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煙是燕王的侍衛統領放的,一放出來,就被有心的人看到了,徐朗駭然發現那個方向是相國寺,想起昨夜沈丹遐跟他說過,今日要去相國寺禮佛,臉上血色褪盡,翻身上馬,策馬狂奔。
常氏兄弟見狀,常緘常墨上馬追人,常信常函點了二十幾個越騎軍跟着往相國寺跑。
刺客們鐵了心要罷燕王於死地,前赴後繼,與之交手的侍衛們死了一個又一個,寧靜祥和的大雄寶殿,滿是屍體和鮮血,暗三等人漸漸向燕王靠攏,縮小保護圈。
暗三眼見刺客一波又一波的涌進來,暗叫不好,援軍若再不到,只怕所有人都要死在這裡了;還好徐朗等人及時趕到,戰鬥毫無懸念地結束了。
徐朗並沒有第一時間向燕王行禮問安,而是看着莫離,“你家奶奶在何處?可安全?”
“奶奶在後面的禪房裡,莫失……”莫離話沒說完,就見徐朗朝着後面的禪房跑去。
高榳看着遠去的徐朗,目光深沉;侍衛統領捂着受傷的左臂,走到高榳身邊,道:“徐大人真是無禮,就這麼走了。”
高榳斜睨他一眼,道:“徐大人是性情中人,愛妻如命,着急去關心受了驚嚇的妻子,人之常情。”
“是。”侍衛統領低下頭,面上閃個一抹不甘,王爺待徐朗未免太過寬厚。
“因公忘私,太假。”高榳撂下這句話,走開了。他不怕手下有私心,有私心的人就有軟肋,有軟肋的人才好拿捏,那種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的人,他用着不放心。
侍衛統領一驚,知他露了相,頭更低了,再不敢多言。
徐朗衝到禪室,看到安然坐在圓墩上的沈丹遐,如釋重負地喊道:“九兒。”
“三爺,你來了,外面怎麼樣了?”沈丹遐問道。
“外面沒事了,你有沒有被嚇着?”徐朗柔聲問道。
“有一點。”沈丹遐實話實說。
徐朗眼中閃過一絲心疼,道:“稍等一會,就可以下山回城了。”
“你去忙你的吧,莫離莫棄也進來了,我這裡有她們護着,不會有事的。”沈丹遐淺笑道。
大嫂弟妹都在,徐朗確實不好久留,衝秦氏和孫楨娘頷首爲禮,就退了出去。
佛門遭難,被關起來的僧侶從地窖中被放了出來,彭昕也被找到了,她湊巧地和工部左侍郎家的女眷碰到了,武城侯、定邊侯還有吏部尚書家的女眷也在寺中,不過她們比燕王來得早,被賊人擒住,和僧侶們一起被關在地窖裡,這會子逃出昇天,喜極而泣。
一番搜查後,在偏殿裡找出數桶火油,讓人一陣後怕,若不是徐朗一行人來得及時,刺客們只怕準備倒火油放火燒廟。沈丹遐等人沒心思放什麼生了,下山回城,萬幸衆人來的馬車沒有被損毀,各自在了馬車,在半道上遇到趕過來的城防軍。
進了城,燕王直接往宮裡去了,徐朗陪同,而接到消息的工部左侍郎、武城侯、定邊侯以及吏部尚書也立刻進宮面聖;雖然大家都清楚,這刺客是衝着燕王去的,可是既然連累到了各府的女眷,那就得給個說法,要不然人心惶惶,誰也不敢隨意出城了。
皇上暴怒,責令刑部、錦都府、五城兵馬司、城防軍、禁衛軍和御林軍追查,務必將幕後黑手給揪出來,還錦都城一個清靜,讓百姓們安居樂業,讓燕王不再危險重重。
趙後知燕王只受了點輕傷,並無大礙,差點沒被氣死,這孽子的命咋了這麼硬?怎麼弄都弄不死他。趙後將手中的玉撓頭,重重地砸在錦枕上,就這麼看着高榳一步步上位,她心裡就恨,就悔,早知宮變會成功,她肯定不會假孕,替別人養兒子。
“娘娘,大公主不見了。”宮女急匆匆進來稟報道。
趙後驚坐起,“大公主怎麼不見的?什麼時候不見的?”
“大公主用過早膳後,說是去御花園裡賞花,一直沒回來,剛奴婢在御花園裡四處尋過,沒瞧見大公主。”宮女愁眉苦臉地道。
現已快到用午膳的時辰了,大公主再怎麼愛玩,也不會在御花園玩這麼久,趙後蹙眉問道:“別處可尋了?”
“大公主愛去的地方都尋了,沒找着大公主。”宮女整個身子都趴地上了。
“大公主身邊伺候的人,一個都不見了嗎?”趙後厲聲問道。
“找找着了,她們被人迷昏躺在長巷裡。”宮女都不敢擡頭看趙後的面色了。
“飯桶!廢物!”趙後罵道。
這時,外面宮女通報道:“燕王殿下到。”
趙後這會子可沒心思見高榳,“不見。”
她不想見,可高榳要見她,直接進來了,趙後臉色難看地盯着,“燕王,你越發的沒規矩了。”
“你們退下,本王有幾句話要和皇后娘娘說。”高榳在椅子上坐下,直接趕人。
宮女們看着趙後,等她示下。
趙後注意到高榳稱呼她爲皇后娘娘,而不是母后,心頭一跳,擡手示意宮女們退出去,“你要說什麼?”
“皇后娘娘可是在爲大公主着急?”高榳問道。
趙後一怔,瞬間明白過來,怒罵道:“你這個畜牲,那是你妹妹,你怎麼如此狠心要害她?”
高榳整了整衣袖,道:“皇后娘娘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難道還不準本王回擊?皇后娘娘,這一次本王只是給你一個警告,一會大公主就回她的寢宮了;若是皇后娘娘不肯罷休,那下回,本王會把四皇弟的頭顱送來給皇后娘娘當禮物。”
“你敢!”趙後怒目而視。
高榳笑,“就算是本王死了,本王的手下也會依照本王的意思,送四皇弟到地下來陪本王的。皇后娘娘,你若不想魚死網破,一拍兩散,就給本王安分些。”
言罷,高榳大笑,揚長而去。
趙後無力地癱倒在榻上,小狼崽已經長大,會噬人了,她養虎爲患。
雖說私下裡這對母子算是把話挑明瞭,但是表面上,還維護着母慈子孝,畢竟他們都不敢將實情告知皇上,即便沒有混擾皇家血脈,可依然是欺君大罪。
宮裡的事,宮外的人無從知曉,八月初十,沈丹遐收到了陶氏派人從魯泰送來的節禮,她送去魯泰的節禮,應該也差不多快送到了。相互送節禮,是母女之間相互的牽掛。
沈丹遐問過來人,得知母親身體康健,兄長嫂嫂十分孝順體貼,侄兒們也很聽話懂事,放下心來。
“胖胖壯壯,來來來,試試這兩身衣裳,這可是你們外祖母親手做的。”沈丹遐一看針線,就知道是陶氏的手藝。
“外祖母?”胖胖疑惑地看着沈丹遐,這個詞雖學過,可一直沒喚過人。
沈丹遐笑,摸摸他的頭,道:“外祖母就是孃的娘。”
“娘啊娘。”胖胖拍着小巴掌道。
沈丹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幫兩小傢伙換上衣裳,剛剛好,“十五那天就給他們穿這一身吧。”
奶孃應了聲是。
過了幾日,到了中秋節,人月兩團圓,一家人坐在院子裡賞了月,因徐朗不用當差,就帶着妻兒去街上走了一圈,買了些零嘴給母子三人吃。
這天晚上,燕王妃又不太好了,下體流血不止,太醫們再次齊聚燕王府,但這次回天乏術,燕王妃肚子那塊肉沒能保住,掉了,而且還傷了根本,日後很難有孕。楊靈芝在房裡嚎啕大哭,悲痛欲絕;裴國公夫人既心痛又心焦,女兒若是不能生孩子,這地位如何能保得住?
雖然楊靈芝沒了孩子,但有趙忎之在前面攔着,沈丹遐不擔心徐蛜會怎麼樣。
九月初一傍晚,沈丹遐和徐朗正在吃晚飯,王氏要生了,比大夫算的預產期早了半個月;沈丹遐放下碗筷,拿帕子擦了擦嘴,道:“你看着兒子,我過去瞧瞧。”
王氏是頭胎,孩子在肚子裡又養得過大,生了兩個時辰了,還沒生出來。彭昕率先熬不住,打着呵欠走了;過了一會秦氏藉口頭痛,也走了。
“四弟妹若是困了,就回房歇着去吧,這裡有我呢。”沈丹遐顧念孫楨娘沒有生育,怕嚇着她,纔想讓她離開。
孫楨娘笑了笑,道:“我不困,三嫂別趕我走,我不怕的,我想受這苦,還受不了呢。”她想懷孩子,可徐朝不進她房,她懷不上;她退而求其次,想抱妾室的孩子來養,可是徐朝的妾室通房一堆,卻沒一個懷上的,
沈丹遐沉吟片刻,小聲道:“找個大夫給四爺瞧瞧吧。”沈丹遐懷疑徐朝有不育症,否則這麼多女人伺候他,怎麼一個都沒懷上?
孫楨娘目光閃了閃,道:“過兩日回家,我讓我母親去找黃太醫給他瞧瞧。”
妯娌倆就沒再交談,端着茶水,有一口沒一口喝着,聽着偏房裡那一聲聲慘叫,徐朔蹲在廊下撥盆栽的葉子,已經撥禿兩盆了,現在在撥第三盆。
又過了半個時辰,穩婆滿手血的出來了,神情慌張地問道:“二爺,奶奶難產,是保大還是保小?”
徐朔臉色煞白,嘴脣張張合合,發不出聲音來。
沈丹遐和孫楨娘聽到穩婆的話,從屋裡走了出來,面對這個情況,她們也沒法拿主意,看着徐朔。
“二爺,請您快拿主意,拖下去,恐大小都保不住。”穩婆着急地催促道。
徐朔閉緊了雙眼,艱難地吐出兩字,“保大。”
沈丹遐面色一鬆,有一點點意外,但也爲王氏感到慶幸。孫楨娘亦詫異的表情,徐家五兄弟,看來不止三哥一個是疼媳婦的,這還有一個呢。
穩婆進去了。
過了半個時辰後,一聲啼哭從裡面傳來,是嬰孩的哭聲。孩子沒事,那大人如何了?是母子平安嗎?可這時裡面卻傳來一聲驚呼,這是什麼情況?
徐朔急了,跑過去捶門,“憐容,你怎麼了?你應我一聲。”
憐容是王氏的閨名。
屋裡沒人應聲,過了一會,穩婆滿頭大汗的出來,“二、二爺,奶奶大出血,止不住。”
孩子好不容易生出來了,可是王氏的情況很糟糕,孩子太大,下身撕裂,徐朔着急地喊道:“快去外院把大夫請過來。”
王氏一發作,沈丹遐就讓孫楨娘拿對牌,讓下人去把一個大夫請進了府裡坐鎮。郝大夫回鄉過中秋節,還沒回京。
不多時,大夫就來了,王氏已然昏厥了過去,嘴脣發紫,面色蒼白,情況十分危急,徐老夫人也聽到消息,趕了過來,帶着一株百年人蔘,“這人蔘可有用?”
大夫搖頭,人蔘治得了病,卻治不了命。大夫全力救治,讓王氏清醒了過來;王氏虛弱地問道:“我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子?”
“女孩,九斤二兩。”穩婆道。
這孩子養得實在是太大了,在現代嬰孩超過八斤,都算巨大兒。王氏扯了扯嘴角,淒涼一笑,道:“二爺,這是我們的孩兒,以後我不在了,求你多看顧她。”
徐朔含淚道:“我會的。”
王氏眼睛轉了轉,看向沈丹遐和孫楨娘,“三弟妹,四弟妹。”
“二嫂。”沈丹遐和孫楨娘回喊道。
“我這孩子可憐,生下來就沒了娘,日後,還請兩位弟妹多看顧她幾分,來生我做牛做馬也會報答兩位弟妹的。”王氏哀求道。
“二嫂,嬸孃亦是娘,你放心,我和四弟妹會好好看顧侄女兒的。”沈丹遐鄭重地道。
“謝謝。”王氏閉上了眼睛,沒了呼吸。
“憐容。”徐朔大喊一聲,撲到了牀邊。
王氏靜靜地躺在產牀上,已不能再回應他了,徐家二奶奶產女而亡,徐家即刻掛上白幡,搭建靈堂,向交好人家發卜文報喪。
王氏的父親是都察院正七品都事,這還是他將女兒嫁進徐家後,得徐奎提攜才升的官,自然不願因女兒死,斷了這門親,就讓他的妻子去尋徐老夫人說話,藉口外孫女兒無人照料,想讓小女兒嫁給徐朔做續絃。
徐老夫人沒有馬上同意,也沒有一口拒絕。等王太太走後,徐老夫人把徐朔叫了過去,把王家的意思告訴了他,“你可願意?”
“祖母,孫兒想爲憐容守一年。”徐朔神情憂傷地道。
徐老夫人眼波微動,道:“那一年以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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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想寫王氏羊水栓塞,可查半天也查不到,古時候這病叫啥名字,所以就大出血吧,反正王氏就是生孩子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