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已經醒來了,只是不願睜開眼睛,也不敢稍動,他生怕昨夜蝕骨的歡愉只是一場夢鏡,他害怕自己一覺醒來,又會陷入幾年前那種似被生生割離的痛楚裡。
其實她也已經醒來了,但她仍閉着眼睛,驚歎如塵緣夢醒一般的悵然。
他們之間的交易,在她這裡,終於又邁出實質性的一步。
雖然她也貪戀昨夜那般春-雨情濃,但她更害怕自己的心會再次淪陷。
那種幾欲使她死去一般的痛感,她不敢再次承受。
因爲,她知道,他與她之間,看似沒有障障,實則隔着千山萬水的距離。
父親絕對不會諒解他們,以目前媒體對他們的興趣,絕對不會放過他們,只要他們還有着來往,必定會繼續深挖下去,她也深知媒體的力量和能力,萬一扯出農景慧的往事,對父親將會是致命的打擊。
她不自禁地輕嘆一聲,她的隱憂,他不會懂。
這聲輕嘆,聽在他耳中,雖惆悵萬分,卻也使他驚喜,原來不是夢,原來她真實地就在他的懷抱裡。
他脣角彎起,“你醒了嗎?”
她舒展眉頭,“原來你也醒了。”
“嗯。你又在想什麼?”他感覺到她語音裡淡淡的悵然。
“在想,我們的交易什麼時候會結束。”她哀傷地說。
他突然驚跳了一下,心中升起恐懼,撐起身子,把她扳了過來平躺着,這樣他可以看清她臉上的表情,“我不要結束!”
她看到了他眼眸裡的慌亂,近日來的相處,她也略略感覺到他的霸道里,對她似乎含有深情,但卻從未敢再作深想。
現在,他這般焦急地宣佈,不要結束交易,與他平素縝密的行事作風相差甚遠。難道他沒有深想過這其中的要害麼?或是,他還是自私地將自己的需要放在首位?
蘇景言看到她眼中的猶疑,心中極不安定,“我對你的心,難道你還不明白?”
她明白,他已經三十四歲,本應是成家立業的時候,卻突然離了婚,又固執地與她維持這種關係,她怎會不明白?
“景言,我們之間,會走到哪一步?”她輕聲地問,惆悵依然。
他忽然愣住,他居然從未想過要走到哪一步,以前尚且不說,現在他知道了兒子的存在,那麼,到底要走到哪一步?
他猶豫地,戰戰兢兢地問:“你是指,婚姻嗎?”
席夢喬輕咬着脣,望着他臉上的表情,由疑慮變成焦急,又繼續追問着她:“你是不是指婚姻?”
她閉上眼睛,淡淡地說:“景言,我們之間,不可能有婚姻啊。”
他心頭似遭重擊,臉色瞬間蒼白,他握住她雙肩,把她拉起來坐在牀上,席夢喬趕緊抓過被單裹住身體。
“爲什麼不可能?”他聲音低沉暗啞,彷彿被墜上了千斤重量,“爲什麼不能有婚姻?”
席夢喬目光溫柔,聲音也輕柔,“你有好好想過,我們之間的障礙嗎?”
“障礙……”他腦中飛快地轉着念頭,掠過席盛昌暴怒的臉,掠過農景慧的擔憂和驚慌,他忽然明白了,“是,障礙
!”
“明白了就好。”她忽然微微一笑,“景言,我們這樣就好了。我們之間的交易,其實是你付出的更多,我很感謝你。”
“我不要你感謝我!”他專注地望她,“無論怎樣,你都是我唯一的女人!唯一!你明白嗎?過去是,現在也是,永遠都是!”
席夢喬見他如此肯定與獨斷的宣佈,有些害怕,心中震撼,“我希望你不要這樣執著。”
他搖了搖頭,痛楚地說:“其實你還是不瞭解我。”他望着她許久,才掀開被單下牀,說了句“該回去工作了”便鑽進浴室。
.
恆遠集團,總裁辦公室。
蘇景言坐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目光沒有焦距。
他想到了那些“障礙”,突然感到深深的後悔,這些障礙,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可是,人生並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他們的人生,難道註定只能這樣嗎?
這是他犯下錯,他必須承擔。
但是,兒子怎麼辦?他曾想與席夢喬攤牌,承認自己已經知道孩子的事,但是,每次都不忍心,將她苦苦隱瞞了幾年的秘密,突然在她面前揭穿,他不忍看到她的挫敗。
想到父親的心願,是他心裡的另一道隱痛。多年來父親的抱孫心切,該當如何滿足他?
想到媒體的犀利,他突然有些後怕,自己的任性,也許會帶來無盡的麻煩。
現在他和席夢喬已經成爲時下建築業界的新鮮話題,他的離婚風波尚未平息,現在又加諸與席夢喬的緋聞……
他突然想到,今天一來到辦公室就坐在這裡,居然忘記了查看報上新聞。他匆忙起身,走到報架旁,拿過今天的晨報。
果然,醒目的彩色照片,足足有三幅之多!
機場相擁,相攜走出候機大廳,在候機大廳門口親吻……
他突然有些害怕,連報道的內容都不敢看。這個報道,絕對會有強大的轟動效應。
他不禁深深後悔,頹然坐到椅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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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夢喬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報紙是刊登的照片,這些照片如若被父親看到,如何得了。
必須想盡一切辦法阻擋!
她趕緊拿過手機正要撥號,電話卻適時響起,居然是農景慧,她心裡吃了一驚,難道是父親出了問題?
“小喬,報紙上是怎麼回事?”農景慧在那頭焦急地問,“你跟蘇景言,到底是怎麼回事?”
席夢喬心中微驚,“慧姨,你先聽我說,這個報道絕對不能讓爸爸看到!”
“我知道啊。我已經交待護士了。”農景慧放低聲音,再次問道:“你們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不可以,慧姨,但是,我不得已而爲之。”席夢喬想極力使自己的話聽起來容易明白,但她卻突然詞窮。
“是他逼迫你嗎?”農景慧擔憂地問,“是不是他知道你回來了,又想象過去一樣……”
“不是,慧姨,”席夢喬打斷她,“是我,需要他的幫助。”
“以這種方式嗎?”農景慧擔憂着,“他是個很危險的人,他想
要得到的東西,一定不惜代價的,小喬,你要小心啊。”
“我知道,慧姨。”席夢喬苦惱地說,突然感覺腦子混亂得如同亂麻一般,“我先工作了。爸爸那裡,你務必做好防範。”
放下電話,皺着眉頭才順了一口氣,辦公室的門突然被猛然推開,章曼飛昂着高傲的頭顱,急匆匆走了進來,後面跟着一臉惶然的牙美思。
“總裁,我……”牙美思爲難地說不下去。
“什麼?總裁?”章曼飛凌厲地瞪了一眼牙美思,“她還沒有這個資格吧!”
牙美思在盛昌集團工作多年,一直是總裁的行政秘書,見過各色人物,被章曼飛搶白,反而激起她骨子裡一股倔強,正要說話辯解,席夢喬卻一揚手打斷了她。
“美思姐,你先出去吧。”席夢喬從辦公桌後站起身來,目光投向章曼飛緊緊抓在手中的報紙。
牙美思不太放心地望了席夢喬一眼,席夢喬微微向她點了點頭,她遲疑了一下,也點了點頭,轉身出門,細心地在門上留了一條縫,站在門口,並不走開。
“哼,倒是收買了不少人心嘛。”章曼飛走近辦公桌,把手中的報紙啪一聲拍在桌面上,目光陰冷,盯在席夢喬臉上。
席夢喬淡淡地笑了笑,“章小姐,是爲了報紙來的嗎?”
章曼飛見對方說得不溫不火,不禁氣惱,“你說錯了,我是爲了報紙上登的內容而來的。”
席夢喬腦中迅速轉着念頭,低頭望了望報紙,又從容地坐下,略擡起頭,望着章曼飛,“請坐下說。”
她記得蘇景言說過,遇到緊急的事,如果不能聯絡他,一定要冷靜,凡事給自己充分的思考時間。
章曼飛看着那張下屬專用的彙報椅,冷笑一聲,“這個位置,我是不會坐的。”她目光轉向席夢喬,“你這個位置,我倒蠻有興趣。”
席夢喬悄悄地深呼吸,壓下心頭怒意,“看中這個位置的,不止章小姐一個人,以我看來,還有那麼三四個,跟你有同樣的想法。你先把他們打敗了再說吧。”
章曼飛咬着牙,本來怒火已盛,但見對方還氣定神閒,不禁覺得自己略輸了一截,也強壓心頭火氣,“我豈會上你的當?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我們不會有人投你贊成票的。第一輪只要聯手把你打敗就好了。”
這本是他們召開集會的決定,但她卻在這時急切地說了出來。
席夢喬點頭,“這個策略不錯。看來,我贏的機會只能在第一輪。我知道了,章小姐,我會好好準備的。”她心頭暗想,原來他們避開她召開會議,是做這個決定。
要知道,第一輪以股權數決勝負,只要贊成股權數過半,席夢喬就當選正式總裁,也不必再進行第二輪票選。
章曼飛的來意,本是質問報紙上的報道,但現在話題卻被扯遠。她深吸了幾口氣,看到桌上的報紙,這才又把話題轉了過來,語氣更冷:“你和蘇景言,到底是什麼關係?”
席夢喬知她必有此問,也不閃躲,“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說。反正現在有各種版本的猜測,在心裡留着懸念,豈不更好,是不是呢?章小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