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住這裡,是不是有點兒危險,你已經被人盯上了。”我好不容易平復下情緒,於是問道。
“那我還能去哪兒。”她費着力氣,把那個方方正正的包裹拖到屋子裡,我本來想上前幫忙,但她禮貌地拒絕了我。
“從網上淘了一些進口畫冊什麼的,銅版紙,最沉了。”她看着我,“我是個玩音樂的,但也喜歡美術,藝術從某方面來說感覺是相通的——你不用管我了,我在淞山有親戚,打算這兩天就搬走。你要是擔心我,就給我留個電話,我萬一遇到危險,一定先打給你求救。”
我點點頭,把自己的手機號告訴她,我倆還互加了微信好友。
這時候,徐楚月看到我手裡還拿着那個骷髏頭,順手也接了過來。
“你沒聽到裡面嘩啦嘩啦的嗎?”她擠出一絲笑意。
“啊,這也是你買的嗎?”
“對啊,骷髏存錢罐,有意思吧。”她順手把骷髏頭放在桌子上,“好奇害死貓,我可能涉入花衣鬼的事情太深了,這裡待着已經不安全了。”
她低着頭,看看快遞包裹,又看看我,似乎在思考什麼。
“花衣鬼埋屍體的事,你可以報警,但千萬別牽連上我,也別說是我發現的情況,我不想再卷那麼深了——我想躲出去一段時間,可不想被殺人滅口。”
“知道。”我點點頭說。
她說的有道理,現在是非常時期,而且我跟她剛纔還遇到了非常人物,看來花衣鬼的案子沒那麼簡單,兇手畢竟都鋌而走險,來直接要人性命了。
“跟你在一起的那個女人呢?”她忽然問道,“她去哪兒了?”
“我也在找她,她想破案,我還以爲她來你這裡尋訪了。”
“哦——對了,那天夜裡的事兒,是真的嗎?就是電線杆被她一巴掌全部幹翻的事兒?肯定不是什麼改造計劃,也不是街談巷議裡說的球形閃電吧?”
我猶豫一下,還是點點頭。
“是真的。”
“斯國一……”徐楚月用特別日漫系的語氣讚歎着,“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奇的人啊。”
我建議徐楚月今晚先搬出去,找個酒店暫住躲躲風頭,但被她拒絕了。
“該逃的逃不過。你趕緊走吧,這裡時間長了有危險。”她說。
“我走了,你一個人怎麼辦?”我再度提議,“要不要報警,或者換個住處。”
“真的不用。”徐楚月好像變得有些心慌意亂。
“那天花衣鬼在埋人的時候,它看到你了嗎?”我決定再在這裡耽擱一會兒,於是轉移話題問道。
徐楚月擡起頭,看我一樣。
“不知道,它怎麼看呢?它無頭無腦的,我也不知道會不會發現我。”她忽然出口長氣,精神有些恍惚地坐在那裡,語氣忽然傷感起來。
“大叔,你出生的地方,是什麼樣子的呢?”她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
“我?就一個普通的平原小村莊,村邊有條河,河邊好多柳樹,有個老石橋。哦對了,更遠的地方還有一條大河,所以有條長長的河堤,要不是那條堤,估計站在村口,就能一眼望到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吧。”
“我的家鄉可不是這樣子的。”徐楚月眯着眼睛,好像在使勁回憶着什麼遙遠的事情,“那裡在南方的深山裡,很美麗很安逸的地方,如果不是那麼貧窮的話,簡直就是書上的世外桃源。這些年在外面漂泊累了的時候,我就一直想回去,或者找個相似的地方住下來——青山綠水,茶坡竹林,炊煙裊裊,日暮歸人。”
徐楚月閉着眼睛,好像在回憶十分美好的東西。我知道人在受衝擊之後,往往會回想起心裡最渴望的生活。看來這個民謠女孩內心向往的卻是歸園田居般的生活。
“那爲什麼不回家看看呢?”我開口問她。
徐楚月沒有理睬我,她自顧自地繼續說着:“我小的時候,那裡還沒有公路,從寨子走到鎮上有二十里路,要翻過兩個山包一條河。那都是幾十年、幾百年踩出來的山路,有時候下大雨,整條路就被衝沒了。有時候被埋在泥沙裡面,有時候整個山體都會塌方下移,昨天還是一條路,可第二天就變成了一片綠油油的雜木叢。
“但奇怪的是,過不了多久,路就又會出現,跟原來一樣橫在那裡,彷彿自己從石頭縫裡、從草叢裡,從泥土裡長出來似的——其實呢,都是人自己走出來的,住在深山裡,即使沒有路,人們也得必須踩出一條路來。
“因爲沒有路的話,人們就無法生活。我就出生在這麼荒僻的山裡,翻過一個山頭,後面就是另一個山頭,翻過下一個山頭,前面還有無窮無盡的山頭,好像延伸到天邊的都是大山一樣。
“我們那裡也有河,河雖然不寬,但上頭沒有橋,只有兩條鐵鏈子,人們要扒着一根、踩着一根才能過去。因爲沒路沒橋,所以我七歲之前,連自行車都沒見過。
“家裡的那個寨子在半山腰,只有五六戶人家,沒有小學,連小賣部都沒有。我們小孩子的零食就是紅薯、草裡的野漿果什麼的。我得爬過一座山,到相鄰的另一個寨子上小學。因爲路遠,所以中午不能回家吃飯,姆媽就往書包裡塞一塊紅薯——真的,你能相信嗎?小學裡最有錢的,就是能中午吃頓方便麪的同學家。”
我呆呆地望着她,不明白爲什麼她會講起這些。
“去縣城上高中那年,姆媽跟我老爸吵了一架。老爸讓我跟他去深圳打工,早點賺錢。姆媽卻說,磨刀不誤砍柴工,上學不耽誤賺錢。結果老爸吵輸了,他親自把我送到縣城裡。
“上高中時,一個老師發現我嗓子好,叫我學聲樂,將來可以考藝術生。但藝術類培訓花銷大,幸虧那老師幫我找了些資料,我自己邊看書,邊捉摸唱法、發音。
“那老師沒要錢,但我得每週末去他家,他總眯着眼坐在陽臺躺椅上,泡一壺茶,然後眯着眼睛坐在那裡,叫我站着給他哼一天歌……你明白吧?就像古時候的歌姬一樣。”