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曰無衣?與子同袍。8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攜行。
竇雅採捏着手上的信箋,這還是夏侯懿半月前傳給她的,上面只有這些話,別無其他。
艾葉一進院子,便瞧見滿庭陽光下,自家小姐穿着紫裙倚在曲廊上,手裡還拿着半月前收到的信箋。
“小姐,這都半個月了,也沒有王爺一點消息,王爺是不是真的受了重傷了啊?”
艾葉沒看過那信箋上寫的什麼,只知道自這封信箋之後,王爺就再也沒有來過消息,而從戰地傳回來的消息,分明是聖水大勝西涼,西涼回兵不敢再犯,大軍先行回京,瑞王重傷留在邊境休養。
皇上高興,打算嘉獎三軍,並且封賞各個將士,而對於重傷的瑞王,卻下旨收回大元帥虎符印信,囑咐讓他好好在邊境休養,別的隻字未提,大皇子和皇太孫的國喪之期已過,現在朝野上下,都在籌備冊封四王爺爲太子的典禮,無人再顧及瑞王受傷之事了,而更奇怪的是,瑞王竟也真的將虎符上繳了。
艾葉覺得皇帝太過薄情,好像就是趁此機會打擊瑞王似的,而又不知道瑞王究竟是何打算,最重要的是,小姐好像對這些都沒有反應似的,一日比一日淡然。
竇雅採看了艾葉一眼,將手裡的信箋遞過去:“你想看就看看,然後去燒了它吧。”
艾葉拿過來看了一眼,一眼掃完,滿眼茫然,她看不懂,只得轉身進去去燒了這信箋,回身出來,遞給竇雅採一杯溫水。
竇雅採瞧了她一眼,眉眼含笑:“是不是看不懂?”
不等艾葉回答,她又道,“他的意思,是他已經準備妥當了,他是想告訴我,十萬大軍皆在他的掌控之下,豈曰無衣,與子同袍,他是想說,十年大業,他已然功成,如今剩下的,就是何時回京的問題了。”
“可是皇上已經收了王爺的虎符了,還有,王爺不是受傷了麼?”
竇雅採啼笑皆非,看了艾葉一眼:“你怎麼這般老實?連帝王權謀之術都看不通透?王爺他籌謀十年,你覺得收走一個虎符就能擊潰他所有的權力嗎?就算現在上官桀將他貶爲庶人,照舊也是無用!他這些年積攢下來的東西,不是上官桀能夠撼動的,何況,他們早已將上官桀架空了,如今別說京城,只怕整個聖水國,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眸光微閃,又道,“至於受傷麼?也是假的,不過是爲了讓上官桀上官麟和朝中那些人放鬆警惕,迷惑他們罷了,他怎麼會受傷呢?”
月前他來信,上面就將他這些年的籌劃和新近的圖謀說的很清楚了,說讓她撐過去兩個月,他將這些事情一一辦妥,便能成大業了,她那時才知他原來早已和西涼定下此盟約了,也知道他受傷的意圖,更知道他將要兵變,在十萬將士面前黃袍加身之事,所以,她這些日子纔會這麼淡定從容的,就是因爲她什麼都知道。
他做事,她向來放心的很,除了千機樓那樣的機關能讓他受傷之外,別人怎麼能讓他輕易受傷呢?
她知道,他即使不再來信,也還是好好的,那麼她也一樣,也要好好的,等着他回來的那一天。
雖然不知道他哪一天歸來……
艾葉這下明白了,看着倚在廊柱上發怔的竇雅採,又道:“小姐,後日冊封四王爺爲太子的典禮,你要去麼?”
“去啊,爲什麼不去?瑞王不在,好歹我還是瑞王妃呢,這些日子不出現,總該讓朝臣們看看,瑞王還是支持四王爺的,也好繼續麻痹上官麟。”
自那次之後,上官麟沒有再來竇府,而京城裡的一切也跟她沒有關係了似的,她便也安心在竇府中養胎,順道陪着依舊心情不太好的竇芙茹,這次冊封典禮,她本也可以不去的,但是她總是覺得,這次不去,好像會錯過什麼一樣,所以,她還是要去觀禮的。
本來嘛,她的身份去觀禮也足夠了。
上官桀二次封太子,禮部二次準備典禮,經歷過第一次冊封上官泰爲太子的典禮的人一看就知道,這一次場面更大,更恢弘,無外乎是婉妃得寵的原因。
杜太后一派敗落,杜蘭湘更是在淑菏宮裡不出來了,後宮婉妃一人獨大,她的兒子得封太子,自然他們母子二人一時風光無限。16654635
竇雅採立在大殿上,與誥命命婦們在一起,瞧着金鑾殿上手坐着的上官桀和婉妃笑的那般開懷,心底卻蔓延冷笑,婉妃倒是以爲自己是最後的贏家,其實這滿殿的人,只有她知道,誰纔是真正笑到最後的人。
曰袍其夏於。上官桀身邊的徐公公親自唸誦聖旨,唸完後剛要把手裡的明黃卷軸交給上官麟,卻猛然聽到大殿外有男人清冽冷凝的聲音。
“都沒有人有異議嗎?”
跪接聖旨的上官麟一愣,跟衆人一齊循聲望去,但見殿外一地的陽光中,有個身姿頎長的男人逆光走了進來,那男人一身純黑戰甲,猶如俊美神祗一般走到殿內,如天神般帶着凌厲的氣勢,幽暗瞳眸淡淡的掃視衆人一圈。
撩起眼皮,沉了聲,“你們若無異議,那本王有。”
來人正是披着純黑斗篷,穿着一身黑色戰甲的夏侯懿,他斗篷領口上的金色夔龍紋,在陽光下,格外的耀眼,格外的華美,他只一人靜立殿中,卻讓人覺得他是挾着千軍萬馬而來的,氣勢迫人。
上官桀眼見夏侯懿突然出現在金鑾殿上,只覺匪夷所思,一時望着夏侯懿這樣子說不出話來。
上官麟卻好似意識到了什麼,猛然站起來,挾帶着一眼的冷意笑道:“瑞王爺傷愈,這麼快就趕回京參加本王的冊封大典麼?怎麼也不派人說一聲呢?待本王接旨後,定以太子之尊擺酒設宴,爲瑞王接風洗塵!”
言下之意,是要讓夏侯懿識趣,莫要壞了他的冊封大典。
偏偏夏侯懿在這個時辰進殿,本就是算計好了時辰的,怎麼會因他的一句話就退縮呢?
微微冷笑半聲,在原地靜立不動:“本王回京,並非要參加你的什麼冊封大典,本王是順承民/意,回來承繼帝位的。”
夏侯懿這話一出,滿殿譁然,上官桀一臉怒色,站起來喝道:“夏侯懿,你這是要反了嗎?”
“朕早就知道你心存異心,如今果不其然,你這是要逼朕遜位於你嗎?你別癡心妄想!”
夏侯懿微微一笑:“本王便是要反,你們有誰攔得住?皇上,你對本王諸多疑心,奈何你猶豫不定,又想倚重本王又想除掉本王,良機錯失,本王現今,你只怕是鬥不過本王的。”
與他氣定神閒的模樣相反的,是上官麟氣急敗壞的模樣:“夏侯懿!你竟然騙了本王!”
“你這亂臣賊子,你竟敢謀反!來人哪,給本王把這個謀逆罪臣拿下!”
夏侯懿仿若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似的,脣角都勾起了笑意,嗤笑一聲,望着上官麟道:“本王何止是騙了四王爺呢?其實四王爺該慶幸,你不是第一個受騙的人,第一個被騙的是你的好父皇呢!”
看見上官麟這樣,他似乎心情很好,扯了脣角又道,“本王就是棋經案瑞家的後人,報仇也並不只是針對吳佑添,你們上官家欠江南百姓的,本王都要一一討回來!本王十年籌謀,今日纔算是得償所願!”
往前又走了幾步,對着上官麟微微一笑,“四王爺,別喊了,宮裡的侍衛都是本王的人,你們能夠調遣的人都被本王控制了,朝野上也有本王的人,至於這些文武百官,他們若是不在意家中女眷子女性命的話,大可以與本王作對的。”
他這話一說,殿上一片死寂,譁然一片的大臣們一句話都不敢再說,生怕面冷心狠的瑞王會讓人殺了自己全家,那些誥命命婦們更是嚇的面色慘白,生平何曾見過逼宮謀反的場景,個個腿肚子發軟,能坐在那裡已是很不錯了,更別提出聲了。
上官桀早已被氣的面色鐵青,他聽了夏侯懿這幾句話,本就是坐灌帝王位的人,心念電轉,早已猜透夏侯懿這些年的圖謀和所作所爲,不由得大嘆:“泰兒誤朕!”
夏侯懿垂眸微微一笑:“太子爺確是被本王利用了,還有如今的四王爺,皇上,你的兩個兒子都不如本王,你不如禪位於本王,也省去一場干戈了!”
“你休想!你逼宮篡位,心術不正!朕絕不禪位於你!”
上官桀說着,便從御座上疾步下來,大喊道,“來人,護駕,護駕!”
話音剛落,便有數百黑甲兵士自殿外鏗鏘而來,魚貫而入殿內,將衆人團團圍住,兵器冷冽肅殺,衆人看見這些兵士,心頭都升起一絲寒芒。
上官桀指着夏侯懿道:“給朕把他拿下!”
數百黑甲兵士紋絲不動,夏侯懿俊美的面容上忽而蕩起一圈笑意,淡淡漣漪之後,他才望着上官桀嘆道:“皇上,本王早就說過,皇城皆在本王掌控之中,今日,是沒有人能夠救得了陛下的。”
眸色微冷,“本王籌謀十年,謀算殆盡,怎麼容得皇上脫身呢?皇上還是乖乖將禪位詔書給簽了,省得有性命之憂!”
夏侯懿話音剛落,數百黑甲兵士便將殿內衆人都控制起來,殿中諸人心中都已清楚,瑞王有備而來,皇族氣數已盡,只怕今日這帝位就在瞬息間易主,這聖水國只怕再不是上官家做主了……
“朕絕不下詔禪位於你!”
上官桀拒不肯配合,心中情緒複雜而激烈,深悔自己當初怎麼引狼入室,弄了個這麼個禍害在自己身邊!
夏侯懿皺了眉,有些不悅,似是不想再與上官桀糾纏下去了,淡聲喚了一聲:“京墨。”
一身勁裝的京墨應聲出現,對着夏侯懿點點頭,便緩步走到御座邊,也不知點了上官桀哪個穴位,他便癱軟在御座之上,京墨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兩份詔書,攤開來放在御案上,取了玉璽過來,就着上官桀的手蓋了玉璽,京墨微微一笑,淡聲道:“多謝皇上成全。”
上官桀面如死灰,他心知,大勢已去了……
夏侯懿垂了眼皮:“這一份是皇上的禪位詔書,一份是皇上的罪己詔,立刻就會公示天下,待之後,本王也將即位登基了。”
最後淡了聲,“都帶下去吧。”17sd9。
黑甲兵士們齊聲應了,便將殿中諸人個個都帶了下去,該關押的關押起來,該軟禁的軟禁起來,這一切京墨都會安排的妥妥帖帖的,不必他擔心。
上官麟被人押下去之時,恨恨的瞪了夏侯懿許久,那眼中的恨意分明深刻入骨。
夏侯懿誰也沒看,垂了眼皮,眸光幽暗,成王敗寇,自來如此。
滿殿的人,在須臾之間走了個乾淨,只剩下一襲紅裙的竇雅採與他獨立殿中。
從頭至尾,從他逆光進來爲止,她的眸光就一直落在他身上,滿殿對峙皆不在她眼中,那奪位的一切也似乎與她無關,她眼中看不見別人,聽不到別人,眸光瀲灩中,只有他一如既往的挺拔身姿,將近兩個月不見,思念滿溢心間,管他是在奪位還是逼宮,只要能看見他便是好的。
她之前便心有預感,覺得今夜或許會有大事發生,沒想到二人心有靈犀,他原也真的選在今日回來。
脣邊含笑,溫柔低喚:“懿。”
夏侯懿待人走後,也轉身看她,她穿的正是數月前宮宴那夜的低胸宮制王妃長裙,好看的很,只是腹部微微隆起,他的眸光在那裡流連片刻,脣角扯起的笑意越發溫柔了。
“嗯。”
他進來時,刻意不看她,生怕自己冷硬的心因爲她分了心神,其實眼中無她,心中皆是她的身影,如今沒了外人,他眼中思念滿溢,兩個月不見,真是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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