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到底沒有人敢去面色極爲難看的陳主事面前吱聲，以免自討沒趣。
江岸上一個俏麗的身影引起了衆人的注意。遠遠望去，那女子身着一襲白色的修身長裙，眉目如畫，秀髮如雲，體態纖巧，正是難得一見的美女。
只是不知爲何竟會孤身一人來到這荒涼的江邊。
地靈宗在男女之事上的禁忌不多，否則樓船上也不會帶着那些侍寢的女子，不過這幾日大家被這位陳主事盯得太緊，實在是沒空去脂粉堆裡消耗精神。
此時見到這名女子，便很是有幾個人心裡面癢了起來。
正在他們幾個竊竊私語的時候，陳凌那邊卻一聲嘆息，吩咐道：
“就先到這兒吧，估計再找下去也沒什麼結果。大家這幾日也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歇。”
幾個人口稱不敢，心中卻不免有些失望，朝着岸上的女子又多瞅了幾眼，悻悻的撥轉船頭，逆流而上。
見這些人走遠，岸邊上的女子扭頭招呼道：
“來福，出來吧，那些討厭的傢伙走了。”
這女子正是趙潤兒。灌木從中聞聲跑出一個黑乎乎的傢伙，卻是渾身上下的皮毛都被趙潤兒染黑了的來福。
“來福，你好好聞聞，他來過這裡沒有？”
趙潤兒摸着來福的脖子，滿懷期待的道，看樣子竟是把小傢伙當成山民們豢養的獵犬。
好在來福並不在意這一點，它挪着圓滾滾的身子往江邊走了幾步，探着鼻子嗅了半天，才朝趙潤兒晃了晃腦袋。趙潤兒雖然失望，可仍是柔聲道：
“不急，我們再往下游找找，小桃子那個傢伙沒那麼容易死的。咱們走吧！”
此時背後卻傳來一身蒼老的嗓音：
“還要走？你到底想走到哪去？出來這麼久，還沒瘋夠嗎？”
趙潤兒被嚇的一機靈，剛擡步想跑，卻又停了下來。待她轉過身來時，已是換了一副天真可愛的模樣，甜甜的叫道：
“爺爺，我就知道逃不出您老人家的手掌心。您就放我再多玩幾日唄。”
來福望着這幅做派的趙潤兒，差點驚掉了下巴。
天氣風和日麗，江面上波平浪靜，正是適合出船打漁的好天氣。
漁民老潘卻並未走遠，而是帶着自己的小兒子多魚在江口處，尋了一個水淺流緩的位置撒網打漁。
這周圍出產一種紅眼胭脂魚，肉質不緊不鬆，滑彈細膩，口感極佳，平波城裡的貴人們都很喜歡。
尤其是那些大戶人家裡的夫人小姐聽說經常吃這種魚可以美容養顏，更是推崇的厲害，只要送到漁市上一準能賣個好價錢。
只是這種胭脂魚生性膽小怯懦，又沒有什麼自保之力，所以出產極少，平時想要捉幾條上來可當真是不容易，大多數時候只能憑運氣。
然而老潘卻和其他人不一樣，世代都在這沐江口上討生活的他，對這江水的習性早就摸透了。
外人眼裡看起來白茫茫一片的江水，擱在他心裡卻是有數的很，哪裡適合下鉤、哪裡最好撒網，都是門清的很。
而這江這中幾個容易打到胭脂魚的地方更是他心裡的不傳之秘。
而他帶着兒子來的這個地方，便是胭脂魚的一處魚窩，在這裡下網，每次來總會有些收穫，只不過不能來的太頻就是了。
正是憑藉着這個秘密，他才成親生子，先後將五個孩子都拉扯大了。
只是這孩子還是生的太多了些，以至於這個老五出生的時候，他乾脆給取了個多餘的名字，只是後來覺得太傷孩子的心，便又給他換了個字，把多餘的餘字改做了魚，潘多魚，盼多魚。
反正是漁家的孩子，叫這麼個名字可也不差。反正老潘自己的名字也好不到哪裡去。
說來這世上的事情也怪，越是那些大宅豪門裡的老爺夫人們，往往子嗣上越是艱難，天天磕頭燒香盼着留個後。
反倒是這些窮得揭不開鍋的貧苦人家，這孩子倒是一窩一窩的生出來，吃糠咽菜的也就長大了。
老潘掏出腰間別着的白錫酒壺，呷了一口壺中的村醪酸釀，望着對面正在跟那張破漁網撕扯不清的小兒子，叱罵道：
“你咋那笨呢？你二哥頭一回跟我上船的時候，比你還小半歲呢，樣樣活計都是一學就會，根本用不着我操心。
怎麼輪到你，光是個撒網都學了兩天了，到現在還糊塗着！”
黑黑瘦瘦的多魚鬱悶的道：
“爹，我今年才九歲！”
老潘瞪眼道：
“那又怎麼樣，再過兩三年光景就該張羅着娶媳婦了，到時候你可別連自己都養活不過來，更別說是養活老婆孩子，你老子我年歲也不小了，可管不了你一輩子。”
將白錫酒壺往後腰裡一別，老潘罵罵咧咧的上前將漁網從兒子手裡奪過來：
“瞅好了啊，我只做一次，下一次你自己來。”
刺溜一聲，潘多魚將快要流到嘴邊的鼻涕吸回去，點了點頭。
老潘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兒子搗鼓了半天都沒理順的漁網收拾的利利索索，然後身子一扭便把漁網輕輕巧巧的掄圓了送出去。
他很是得意在自己兒子面前賣弄道：
“瞧見沒，這才叫本事。”
多魚擦了擦鼻涕，咕噥道：
“不就是撒個網麼，半艙魚也換不回一袋米來。天天吃魚，我早就吃夠了，還是白米飯更香些。”
老潘憤怒的在小兒子的後腦勺上拍了一記：
“便是你吃夠了的這些魚把你養大了，居然敢跟你老子反嘴，真是個忘本的東西！有本事，你就自己找吃食去！”
潘多魚見父親真的生氣，頓時便老實了下來，委屈的道：
“我也不是說不吃魚，只是，只是偶爾也要換換花樣纔是。”
“哼！”老潘餘怒未消，自顧自去收網。
本來這次出船，他還想教這個小兒子認識幾個下網的地方，將來也好有些安身立命的本錢，眼下也沒了興致。
這個小兒子還是太過嬌慣了些，一點都不知道謀生艱難，吃魚怎麼了，能有口魚吃，不至於餓着肚子兩眼發藍就已經是數得着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