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月17日,上午9點30分。
羣山重疊,四野青蔥,水光瀲灩,山色空濛。
“爸,我來看你了。”半山腰一座墳包前站立一名男子帶着個小孩。
男子叫陸明輝,三十一歲,站在身旁的是他三歲兒子陸立軍,小名軍軍。
陸明輝將幾樣水果擺在墳前,“爸,不知道你在那邊過的怎麼樣,家裡都挺好您不用掛念。您在世的時候一身抱負,幾番起起伏伏,到終也是雲煙一場。”
他回想自己這幾年輾轉拼搏,也只是多了些迷惘。“我現在挺好,過着平平淡淡地生活,只願軍軍健健康康長大。”
他倒了一杯酒,灑落到地上。
單薄消瘦的身形佇立在墳前,轉眼已過三年,父親沒能見到孫子一面就走了。
以前父親總是看自己這不行,那不順眼,成天磨叨個不停,現在看來自己還真是一事無成。
不過再想聽父親嘮叨,卻一句也聽不到了。
往日景象歷歷在目,情不自禁的潸然淚下。
“爸爸你怎麼哭了。”軍軍手裡把玩着一根樹枝仰起頭,“爸爸是不是難過了?”關切的眼神看向他。
“爸爸是想到了爺爺。”他回想父親白手起家,拼搏一生,五十幾歲撒手人寰兩手空空。
自己又何嘗不是。
曾經惡膽一生手遮天,如今深陷迷霧落深淵。悲嘆!不知何日現今生尊嚴。
“我聽大人們說,爺爺已經死了。死了就是不在這個世界了。”小傢伙有點難過,“爸爸會死嗎?軍軍會死嗎?”
面對三歲兒子的靈魂發問,陸明輝一邊感慨孩子懂事,一邊陷入沉思。
兒子總有很多問題,他彎腰抱起兒子。
“爸爸會死,每個人都會。但他們並沒有離開世界,他們只是離開了人間。用不同的生命模樣繼續生活在這個世界。”
陸明輝有感而發,也不知道兒子能聽懂多少。
“哦。”小傢伙似懂非懂的樣子,“爸爸不要難過了,爺爺看見了會難過的。”說完把手裡的樹枝埋插在土地裡。
陸明輝放下兒子,默默擦下眼角風乾的淚痕。“軍軍給爺爺磕個頭。”
小孩兒很聽話跪在地上擡起頭,“爸爸,磕幾個頭?”
孩子對萬物充滿着好奇,總能問出一些意想不到又在情理之中的問題。
陸明輝想到老人們說的話,“神三鬼四,四個吧。”
“好。”軍軍答應道,接着連續磕了三個頭,“爺爺是個神仙。”
之前被埋到土裡的樹枝向兒子微微彎曲,軍軍扶着樹枝站起來,自己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土。
陸明輝看見皺了下眉,他倒不在乎這些規矩習俗。但兒子剛纔使用了能力。
那顆樹枝彎了,“軍軍答應過爸爸不在外人面前顯露你的能力。”
“這裡沒有外人,只有爸爸、我和爺爺。”軍軍說完,一陣風吹來,帶起一摟塵土。
父子二人手牽手,慢慢從山上往下走。
“咣”平地驚雷一聲響,陸明輝嚇得一哆嗦,迅速將兒子抱到懷裡。
四野眺望,在這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外,怎麼可能有放炮聲。這響聲,比放炮聲大太多,說是炸彈爆炸也不爲過。
很快山脈起伏跌宕,道路劇烈顛簸,山石橫飛,草木傾斜,地底下傳出轟隆隆之聲。
左搖右晃的陸明輝緊緊抱着兒子,想往山下跑。可是山路坍塌,樹木橫倒無法通行。
“咚…咚…轟…轟…咚咚咚…轟轟轟。”山谷中傳來一段有節奏的鼓聲。
在深山之中,哪裡會有鼓聲,聲音由遠及近漸漸變強。
猛然間陸明輝回過神來,剛纔的鼓聲攝人心魂,不知不覺讓他一剎那失去感知。
“爸爸我幫你。”兒子在他懷裡說道,兩顆眼球呈現金色光輝。
只見陸明輝腳下的草木向兩側分開,橫倒的樹木挺直,又向另一側倒下,前方的樹木紛紛避讓。
軍軍才三歲,並不擅於掌控這股力量,由於控制的樹木過多,一霎那陷入了昏迷。
陸明輝正在驚訝之際,兒子突然暈了過去,他頓時心急如焚。
他猜測定是兒子使用能力過度。之前出現過這種情況。
於是不顧一切地往山下狂奔。
山路崎嶇,栽倒了迅速爬起來接着跑。
山谷中出現一處塌方,塌方下面露出一個巨大深坑,雨水不斷往裡倒灌,周圍匯聚的山水嘩嘩向裡面淌。
轟隆隆的鼓聲正是從那深坑裡傳來。
陸明輝只想趕緊跑到山下,越快越好。
深坑逐漸擴大,周圍的樹木紛紛掉落到深坑中。很快深坑擴大蔓延到陸明輝腳下。
他頓感五內俱焚,前方已無路可跑。不等他轉身,瞬間被深坑吞噬。
陸明輝感覺自己在急速掉落,懷裡仍緊緊抱着兒子,出於本能大喊一聲,“救命!”
在這荒野山谷之中,哪裡會有人,即便有人聽得見,誰又能救得了他。
此時他心想,我們父子倆今天要命喪於此。
在急速掉落的過程中,他想了很多事,有太多的遺憾沒完成,這輩子就這麼結束了。
本以爲認命放下了。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
可是現在他不甘,自己短暫的一生滑落無痕。
胸腔的怒火在燃燒,渾身的血液在沸騰,“我不能死!”他發出一聲怒吼。
兒子還沒長大,老婆沒過上好日子,母親等着自己守護……“我絕對不能死。”他在吶喊。
“我不認命,這是在做夢,快點醒來。”他多麼希望現在是在做夢,無力地掙扎。
突然開始念,“唵嘛呢叭咪吽福生無量天尊南無阿彌陀佛因父及子及聖神之名阿里路亞。”這是他從夢中叫醒自己的終極咒語。
一個凡人對命運最後的抗爭,把希望寄託給神靈。他倒是想飛,奈何他只是個人,不是神。
時間驟然停下,周圍的一切彷彿被暫停。
他身處虛空之中,身外無物。
這時忽然有兩個影像在面前呈現。
看不到他倆的五官,卻能感覺在看自己。
沒見他倆開口,卻能聽到他倆同時問自己,“你相信誰!”
問完一剎那,兩個影像一併消失。
影像消散,他又在快速掉落。
此時父親墳前一根枯木棍發出嫩芽,快速長出枝條,迅速向深坑這邊蔓延。
陸明輝感覺被什麼東西纏住,身體飛快地向上翻騰,耳邊風聲呼嘯,身前的變化目不暇接。
當他站穩身體,看清眼前的景物時,已經回到了地面。
回想剛纔那兩個影像,靜而無聲,動而無形。
問我相信誰!
我選擇了相信誰!還是選擇誰也不相信。
我選了,但忘了。
懷裡還抱着昏迷的兒子,“軍軍醒醒,軍軍。”兒子依然沒有醒。
腳踩在地面上,有種重獲新生的踏實感。
此刻他沒有時間感懷,必須最快的速度跑下山,立即趕往醫院,越快越好。
徒然一道綠光,從碩大蒼茫的巨坑裡衝射而出。
那綠光直擊長空,徑直向他們父子飛射而來。
陸明輝眼見着躲不過去,急忙轉身,將兒子護在身前。
綠光打入他體內。
陸明輝感覺後背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心臟也咯噔一下。
不等他多想。“快跑。”體內發出一道聲音。
他不敢多耽擱,以爲是自己催自己。
兒子已經昏迷太久,必須馬上帶兒子去醫院,再晚恐怕……他不敢去想。
嘴角在流血,卻渾然不知。
他拼了命地往山下跑,汽車停在山腳下的路邊。
陸明輝一手抱住兒子,一手用鑰匙解開車鎖。把兒子放好後,迅速啓動車輛。心臟忽然傳來一陣刺疼。
顧不上這,只要他還有口氣在。心臟傳來的刺痛不算什麼,他堅忍着去開車。
在拐彎路口,一輛車快速駛來,對方完全沒有預料到有車會從裡面拐出,急忙踩剎車,路面出現兩道長長的剎車痕。
“咣!”兩車相撞。
陸明輝被這一撞,原本刺痛的心臟,頓時喉嚨一股鹹流上涌,噗呲吐出一口血。
對方車裡下來一名女子,查看了一下,發現車撞的並不嚴重。
再看對面車裡的人,瞬間駭然,雙腳向後縮回。
驚恐之後,她看見對方司機滿臉是血,眼睛半睜半閉,痛苦的表情看着自己。
女子心想該不是撞死人了。不至於吧,車頭只是碰了一下,撞擊並不嚴重。
可爲什麼這個人傷的這麼重。
她儘量讓心情平復,立刻撥打了急救電話。
“救…救……”陸明輝坐在駕駛位上掙扎着開口。
女子面色從容一改先前的心慌驚駭,走過去打開他的車門,“你,你沒事吧。”
陸明輝從後視鏡看見自己滿嘴臉都是血有點嚇人,怕嚇到對方。拿起車裡的一條白毛巾擦了擦,“我沒事。”轉過頭看向後座,“我兒子,快,快點送醫院。”
“我已經報警,打了急救電話。”女子說道。
“求你開車送他去醫院。”陸明輝十幾年不曾對人說過求字,強忍着劇痛,“謝謝。”誠懇的哀求道。
女子看得出面前這個人的誠摯和急切,又看見後座還有一個昏迷的小男孩,猶豫了一下,似乎做了個艱難的決定。
“好。開我車去。”
女子打開後車門,抱了下孩子,沒抱動。使了下勁才抱起來,放到自己車裡。
再次跑過來,“你也一起走。”對陸明輝說道。
“我沒事,快帶孩子去醫院。”他心臟雖然疼得厲害,但直覺卻告訴他沒有事。
“不行。”女子直接拒絕。
陸明輝咬着牙從車裡鑽出來。
女子想扶他,被他拒絕,“我自己可以。”
女子一路加速,闖了幾個紅燈,終將父子二人送到市醫院。
車剛停下,陸明輝迅速下車,抱起兒子立刻衝進醫院。
女子一臉詫異。
“這人剛纔不是要死了嗎?這麼快就好了?”
這時她車裡的視頻電話接通,“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