”這工夫,大家已收拾好東西。鄭得山吩咐一聲,李漢駕起膠輪車,入了馬路,就順道往前走。大家往前走了不多遠,就聽後面傳來叫喊聲:“幾位師傅!等一等······”要知來人是誰,請看下回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