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3章 必將降臨的未來
聽到陳曦這麼說話，劉桐也多少有些無奈，畢竟這等聽起來難聽的話，真要從根子說的話，非常的正確，甚至有一種透過歷史迷霧得見真實的正確感。
可有些時候，人需要的並不是正確，需要的是自我的安慰，直面慘烈的現實並不是什麼好事，最起碼對於劉桐而言，有些事情，能避開還是要避開的，更何況陳曦也不是沒有避開這種事情的本事。
“你有些時候是不是有些極端了，明明你有避開這些事情的可能，明明有能力將他們引導向你需要的方向，何必如此？”劉桐看着陳曦多少有些頭疼，“明明你可以做到不動聲色的將他們引導向你需要的方向，還讓他們以爲是自己的想法。”
是的，這種事情是可以做到的，就跟社會的公序良俗一樣，你認爲是先天存在的，但實際上也是可以引導出來的的一樣，這也是有些時候你會突然意識到法律和公序良俗居然是相互錯位，你所認爲的正確，幾十年來的普世道德建立的三觀居然在統治階級建立的律法面前是錯誤的一樣。
這就是所謂的社會引導，以及統治階級的集體意志體現，故而當你意識到自己曾經所學的一切，所認知的三觀和現實律法是衝突的時候，你就需要好好想想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劉桐不太懂這個，但劉桐多少知道陳曦確實是可以靠其他手段將自己的思想變成別人的思想，讓別人認爲這就是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自己想要的未來，以及自己所認同的理想。
這種方式並不是什麼洗腦，而是更爲高大上的，近乎是春風化雨一般的自然的引導和塑造。
就像元鳳前的那一代人，到現在基本都認同了陳曦的思路，也認同了陳曦的道德觀和是非觀，哪怕存在一些偏頗的地方，但整體上基本都是積極向上的，這就是社會整體思潮的意義。
反過來講，站在劉桐這個高度，又能使用陳曦的思維看待這天下萬民，那很多東西對於劉桐而言，縱然是做不到，也應該有一個好的結果，沒錯，最重要的就是這個好的結果。
“從某個角度講，那其實是在逃課，有些事情是不能逃課的，必須要補上那一環才行。”陳曦很是平淡的給出了回答，劉桐的判斷沒有問題，他確實是能做到劉桐所說的那種事情，但能做到，不代表要去做。
“逃課就逃課，有什麼了不起的。”劉桐少有的展現出女性特有的任性，“逃課的結果再壞，也不可能壞到之前那種情況，既然最壞的局面我們都經歷了，何必再糾結於可能存在的很壞的局面？”
就跟經歷了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的老一輩一樣，看待問題的角度和現在是完全不一樣的，對於他們而言，罈罈罐罐這種東西，在必要的情況下可以全砸了，哪怕砸了會非常的心疼，但老子從無到有走了一遍，能走到今天，那麼現在更強了，還怕你不成？
大不了就是全砸了，然後再來一遍罷了。
劉桐也有這樣的認知，她經歷過那樣的時代，雖說因爲出身皇室，沒有吃過人，但她起碼知道那個時代到底是什麼樣的時代，故而選擇破罐子破摔的時候，只要沒墜落到那個程度，劉桐覺得最起碼還是可以接受的。
“你這話說的……”陳曦看了一眼劉桐，覺得劉桐還是有幾分狠心的，居然連這種話都能說出來，也是厲害了。
“我只是綜合考慮了一下，你退位，讓諸葛孔明繼承，所能引起來的動盪絕對不小，再加上我到時候也會退下，換阿斗上來，考慮到恆河諸將到時基本都在恆河，這基本上意味着整個圈子都換了一遍，我不信你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劉桐對於陳曦那種調笑的神色和語氣並不放在心上，這麼多年她也知道陳曦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性子。
劉桐這話其實將自己擺的非常高了，但還是那句話，劉桐坐在這個位置上其實也是在不斷加強統治的過程，就跟之前說陳曦是在春風化雨一般改變別人的內核，劉桐這麼多年坐在帝位上，其實也是潤物細無聲一般的加強着自己的統治。
哪怕沒有主動去碰觸劉備和陳曦，但元鳳十年的漫長盛世，已經足夠讓劉桐在萬民之中成爲一個符號。
這麼講吧，換元鳳元年的時候，劉桐發一個申飭文書給某個世家，對方收了就收了，能裝腔作勢的慫一下，已經算是給面子了，但現在，劉桐發一個申飭文書給袁家，袁家都要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什麼地方做的不對，惹人家不開心了。
別的不多說，最起碼得正式的給一份回執，陳述一下自己的錯誤，好吧，甭管有沒有錯誤，反正先跪了陳述一遍再說那些其他的玩意兒。
這就是一個登基了十年，且天下一直處於盛世的，一位皇帝應該有的威儀，哪怕主要是靠蹭，蹭了十年，其他人也很難敷衍應對，更何況劉桐有精神天賦這個基本已經是公開的事實了，而擁有精神天賦，又擁有足夠的資源，劉桐本身的上限其實也是非常高的。
這就導致劉桐是有資格壓倒很多人的，當然如果純無腦，不談政治，不談法統，確實可以說劉桐在陳曦面前算什麼，區區精神天賦擁有者不過是入門的門檻，是見陳曦如同蜉蝣見蒼天的玩意兒。
可如果算上政治因素，算上法統，算上人心指向性，劉桐確實是可以和陳曦很正經的談一下天下事的，畢竟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哪怕是傀儡，只要你不想要鬧到天下大亂，你也得有幾分尊重的。
當然這種尊重並不是尊重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某人，而是尊重這個位置，尊重這個時代，從某個角度來講這不對，但別說是封建了，哪怕是後世不封建了，大多數時候本質也是一樣的。
所以纔會出現劉桐退位之後，將帝位轉給阿斗之後，難免會有一些波折，這些波折並不簡單是劉桐的擁護者搞出來的，而是更爲現實的，發現這個機會之後，某些野心家，覺得有利可圖，所以推波助瀾的結果。
從某個角度講，這纔是最爲現實的，最爲理所當然的情況。
“這是必要的考驗啊。”陳曦的雙眼看着前方，但瞳孔明顯有些無神，很明顯陳曦其實也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麼，只是有些事情必須要做。
“我的建議是這樣的，既然是必要的考驗，我先退，你扶一把阿斗，然後再退，這樣最起碼能減少一些騷動，雖說我不喜歡站在高處指指點點的說這是爲了萬民考慮，但這次不得不說這話了。”劉桐一副我居然從一個甩手掌櫃變成了要爲天下人考慮的崩潰表情。
只能說在其位謀其政，沒辦法的事情，尤其是劉桐是真吃過苦，所以多少還是想要做一些事情，哪怕不主動干涉，劉桐最起碼希望這份盛世能繼續延續下去，哪怕讓萬民多吃兩天紅利，也是好的。
換做劉備和陳曦完全拿她當傀儡的話，她也就不說這些了，但劉備和陳曦都沒拿她當傀儡，那有些事情最起碼得盡到自己該盡的責任，這倒不是劉桐負責什麼的，而是更爲現實一點的，劉桐擺正了自己的位置——當我坐在這個位置的時候，我起碼需要對於這個國家，對於萬民要負責。
“同時退的話，會有很大的問題，哪怕你做好了交接班，阿斗和孔明的壓力也會拉滿了，新帝和老臣，中央的骨幹也直接換了一茬，這很危險的。”劉桐想了想還是多補充了一句，哪怕她其實也知道，陳曦什麼都明白，只是對方有着自己的考慮。
“看來你很清楚，到時候換屆會有多大的動盪是吧。”陳曦笑着說道，“但如果沒有這個的話，殿下，你覺得阿斗和孔明能親密無間的配合嗎？這世間只有一起面對過危機，纔是戰友，沒有這個，他們雙方的互信只能在一定範圍之內，而只有一定範圍的互信，他們在後期面對真正問題的時候，會炸的更碎一些。”
陳曦是相信諸葛亮的能力的，也是相信阿斗放權的極限的，但這裡面需要一個互信的基礎，這一世阿斗和諸葛亮可沒有經歷過那麼多，就算有互信的基礎，也是私交交好的君臣那種程度，達不到父子的水平。
故而陳曦一開始幫忙壓住了，那麼遲早有一天還是會爆發出來的，私交再怎麼好的君臣，也不是戰友啊，哪怕劉禪寬宏仁厚，一旦陷入了某些算計之中，諸葛亮想要跳出來還是太難了。
所以還不如一開始就讓兩人打一個配合，一個只能靠他們倆的試煉。
“孔明能扛住嗎？”劉桐直奔主題，“對於阿斗，那些傢伙的目的撐死就是從這個位置上分點權力，將天子的權力盡可能的束縛，人不可能出現什麼問題，最多就是規則上的異化和調整，但孔明呢？”
阿斗是絕對不會出事的，甚至他們都不會攻擊阿斗，而會使用某種特殊的手段蠶食天子的權威，將天子的權力束縛在牢籠之中，但考慮到現實，就算阿斗失敗了，也最多是失去點權力而已，根本不算什麼。
問題在於諸葛亮，那羣人是真的敢將諸葛亮鬥下臺的，幹不過陳曦他們認了，但陳曦走後的繼承人，我還能鬥不過？
所以諸葛亮到時候承受的攻擊會非常沉重，這是所有初代凋零之後，二代上位繼承人必然會經歷的一幕，是考驗，也是反噬。
畢竟無敵的第一代壓得其他人不敢亂動，拖時間將初代拖死之後，那麼當年在初代身上挨的打，可就都要還到二代身上。
當然，沒有這麼誇張，但本質上，不管是官僚系統，還是世家聯盟，亦或者所謂的地主階層，還是更後面的玩意兒，哪怕在超級強者的壓制下做到了公正廉明的程度，但後面也必然會出現一種向上的反噬力量。
這倒不是什麼簡單的聯盟，抱團，集體什麼的，說句過分的話，真要說的話，漢唐其實不存在世家聯盟，宋明不存在文官集團，這些被統一起來計算的玩意兒，只是因爲有着相同的利益，然後會在某些事情上，不由自主的做出同樣的選擇，這種趨向性，讓他們看起來是一個集體。
實際上看看老楊家賣其他家族，老袁家賣其他家族，老崔家賣其他家族，老王家賣其他家族，就能看出來他們並不是一個聯盟，他們只是因爲相同的利益而像是一個集體。
可利益是有限的，所以聯盟自然也就是分裂的，他們之間也會打起來，而且還會打的你死我亡。
反過來講，因爲趨向性的問題，在某些事情上，他們又可以認爲是一個整體，比方說壓制皇權，獲取更大的利益，在這些事情上，他們哪怕沒有溝通和交流，也會自然而然的選擇這條路，只是各自的方法不同罷了。
同理，諸葛亮到時候要面對的就是這種指向性的情況，換句話說就是，要壓制阿斗，又不傷害阿斗，外加還能消磨掉上一位留下來的恐怖印痕的最佳手段，就是鬥倒諸葛亮。
諸葛亮肯定不會死，但將諸葛亮打出二代核心圈，對於很多人有必要，不管是爲了壓制阿斗，還是給陳曦證明，亦或者證明陳曦的錯誤，等等一系列的玩意兒，都足夠他們去試試。
“能扛住。”陳曦很是正式的回答道，“倒不是相信之類的玩意兒，而是非常現實的一點，那個時候的孔明應該能將他們全殺了。”
劉桐聞言一愣，然後原本只是傳音的她轉頭看向陳曦，這是在說什麼恐怖故事嗎？能將那些傢伙全殺了的，除了你還有誰，就算是劉備，那種靠武力絞殺的手段，也必然會有漏網之魚，只有你這傢伙，能讓他們心甘情願的去死。
“是真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孔明在那個時候應該是能做到將他們全殺了的，畢竟現在的方向是沒有問題的，剩下的只是拼圖，到了那個時候孔明應該也拼完了。”陳曦很是認真的給出了正面的回答，“我選擇孔明其實沒有你們想的那麼複雜，就是純粹的孔明很強。”
“真的是……”劉桐聞言沉默了一會兒，甚至特意盯了兩眼諸葛亮，但她並沒有在諸葛亮身上感覺到那種無敵，或者更直接一點的說，劉桐認同諸葛亮的強，但她並不覺得諸葛亮達到了陳曦這種怪物的程度。
“只是不同的方式罷了，我所使用的方式別人是用不了，同理，孔明使用的方式，我也不好使用啊。”陳曦帶着唏噓的說道，四聖級的軍事實力，配合上陳曦留下的基礎，加上諸葛亮本身就超越其他人一截的內政能力，已經足夠包打天下了，無敵了之後，自然有手段收拾其他人。
“這樣啊，那就好。”劉桐展顏一笑，她其實並不在乎諸葛亮的上位，甚至說這麼多更多是因爲劉桐是真的希望這個盛世能持續的維持下去，最好再延續上個幾十年上百年，最好一直延續下去。
畢竟吃過苦，見過別人吃苦，也知道底層真的出現過易子而食的事情，甚至還曾親眼見過那些人間慘劇，這些玩意兒對比現在的盛世，別說是劉桐，任何一個還有一些道德的正常人，都會希望這份盛世持續下去。
“看大演武吧，匈奴要退場了。”陳曦傳音給劉桐說道，對於諸葛亮的事情他其實不怎麼糾纏的，這件事未來的發展在現在的陳曦看來都已經確定好了，他留下了基礎，留下的方案，給諸葛亮也遺留好了隊友，更重要的是，陳曦替諸葛亮選好了對手，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墊子。
“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劉桐在斷鏈之前，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畢竟牽絲戲這個天賦，確實是比較逆天，劉桐只要願意基本不存在思維盲區，所以迅速的意識到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您想起來，就別問了，看着就是了，還有十年呢，說不定十年後未必如我預料的那樣。”陳曦已經知道劉桐想要詢問的事情是什麼，當即開口打斷了劉桐的詢問，怎麼說呢，有些事情是不能說出來的。
“啊，還真是啊，子川，你有些時候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劉桐聞言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傳音給陳曦說道，“你是真的不怕被追砍啊。”
“又不是我做的，我只是看到了這種可能罷了，畢竟選孔明作爲下一代的核心，我肯定會關注一下誰會挑戰他。”陳曦很是冷靜的回答道，“又不是我唆使的，我有什麼過分的，這是我的問題嗎？”
“那你會提點嗎？”劉桐悶聲詢問道。
“我爲什麼要提點。”陳曦很是現實的說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而且我已經提點了很多次了，這麼說吧，我這人不會幹那種不教而誅的事情，而且殿下你也清楚的，我真的提點了很多次了。”
劉桐聞言無話可說，憑良心說，確實，陳曦確實是提點了很多次，但屢教不改，或者更爲直接的，多少還是有點想法的，不過相比於其他人已經不想和陳曦卷的情況下，對方還能撐住，毫無疑問的人中龍鳳了。
“唉，子川，我覺得你還是收斂一點，給點面子吧，大家都不容易，更何況對方又不是……”劉桐沉吟了兩下，站在自己的立場儘可能的勸說道，但說着說着，劉桐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好像也不對啊。
“看吧，說不下去了吧，這真不是我的問題。”陳曦輕笑着說道，“有些事情是自找的，我給了選擇，給了提點，給了機會，也給了很多的幫助，但這些東西好像還有些助長對方的心氣，以至於除了面對我，面對其他人感覺都有些輕視，也算是最後拉一把吧。”
“你那是拉一把？”劉桐柳眉倒豎，這話連劉桐聽着都有些氣了，這都算拉一把？
“怎麼不算？”陳曦笑着說道，“讓人認清現實也是很重要的，輸在我的手上，他們已經有些接受現實了，但他們還會自詡自己是同一個時代最頂級的那種，公平的看不起其他人，那麼讓他們輸在下一代手上吧，這樣徹底解決他們的心態問題。”
“……”劉桐無話可說，你這是治療心理疾病嗎？你這是怕對方不會死是吧，什麼叫做輸在你的手上，輸多了有些接受現實，但還是會平等的看不起其他人，所以讓他們輸在下一代手上，這會道心破碎的。
“不也挺好嗎？真要說這纔是解決問題最簡單的方式。”陳曦的雙眸如同水一般的平靜，對方不去做這件事，陳曦不會鼓動，但對方去做這件事，他不會阻攔，站在陳曦的角度，這都是有利的，既然如此，不如順水推船得了，更何況，陳曦有一種清楚的感覺，在十年後諸葛亮作爲二代核心真正坐鎮中央之後，對方肯定會進行試探的。
畢竟陳曦在的時候，他都會試探，而且是積極試探，隔一段時間問候一下，諸葛亮？這是哪裡來的路邊一條？琅琊諸葛氏，什麼級別也配和我坐一桌，滾犢子吧！
而只要對方出手試探，以當時的局面，必然會有一羣人附翼而上，畢竟再怎麼說，那傢伙也是這個時代最強大，哪怕是至今，也可以摸着良心說一句，最爲強大的強者之一。
故而只要對方帶頭，那肯定有一羣本身有這個想法的人跟上去，形成一股不亞於當年魯肅的力量，然後猛衝。
而以陳曦對對方的瞭解，高傲如他，根本不會在乎這羣附翼而上的傢伙抱着什麼樣的想法，哪怕他無比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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