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行他們總算是進了屋,卻也沒敢深入,只是站在房檐下,看着外面電閃雷鳴,狂風大作。
那個女鬼又一次出現在了視野裡,只是一如既往地,叫人看不清容顏。
戰長鎩抹一把冷汗,小聲道:“這個……是不是?”
敏行轉頭看了看容荇,確定這孩子心寬體胖睡得香,這纔將目光移向院子裡。
剛纔只顧着跑,沒怎麼注意,這會兒一看,才發現,院子裡橫七豎八地倒着數不清的屍骨,殘肢斷臂散落得到處都是。
想想剛纔很有可能從這些屍骨上踏過,敏行不由得輕閉上眼睛,心中默唸了幾句罪過。
“她怨氣極重,務必小心。”敏行睜開眼睛,小聲地警告道。
容玄稍稍側了側身體,將敏行和容荇都護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一雙鳳眸微斂着,眼底波光明滅,“方纔有一瞬,我看到了她的肚子,她生前應當已經身懷六甲。”
敏行面色微變,“婉兒?”
容玄點點頭,“應該是她。”
敏行其實早有預料,此行很有可能會遇到婉兒的鬼魂,畢竟她一屍兩命,臨死前怕是又因愛生恨,難怪開始的時候,她會感受到那麼強大的怨氣。
等等,因愛生恨的話——
敏行神情驟變,不等她出聲提醒,就看到一道身影迅如閃電般地撞向了一旁的戰長鎩,一道閃電照亮天地,也映照出了婉兒那滿目怨毒神色扭曲的臉。
“小心!”敏行低喝,桃木匕首飛射出去。
戰長鎩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看到一張寫滿了怨毒扭曲至極的臉出現在自己眼前,他想後退,奈何身體竟是動彈不得!他想大喊,可惜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婉兒五指成鉤,神色猙獰,看戰長鎩的眼神就像是淬了毒,恨不能食其肉啖其骨。
眼看着婉兒長長的指甲距離戰長鎩不過一指之隔,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這一次在劫難逃了的時候,桃木匕首擊中了婉兒的肩頭,一下子就把她給逼退了數米遠。
桃木克鬼,婉兒被桃木匕首擊中,肩頭立即灼燒起來,冒出一陣陣黑煙,她兇狠地呲了呲牙,低吼聲中兀自用另一隻手捂住肩頭,怨毒的目光裡多了幾分忌憚和謹慎。
月金輪呼嘯而來,直直地劈向婉兒。
敏行提醒道:“別殺她,制服即可。”
容玄點點頭,操控着月金輪與婉兒周旋。
戰長鎩驚魂不定,恍恍惚惚地問道:“她剛剛,是想殺了我?”
敏行道:“若林尋說得沒錯,那個婉兒肚子裡的孩子真的是戰三爺的,那麼她會想要殺了你也很正常,畢竟你們同屬戰家嫡系,又有着如此近的血緣關係,她大概是從你身上發現了熟悉的氣息,所以纔會對你起了歹意。”
戰長鎩捏了捏拳頭,“真是我的好三叔啊!”
敏行對此,也只是無聲一嘆,無話可說。
院子裡,月金輪正跟婉兒纏鬥不休。
婉兒死後一直被困此地,怨氣極重,修爲自然不淺,再加上容玄並不打算直接將其打得神魂俱滅,所以一時間,月金輪竟是不能傷到她分毫。
轉眼間,已是數百回合過去。
敏行緊緊地盯着婉兒的一舉一動,發現她在打鬥過程中,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護着自己的腹部,心中頓時有了主意,她取出玉筆,在虛空中迅速地畫了幾筆,金色的符文便直直地打向婉兒腹部。
月金輪亦從上方再次呼嘯而來。
婉兒大概是意識到了自己此刻的處境,若是擡手阻擋月金輪,肚子裡的孩子就會受到傷害,可若是護住了肚子,自己恐怕又會有危險。
究竟是保護一個早就死了好幾年永遠都不可能出世的鬼嬰,還是保住自己的神魂不滅?
這看似是一個兩難的選擇。
婉兒卻根本連猶豫也不曾,直接就用雙手護住了自己的肚子,如此一來,她自己就完全暴露在了月金輪之下。
敏行見此,不由得諸多感慨,婉兒即便已經成了厲鬼,卻仍舊保留了那一份慈母天性。
更加讓人想不到的是,就在婉兒毫不猶豫地護住自己的肚子的時候,她的腹部上卻憑空冒出來一團小小的身影,大小形同剛剛出世的嬰兒,他張開雙臂,衝着敏行他們吱吱地大叫,聲音裡夾雜着憤怒和一絲無法掩藏的恐懼,看樣子,竟是在警告他們不要傷害自己的母親。
敏行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她下意識地看一眼正躺在容玄懷中安心睡覺的容荇,看起來一般大的小嬰兒,命運卻是天差地別。
容玄的眼底亦有一絲波動,顯然也是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戰長鎩看着這一幕,忍不住喃喃道:“三叔真是造孽,太造孽了!”
金色的符文似乎並沒有要攻擊婉兒的意思,而是迅速地繞着她轉起了圈,很快就將她給束縛起來。
月金輪也停在了距離婉兒一尺之遙,無聲地盤旋着。
預想中被打得魂飛魄散神魂俱滅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婉兒禁不住有些怔然,她低着頭,怔怔地看着自己身前的鬼嬰,眼中浮現一抹溫柔之色,她緩緩地地擡起頭來,身上的怨氣似乎消散了一些。
婉兒縱然怨氣極重,卻也感覺得出來,那些纏繞着自己的符文,似乎對她並沒有傷害,反而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溫柔地輕撫着她,安撫着她暴躁的情緒。
“你們到底是誰?可是他派來的?”婉兒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很。
敏行搖頭道:“他是誰……戰三爺?”
婉兒恍然,“不是他叫你們來的啊。這麼多年了,我日日盼夜夜等,就等着他來接我們母子回去呢,果然男人的話不可信。”
敏行不確定婉兒這句話究竟是恨戰三爺還是仍舊對他心存愛意,只好儘可能平緩了語調問道:“那你可還念着他?”
“念着啊!”婉兒想也不想地就回答道,她說着,低下頭去,一隻手溫柔地輕撫着懷中鬼嬰的頭髮,聲音輕得好似一縷煙,風一吹就散了,叫人幾乎聽不清,“我日日念夜夜念,就念着他早日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